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子潇灑

時間悠悠,距離上一次妖界入口被封印已過去十七年。

此時在祁環居的議事堂內,五長老風明赤“咚”地一聲将酒葫蘆砸在木桌上,看着面不改色的三長老秋晗子,咬牙切齒質問道:“下一回封印妖界入口的人是我女兒?臭婆娘你騙我是吧?阿月連靈力都未曾入體,怎麽可能是阿月?!”

秋晗子重重哼了一聲:“我騙你?是血白璧選中的人,三長老我可沒有辦法更改。”

風明赤哂笑道:“哈?上一次是浮君大人,這一次是我女兒,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區區一塊白璧,怎麽可能決定人選?!分明是你們看我風家護妖礙眼,信口胡謅的一個理由吧?”

“風明赤,莫忘了令愛可不是尋常人類。”秋晗子冷聲。

風明赤一怔,而後似乎明白她所指的是什麽,空着的手登時攥緊:“……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威脅?風明赤你清醒點,我的話與你們家族那些陳年爛谷子的事沒有任何關系!假如讓妖界入口重現人間,到時候竹州生靈塗炭,風明赤你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秋晗子終于拍案而起,“是不是吾輩騙你?離妖界入口重開只有三年不到,事态緊迫,你居然還有臉懷疑這些!”

不願與她再多費口舌,風明赤“切”了聲,提着酒葫蘆,當即轉身走向門口。

他大步離去的時候,秋晗子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居主已安排好了培養她的一切。若是真到那時,風見月的命運,由不得你左右。”

……

“浮公子!快點給這惡狼最後一擊!”

眼看着被己方重傷的狼妖突然化為殘影,就要離開視線,追逐隊伍中的一位少年朝離谷口最近的一棵樹大喊。

他話音未落,殘影已經過大樹。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彎鈎自枝葉中倏然探出,又立即收緊。被彎鈎卡在地上的狼妖,擡起前爪不斷撥弄,又試圖再度化為殘影,奈何彎鈎上已貼了禁锢妖力的符紙。

“跑跑跑!哥叫你留下你不聽,現在馬上就要死得不痛快了,你悔不悔,啊?哥就問你,悔不悔?”

先前喊話的少年見狼妖動彈不得,欣喜不已,口中叨叨着趕上。

卻不想那彎鈎忽然擺起,将狼妖往高處甩起,繼而系着彎鈎的繩索轉過半周,彎鈎一松,呼地一聲将狼妖淩空丢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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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樹下的少年,看着飛出去的狼妖變為殘影溜走,傻了。這時從樹上跳下一位身着藏青色道袍的公子,取出一塊帕子,将彎鈎上狼妖的鮮血擦去。

“七浮你在幹什麽啊你!”見同伴放跑了自己追了半個城的惡妖,少年頓時炸了毛,他擡手将指間一張未來得及丢出去的符紙摁在對方臉上。

“……我追了你們半個城,從一開始就強調她不是我們要找的惡妖,你認錯了。”被稱作七浮的公子不爽地扯下符紙,複又貼到對方額頭上,“莊逍兄臺想除妖立功想瘋可以理解,錯殺好妖就不能原諒了。”

自祁環居典籍記載,四百二十一年前,竹、梵、綏、蓮四州妖族之王雲夜朝,與人族除妖師定下停戰契約後,率領麾下妖族遷往竹州以北的一片大陸,設為妖界,又于人、妖兩界交界處設下結界,自此四州人與妖混戰的慘烈局面宣告結束。

然而雲夜朝當初帶走的,只有小部分妖王級別的妖族,至于不服管教的小妖則繼續留在四州,或襲擊人畜度日,被人們稱作“惡妖”,或安分守己,與人一同生活。

七浮二人拜入的除妖師聯盟——祁環居,便是以鏟除惡妖為業,偶爾也接符咒師的任務,替人算算命,看看風水。

“什麽好妖惡妖?你說你是不是看人家狼妖的人形看迷了?”心思被一語道破,莊逍卻不死心地怼回去,“妖心隔肚皮,你怎麽曉得它不是惡妖?”

七浮一本正經道:“我相信我的直覺比你的眼睛靠譜,就是這樣,不接受任何反駁。”他收起彎鈎及帕子,望了望天色,往莊逍右肩拍了一掌,“我得趕去參加家祭了,不然要被長昕家法伺候。兄臺回祁環居後記得幫我向師父請個假,走咯。”

“我祝你被長昕妹子抽——到——吐——血!”莊逍沖着他的背影發出絕望的咆哮。

“那我吐血以後你就一個人除——妖——吧!”七浮的聲音遙遙傳來,人已施展輕功遠去。

……

七家分家,長公子浮,字無沉。天生擁有高出常人十倍的靈力的七浮,年僅五歲便被祁環居居主易翊收為內門弟子,從此在祁環居修煉符術,每三個月回家族一趟。

然而七浮的發展卻大大出乎易翊的意料,修煉十年,比他遲入門數年的孩子,都紛紛從最低的九品白桂階晉級為三品青蓮階,唯獨七浮,仍然停滞在白桂階。

祁環居分配品階的依據,是除妖師所習得并能成功釋放的符術數量的多少。七浮雖靈力極強,卻無法釋放高階符術,每回釋放成功,體內經脈便會被溢出的靈力硬生生沖斷一半。

哪怕七浮仗着靈力強,恢複能力再強,在經脈未完全生回去前,也只得在床上躺着度日,通常這般一躺就是半個月。

空有滿腦子高階符術的咒語,卻無法運用,七浮別提有多郁悶。更郁悶的是,身為七家分家長公子,他甚至連鞭子也不會用。七家鞭法乃是竹州一絕,堂堂長公子不會用鞭,說出去簡直是讨人發笑的。

