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第26章
第 26 章
26。
如果能殺,林鶴第一個想殺的就是張太後。
沈煜鋒将軍年初率兵出關,至今杳無音信。二月初兵部拿着幾封僞造的書信判定沈煜鋒謀反,後來被識破是僞造,朝廷便從沈家家眷下手,幾個月折騰下來一無所獲,至今找不到他謀反的證據,既無法斷定沈将軍謀反,也無法斷定他沒有謀反。
朝堂上,張太後提出“疑罪從有”的說法,至今還給沈家扣着謀反的帽子。
素來只有“疑罪從無”的說法,張太後的說法荒誕至極,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诠釋得淋漓盡致,可即便如此,朝堂之上也沒有人敢站出來為沈家伸冤。
說起來,晏氏王朝依舊沿襲着前朝的官制,采用雙軌制度,但凡管理民間百姓戶籍,稅收,司法之類的官制都由科舉出身的官人來任職,與此對應的是築仙門,天機閣,天問宮等需要道行和修為才能勝任的官職,這一類官職則是從築仙門學宮之中篩選,他們代表着九州天下修為最強的出仕之人,是王朝穩固必不可少的條件。
張雪雲入宮二十年,她有美色和計謀,懂得籠絡人心,也有陰毒手段,所以她能在後宮争鬥中活下來,熬死了一任又一任皇後,最終将晏浮生送上帝君之位。
這次林鶴要刺殺的目标,是張雪雲籠絡天機閣的關鍵人物,即掌管天機閣長達六十年的卞輝玉卞長老。
“天機閣是給朝廷冶煉靈石,制造靈器的,前朝留下來的玉簡就是天機閣所造,但現在都用不了,若能用玉簡互通音訊,沈将軍出關之後能立刻給朝廷報信,就沒有誣陷謀反的事了。”
“原本沈将軍的案子懸而未決,朝廷應該再派一支騎兵前去打聽消息,但朝中有人提出來,如果騎兵出關之後也沒了音訊該怎麽辦,沈家的案子可以擱置,但以後類似的事情再三出現該怎麽辦”
“于是他們提議要在九州境內修建一個大工程,也就是疏通地下靈脈,恢複前朝的通訊,這件事一旦辦成,利在千秋,對王朝穩固是很有利的,如今國庫還算充盈,有財力去辦這件事,所以朝堂官員對這件事的态度基本上都是支持的。”
“靈脈疏通之後,還需要花人力,物力來維持靈脈通暢,再之則是對前朝玉簡的改進,我曾見過卞三娘新制的玉簡,是長離山的水靈石結合中州之玉,二者都是易得的東西,做起來更容易些。”
下朝回宮之後,晏浮生假意與林鶴溫存,借機支開宮女,将她這些日子的思量與林鶴說道。
林鶴靠在晏浮生溫軟的床上,脫了鞋,一條腿屈着,另一條腿懸在床邊,裙底下露出隐約可見傷痕的肌膚,她雙腿細長且有明顯的肌肉,便是外面的宮女們看了也忍不住稱贊,因近來天氣愈發熱了,故而穿的單薄,大有賣弄風情給太後的眼線看,令她打消疑慮的意思。
晏浮生坐在床邊,盯着她看了一會,繼續說: “太後清楚其中利弊,她是想做成這件事的,有這樣一件能彪炳史冊的功績在,她登基為帝的把握更大一些。”
“她判斷得沒有錯,但她任人唯親,将這件事交給卞老去做,注定會失敗。”晏浮生篤定道。
“你怎麽能确定”林鶴手裏無聊地玩着一溜頭發,說, “這關系到你的存亡,你不能光憑猜想……”
“我就是知道,”晏浮生眼裏現出一抹輕浮的笑, “就像我一開始就知道,你一定能為我所用,我知道的事情遠比你想象得多。”
林鶴不知這話的深意,她更關心晏浮生帝君之位能不能坐穩。現在沈家的利益,林鶴的存亡都與她關系在一起,林鶴想幫她扳倒張太後,替沈家洗清冤屈。
“你既然知道張太後想做成這件事,好借此機會登基,那你為何要幫她做成此事”林鶴說。
“因為我就是這麽個貪心的人,我既想要工程順利完成,又想要張太後不能得逞。”晏浮生看着林鶴,眼神仿佛在說——
對你有何嘗不是如此。
既想要你全心全意替我辦事,又希望你永遠忠誠地站在我這邊。
林鶴喃喃道: “這倒是挺符合你的作風……”
晏浮生道: “殺他的關鍵在于,如何不令太後起疑心,也就是如何把這件事嫁禍出去。”
林鶴: “你有人選”
晏浮生道: “卞輝玉這個人,平時謹小慎微,但其實是個見錢眼開之人,他主管疏通靈脈一事,前些日子在汝河附近挖靈脈時,發現了一處地宮,應該是前朝某位帝君的墓葬,裏面陳設奢華至極,你猜猜最後這些挖出來的東西都到哪去了”
林鶴幹笑, “前朝殉葬,難不成也能貪污”
“前朝歸前朝,本朝的律法又不會護着前朝,況且天下間除了你這麽一個僅剩的血脈,還有誰會惦記着前朝的事”
晏浮生漫不經心一說,林鶴忙道: “陛下,我雖與前朝沾了點血親,但生我養我的人與前朝無半點關系,我既然跟了陛下,便是陛下的人,怎麽會惦記着前朝的事”
“我只是随便一說,你不必緊張,”晏浮生道, “前朝地宮挖開之後,卞輝玉挑了些好東西送給太後,往我這也送了一兩件,其餘的幾乎全搬進了天機閣。”
林鶴: “……”
