第5章 章
第 5 章
11
“我負心薄幸?”
陳懷青忽地炸了:“我何曾說過休棄她?
“是她心眼小沒有容人之量。
“是她三年無所出,妒忌心重。
“我錦衣玉食樣樣捧在她跟前,何曾薄待過她?”
“昭昭姐,是為了錦衣玉食才嫁與你嗎?”陳懷櫻失望搖頭。
“她嫁入侯府時,滿心滿眼都是你。可你是怎麽對她的?
“三日兩頭,不是喝酒看戲,便是拈花惹草。
“她一人操持侯府,上敬婆母下管瑣事,連身體不适時都未曾松懈,你可關心過念過她一丁點的好?”
陳懷青面色一滞,瞬間失語。
娶穆昭時,他承諾她日後只用享福。
更承諾她,此生只會有她一人。
可新鮮感過去,這些誓言便都抛到了腦後。
“我不一樣,我是男人!”陳懷青怒吼,不想承認自己搞砸了一切。
“我已經給了她正妻之位,她還想怎麽樣!”
陳懷櫻氣悶地翻白眼,意有所指:
“真是可惜這些海棠,生在野外也好過被人糟蹋。”
“懷櫻!”老夫人不滿地制止:
“你兄長再有不是也是咱們侯府的頂梁柱,你怎可幫着外人來落自家人的面子?”
“娘,你就慣着他吧,遲早把他慣成孤家寡人。”
陳懷青灰頭土臉回了房,取下束之高閣的錦盒。
倒出滿滿一盒子碎裂的翡翠玉塊。
拼湊至深夜,才拼出原先的模樣。
穆昭離開半個月,他才踏入她的卧房。
玉镯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
那時,他只以為她氣性大。
想着像從前一樣,晾她些時日,她便會乖乖低頭求和。
她總是舍不得他的。
卻不知,這次,她動了真格。
陳懷青低頭往玉镯裏看。
“此心不轉,唯念昭昭。”
熟悉的八個字,似利刃插進心口。
他捂住濕潤的眼眶,終是崩潰:
“穆昭,你好心狠。”
12
褚玉的聘禮,囊括滿天滿海的珍稀之物,塞滿了我整個院子。
他卻還覺不夠,滿懷歉意:“倉促了些,委屈你了。”
我搖頭:“有你,便好。”
按禮制,大婚前褚玉不再與我見面。
我忙着親繡嫁衣,卻不料又來了不速之客。
“穆昭,你跟我回家!”
昔日占據我心的少年郎,與眼前眉毛缺了半邊的人影重合。
我怔然良久:“你怎麽來了?”
陳懷青站在院中,臉色不善:
“我聽聞你要二嫁,你要嫁誰?
“穆昭,離了我,你就這麽迫不及待自薦枕席于他人?”
我雙手環抱,不耐道:
“你若是千裏迢迢來我這處發瘋,那便請回。”
“你跟我一起回去!”
見我不語,陳懷青深深吸了口了氣,語氣平和:
“昭昭,我知道你是在跟我怄氣,我們在一起三年,你不會輕易就變心的。
“你若不喜歡柳兒,那我就還讓她做妾,不想看見她那我便把安置在外做個外室,絕不越過你的地位。
“只要你跟我回府,與旁的男子斷幹淨,你做的這些荒唐事我都不會計較,我還會待你如從前。”
他的嘴一張一合,我的心卻一寸比一寸發寒。
若說從前我只是對他見異思遷而失望,現下卻是對他整個人都失望。
無論是我,還是那位柳姑娘。
在他眼中,我們女子,只是沒有人格尊嚴的玩物。
合該被他憑心情喜好選擇。
喜歡便雙手高高捧起,失了興趣就棄之如敝屣。
“陳懷青。”
我上前一步,正要斥他,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滿身矜貴風華的男人将我護在身後:“她不會和你走。”
陳懷青未曾見過太子,面色登時不爽:
“你閃開!”
褚玉周身氣壓低到冰點。
“穆昭會與我成親,你不要自讨沒趣。”
“胡說!”陳懷青駁斥他,眼神期許看向我:“他就是什麽京城的權貴?
“權貴之人放着滿京城大家閨秀不娶為何會娶你?昭昭,你冷靜想想,莫被他哄騙了。
“就算他當真要迎你進門,定也只能給你側室之位,怎及做我侯府主母尊貴體面?”