所幸七浮除妖閱歷豐富,琢磨出了一套适合自己的套路。平日裏與同伴外出除妖,他還能憑着彎鈎将逃走的妖物鈎回來,或是在同伴吟唱符術之時,先賞給妖物當頭一鈎。

加上三寸不爛之舌與看起來和“風度翩翩”相近的容貌,在祁環居的除妖師中,七浮多少總算還有點地位。

但是,這點地位,僅限于在祁環居中。

每回家祭,基本是七浮的噩夢。不會半點家族鞭法,能使出來的符術又如此差勁,家中長輩關注他的目光,遠比他妹妹少很多。家祭之後,本該是考校族中子弟的時候,也是族中子弟大顯身手的時候。但每當考校開始,他都已帶着母親做好的點心,匆匆踏上回程。

考校,那是與他無關的事。家族鞭法,有妹妹繼承就夠了,輪不到他這個半吊子都不是的哥哥。

而今天亦是如此。由于趕到時家祭已結束,七浮被妹妹七長昕押在後院,狠狠抽了一頓鞭子。

“兄長你好過分啊!家祭還遲到!太爺爺和爺爺他們都要生氣的你知不知道!”

長昕常常一邊抽他一邊氣憤地大聲責怪,至于七浮則習以為常。這頓鞭子,本該由父親親自動手,自從父親從祁環居居主處得知他連修習高階符術也做不到後,抽他的人便換成了長昕。

等家祭的長輩盡數散去,長昕立即住口停鞭,從後院一座假山的山洞中摸出一盒膏藥,确認四下無人後,拉着傷痕累累的兄長走到陰暗處,為他塗上跌打藥膏。

邊上藥邊埋怨道:“兄長啊,這次怎麽又回家這麽晚?我都演膩了。而且你的皮肉這麽厚,抽得我手疼。”

七浮悄悄笑出聲,擡手揉揉她的頭發,順便将早已準備好的新簪子為她插上。

“還不是那位姓莊的壞眼神兄臺惹得,嘴上亂說什麽‘追殺惡妖’。追了半個城阻止他,簡直累壞你兄長。”

長昕嘻嘻笑着摸了摸新簪子,“兄長不管那傻哥哥多好,也省得累自己。”

七浮笑了笑沒接話。聽到藥膏盒子蓋上的金屬摩擦聲,他起身道:“我去見母親了,小妹你且回屋仔細看看這份禮物,不喜歡便早點來告訴我,我回祁環居前一定去給你換個好的。”

長昕貓兒似的眯起眼,“不換不換,兄長選的禮物,長昕都喜歡。”

告別妹妹,見過母親後,七浮提着一籠肉包子,背上行裝又上了路。已經不記得從何時起,七家仿佛成了一處暫時歇腳的地方,而祁環居卻成了他所謂的“家”。

天色已晚,七浮不敢獨自走捷徑,唯恐捷徑有妖,便專挑繁華處前行。身着低調的藏青色道袍,混在人群之中的他,不過微塵而已。

竹州夜市非常繁華,長街之上行人熙攘,制燈賣茶,烤雞攤餅,買賣往來頗熱鬧。

七浮只顧低頭趕路,冷不防身後傳來一陣叫罵聲,由遠而近。

“偷魚賊!你洪大爺的魚都敢偷,活膩了!”

“跑得賊雞兒快,這畜生成精了吧?”

七浮下意識摸了摸腰間錢袋。聽聲音,那偷魚賊應是逃向自己這邊來了。魚也偷,不曉得錢偷不偷,還是護好為妙。

一陣暴躁的怒吼貫入七浮耳中:“啊啊啊啊啊啊!前面擋路的寒碜道士你給大爺起開!”

……寒碜道士,說我嗎?

七浮不由得止步轉身,就在這時,一個白乎乎的東西噌地一聲撲進他懷中。

……嗯?!!

七浮怔怔低頭看向懷中,居然是一只白色毛、麥色爪的幼貓,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它的口中正銜着一條足足有它一半大的草魚。

……這個,怎麽做到的啊?

“哈啊?原來這畜生是你家的?”趕上來的魚販子瞪圓兩眼,氣得如同一條河豚。見對方并沒有理睬自己,而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偷魚的幼貓身上,魚販子火了。

“寒碜道士,給不給魚錢?”他伸出大肥手,在七浮面前晃動,“這是幾,你知道不?”

七浮終于擡起頭,卻是淡淡道:“知道啊,這是一個巴掌。”

魚販子鼻中噴着怒氣:“算你小子聰明!來,給魚錢!不給,兩個巴掌!”

盯着懷中幼貓看了幾秒,七浮一把從它口中拖出草魚,塞進魚販子的大肥手中:“給,你的魚。”

不顧魚販子一臉驚愕,七浮一手抱着幼貓,一手提着食盒,施展身法,轉眼間已消失在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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