“太後她并不修道,她只想借着天靈地寶謀求長生,對于卞老的做法雖不認同,但她也沒有更好的利用辦法,便只由着他去,然而地宮裏有一樣東西,誰也搬不走,據說是認了主的。”
林鶴腦子飛快地運轉,終于跟上了晏浮生的想法,她道: “是劍嗎”
“沒錯,”晏浮生道, “劍修的劍多半認主,前朝帝君的劍,也只認與它結契之人,若你能用這柄劍殺了卞輝玉,人們只會懷疑卞老挖地宮沖撞了前朝帝君,故而死在故劍手上。”
“太後本就對卞老貪污殉葬一事頗有微詞,又發生這樣的事,她大概是不會深究的。”
林鶴眼睛睜大了些,看晏浮生的神情也不由地佩服起來,這麽個法子也只有晏浮生這樣七竅玲珑的妙人才想得出來。
林鶴看着她,鎮定地說: “只不過,我要如何使得了前朝帝君的劍呢”
晏浮生道: “我已查清楚故劍的主人,連他的生辰都查清楚了,到時候我寫一張符紙,你帶在身上,能改掉你的生辰八字,況且你是前朝血脈,與故劍主人一脈相承,那劍應該會認你為主。”
商定之後,便是林鶴出手的時機了。
恰好這段時間,林鶴從晏浮生這裏得來不少靈丹妙藥,不但恢複了皮肉傷,還修為突進,順利地結成了金丹。
晏浮生給林鶴寫了一張符,同時解了她的禁制,令她能自由出入寒香殿。
上一次張太後來寒香殿教訓過林鶴之後,似乎不太放心,于是叫了築仙門的人,特地給林鶴畫了一個禁制,令她不得離開寒香殿半步。
在此之前,即便沒有禁制,林鶴也不曾離開過這裏。
張太後既不知道晏浮生私底下修煉的事,更想不到晏浮生能為林鶴解開禁制,她還以為她依舊死死地掌控着晏,林二人。
“你暴露了你有修為一事。”林鶴說。
“我本來就沒想過要騙你,我也知道寒香殿的禁制困不住你,”晏浮生語氣柔柔,望着她說, “林鶴,你殺了人之後,還會回來嗎”
林鶴微微一怔。
晏浮生淡淡道: “你替我殺了人,便不再欠我了,你若想走,就走吧。”
和活了兩輩子的晏浮生相比,林鶴性子太純,太容易被感動,根本不會想到這是她欲擒故縱的手段。
“若我一走了之,你該怎麽辦”林鶴說, “張太後肯定會懷疑你,也會查到你修道的事。”
晏浮生抿了個笑容, “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回來,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裏,你若不想回來,我也不會強求。”
林鶴感覺心裏仿佛被揪着,她說: “殺了人之後,我想去将軍府一趟,不會讓任何人看見我,看一眼就回來。”
晏浮生點點頭,笑容似真似假。
新月之夜,星月皆無光彩,鳳陽城百姓早已沉沉睡去。
林鶴離了宮殿,正好試試結丹後的修為,騰雲而飛,一步二三裏,興起回頭時已經看不見鳳陽城了。
等她殺完人回來,晏浮生還沒入睡,依舊在看“折子”。
林鶴的氣息從背後靠近時,她倒少了些緊張,頭也不回地說: “順利否”
“嗯,”林鶴說, “恐怕要等到天亮,他們才發現人已經死了。”
晏浮生緩慢地轉了下木椅,側過身來,歪着頭看林鶴,烏發垂于兩肩,杏眼星亮,她柔聲道: “此番受累了,今晚睡我的床吧。”
林鶴沒說什麽。
在她去殺人之前,晏浮生就已經把種種細節與她交代過了,包括汝河地宮入口的位置,裏面的陳設,那把劍的模樣,甚至連卞老晚上睡哪個房間,晏浮生都提前做了功課。
她交代林鶴事後毀掉那張符,林鶴也都照做了。
“我等了你一夜,”晏浮生起身,主動到林鶴跟前,伸手去扯林鶴腰間的衣帶, “只剩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你陪我睡一會。”
林鶴潤了潤喉嚨,低聲道: “陛下要嘉獎我,還是換別的方式吧,我幫陛下殺人,只是舉手之勞,陛下費心思想出這樣的殺人法子,才是成功的關鍵。”
晏浮生不理會她的拒絕,懶懶地笑着,牽着她剛殺了人的手,領她到床邊,說: “等天亮了宮女們進來,沒看見你睡我的床,傳到太後那邊又要起疑心,你便是不願意,也得做做樣子,過來——”
她主動給林鶴寬衣,林鶴忙阻止她,兀自脫去身上衣裳,與她躺一張床上。
床邊兩人的衣裳堆在一塊,林鶴僵直了身子躺着,眼睛看着床帳頂,大腦一片空白。
殺了卞老之後,她去将軍府見到了一個人。
沈碧雲不知怎麽認出了她,追了她一路,摔在了青藍巷子前的石板路上。
以前林鶴跟着沈碧雲去看衣裳鋪子,常在那一帶流連,那附近的冰糕,酒釀丸子都吃遍了。
“林鶴。”晏浮生柔聲喚她名字。
林鶴側過身去,将臉埋在了晏浮生冰涼的發間,一只手攬着她纖細的腰肢。
“等這件事善後,陛下能不能放我自由”林鶴說。
黑暗中,她聽到晏浮生說了一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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