我不為所動,他又怒目轉向褚玉:
“她已經嫁過我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要娶她我不同意。
“穆昭,她只能是我陳懷青的妻子!”
“陳侯爺。”褚玉的聲音似浸透冰雪。
“青天白日可別錯認了人,穆昭,分明是孤的太子妃。”
陳懷青倒吸一口氣瞪大雙眼,臉霎時蒼白。
“昭昭,你與我置氣我不計較,但他假冒太子,你們冒犯皇家來騙我是死罪。”
我适時手握太子妃金印,走出庇護踮起腳吻向褚玉:
“你看清楚,太子才是我的夫君。”
13
陳懷青被褚玉吩咐侍衛請了出去。
“昭昭。
“你會心疼嗎?”
“會。”
褚玉身形僵住,眼眶驀地發紅。
“你心裏,還有他?
“那我呢?你不想要我了?”
我的心似被揪疼,踮腳吻向他的眼睛。
“我不是心疼他,是心疼你。
“你因我如此不安,我怎會不心疼。”
吻随着淚珠一齊落下,褚玉擁緊我。
“我差一點,就進了地獄。”
陳懷青的忽然出現,打亂了褚玉的沉穩。
他調了最親近的護衛護住我的宅邸,但仍舊坐立不安。
我百般安撫,剛有成效,陳懷青的書信又遞了進來。
“穆昭,當日給你放妻書,并非我真心如此。
從前我性子高傲,認定你不會當真離開我。
我固然有錯,可你也該給我一次機會。
我此次會先離京回府,說服我娘再重新娶你進門。
若你執意背棄我,太子也不會是你的良配。
你與他身份地位懸殊,有朝一日他登上帝位。
三宮六院,如何能免?
而你生性善妒,容不下夫君身側有她人存在。
到頭來只會被他厭棄,還不若回到我身邊。
我心胸寬廣,會當作你從沒與旁人糾纏過。
昭昭,世界上最愛你最适合你之人,唯有我。
我們的定情玉镯已修複好。
十日後,我會帶着八擡大轎親迎你回家。”
信件幾眼掃完,我拿起盒中的玉镯。
不知陳懷青用了什麽法子,碎裂之處竟修複如初。
“還看。”褚玉把玉镯往盒子裏一扔,連帶着信也塞進去。
作勢就要往窗外扔,但手才揚起又放下。
盒子放回我面前,他撇過臉,聲音悶澀:
“若覺得重要,可以收着。”
褚玉一副吃醋吃到自閉的模樣。
我輕嘆,指尖捏住他的下颚擺正。
深邃的眼,藏着一眼惹人心碎的淚光。
“冰塊哥哥,竟如此愛哭。”
“你與他在一起三年。”
“你介意?”
褚玉垂眸,神色黯然。
“介意。
“但我介意的不是他擁有過你,而是..”
看穿他的心思,我接過話:
“而是擔心我與他過往的感情太深太厚,你怕自己抵不過他在我心中的份量?”
“是。”
我俯身往下,狠狠咬在他的唇瓣上。
“都到這一步了,我對你的心意竟還不知曉,該讓你疼。”
褚玉忍痛悶哼了一聲,閉上眼任我咬。
終是舍不得,我放輕力度淺淺吻他。
最後,我貼在他懷裏。
“過去不可更改,現在我心裏,只有你。”
14
大婚這日,十裏紅妝。
褚玉一直說成婚倉促委屈了我,但我卻沒感受到一點敷衍。
愛與不愛,在于誠心。
太子娶親,普天同慶。
褚玉再裝醉,也沒能逃掉多少酒。
半醉半醒進洞房時,他揭起我的蓋頭。
我看得清楚,他的手在抖。
再往上看,他又哭了。
“昭昭,我,終于娶到你了。”
我朝他笑、滿心滿眼皆是他。
“是啊,夫君。”
這一晚過後,我足足睡到午時。
皇上與皇後免了我的禮,只讓我初一十五去請安。
其餘時日讓我與褚玉別去打攪他們恩愛。
與褚玉定親時我才知曉,整個後宮,皇上唯有皇後一人。
褚玉至純用情忠貞,大抵也是随了他們。
太子府上下交由我掌管,褚玉繁忙時也不忘給予關懷。
反倒是我,忙起來,常常忘了時辰。
有時回卧房晚了些,褚玉就在床畔點一盞燈。
手持書卷,靜靜等我。
我們也有鬧脾氣的時候。
但無論什麽事,都會在睡前解決。
他從沒有讓我帶着氣過夜。
我問他:“你沒有想過,晾一晾我,讓我自己好嗎?”
褚玉心疼地看我:
“天下只有窩囊的男人,才會讓妻子生着氣入睡。
“何況氣大傷身,我要我的昭昭,陪我長命百歲。”
他總是,說到也做到。
入太子府後我一直無孕,太醫說我體質虛弱,需多調養才能有孕。
我心急過一陣,但府中卻沒什麽流言蜚語。
就連父皇母後,也未施壓。
後來他們二人先後西去,褚玉登基第二年,我有了孕。
我才從丫鬟口中知曉,褚玉悄悄告訴所有人。
是他的原因,我才未能有孕。
我很少哭,知曉這事卻哭了好一會兒。
他從未以此邀功,讓我對他感激,讓我對他臣服。
褚玉慌亂地不停吻去我的眼淚,軟聲哄着我:
“這算什麽大事?我若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了,還怎麽護天下的黎民百姓?”
天子愛世人,原是如此。
我生下龍鳳雙胎後,公主有了新的愛好
三日兩頭地搜羅珍稀玩具,一箱一箱地往我宮裏送。
“嫂嫂,我們家祖上一直是雙胎,我與皇帝哥哥就是。
“我看這小公主,日後一定跟我一樣玉雪聰慧。”
我望着襁褓中一丁點大的小粉團笑。
“是是是,像你一樣機靈。”
褚玉也笑,看眼這個小團子又看眼那個,眼睛都忙不過來。
我出月幾個月後,褚玉越發更粘着我。
“昭昭,以後你可不能只愛他們不愛我,我會傷心的。”
我笑他和小孩一樣,不害臊。
他卻順勢撒嬌,鬧得我非要答應。
每每深夜,我躺在他的臂彎裏,便覺得自己被上天眷顧。
三生有幸,得遇良人。
15
褚玉番外
年關将至,昭昭親自參與灑掃布置宮殿,說是這樣會有尋常百姓家的熱鬧。
我便也同她一起,只要她在,我就總是溫暖的。
不知從哪個角落裏,掃出一只積了灰的木盒。
昭昭盯着盒子表面看了半天,問是宮裏哪個丫鬟的。
我卻一眼就瞧出來,是當年陳懷青裝了那個破玉镯的。
此人有心機卻很愚蠢。
信中那些高高在上、挑撥離間的話。
也就是昭昭心胸寬廣不在意,我卻差點想連他帶盒一起燒成灰。
年少時我出宮遭遇算計,命懸一線,昭昭撿了我回去。
我怕暴露身份會有危險,平日裏沉默寡言,只等養好傷想辦法遞信回京。
農戶的生活平淡無波瀾,粗布麻衣卻并未苛待我。
年少的昭昭,活潑明豔。
她不計較我冷冰冰,不厭其煩地分享一切她所擁有的珍寶。
盡管那些在我眼裏,是最尋常的東西。
她亮晶晶的笑容,是我那段時日裏最亮的色彩。
後來,父皇母後尋我回宮。
深宮冷寂,我時常想起昭昭。
我選了塊最好的玉石雕成她的模樣,派人千裏送予她。
我想告訴她。
日後若要尋夫婿,可把我作為備選。
可玉雕卻沒能送出去。
昭昭一家搬走了。
連着我的心空了許多年,終于有了她的消息。
卻是她已嫁作他人。
聽聞陳懷青對她極好,我心中酸澀卻也欣慰。
直至那愚蠢的人,變了心。
我承認我是趁虛而入,空了多年的心,有了昭昭才算完整。
這輩子,既娶到了心愛的人,便會永遠奉若珍寶。
至于陳懷青,聽聞他回家鬧了一場,要八擡大轎重新迎娶昭昭。
趕到京城,卻是親眼看着昭昭嫁與我。
他頹喪了一場,日日夜夜不得安眠。
新娶的夫人最後受不了他的冷落,毅然決然地休棄了他。
我把這事說與昭昭聽,昭昭梳着發絲輕笑:
“柳姑娘曾落入風塵并非她自己所願,想必也曾真心期許過陳懷青好好待她。
“可陳懷青,是永遠不知足的人,得不到幸福也是正常。”
是啊。
所謂,知足常樂,當是真理。
我望了眼已轉身去擦拭玉雕的昭昭,拿起礙眼的木盒扔向近身宮人。
“宮中缺點柴火,拿去燒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