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不意外

天氣無常,方才還是皎月當空,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烏雲便從東方飄來,頃刻間雷鳴雨落。

覓得一處屋檐,七浮将幼貓放在地上,自己席地而坐,取過食盒打開,取出兩個肉包子。

“吃吧,純肉餡,沒有放姜蔥。”他将其中一個放在幼貓眼前,“比你那活草魚美味多了。”

看着幼貓大口大口咬着肉包子,七浮嘴角一翹,等它吃完,又将另一個肉包子放過去。

“既然自己撲到我懷裏,從此就是我的貓了,你願不願呢?”他順着貓毛撫摸,看着被雷電映作暗紫色的蒼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起來,“雖然我如今寒碜是寒碜了些,養一只貓還是有法子的。”

幼貓靜靜地吃完了肉包子,蜷成一團窩在他腳邊。

見兩個肉包轉眼被它消滅幹淨,七浮訝然:“……你還真能吃。小小的一團,食量真大。”

幼貓蹭着他的褲腿,偶爾在他鞋上繞幾圈,發出令人不由得會心一笑的細軟的聲音。

“看來你也認準我,不打算走了。”意外的發展讓七浮頗感驚喜。他不禁捉起幼貓,将它抱在懷中。這貓好生幹淨,全身上下無一點污穢,甚至連塵土也無,貓毛摸上去好似摸着一方上等綢緞。

可能是某個大戶世家走失的貓吧,不過七浮管不了這麽多。貓信任誰就跟誰走,眼下就算這幼貓出自大戶世家,到了他的懷裏,就是他的了。

這麽小的貓,放着不管才是最于心不忍的。

“我給你起個好念的名字,你給我記好了。”說罷,七浮忽然感覺自己的語氣,與平時威懾妖物時一模一樣。

“……重來。我給你想了個好名字,往後我喚你‘雨麥’,雨天的雨,麥子的麥。”他将幼貓緊緊摟在懷中,“像麥子那樣快些長大,這樣我就不必一個人面對妖物了……”

七浮沒有發覺幼貓的眼中閃過一絲異光,他只覺自己心中沒由得湧起一陣酸楚,難受無比,當下抱着雨麥嘆了口氣。

雨天嗎……就是在那個雨夜,是他第一次使用高階符術除妖,結果卻是失敗了,還讓失控的靈力炸了全身一半的經脈。

失敗乃常事,這麽多年他早就習慣了。明明不值得感傷,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記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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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七浮又隐隐有一種感覺,自己,并不是為此事難過。

………

待回到祁環居,已是次日正午。

莊逍正在寝居喝着花茶看書,只聽房門被人一下撞開。他自顧自喝了口茶,頭也不回地道:“按你這開法,不出半月我又要去報修房門了。”

“沒見我手上都是東西?不拿肩膀撞,難道要我踹門進來嗎?”七浮将食盒重重擱在他面前,而後轉身走向自己的床鋪,“母親做的肉包子,想吃就趕緊地,放到晚上估計就馊了。”

“浮公子你不吃?”莊逍的目光沒有從書上離開,他伸出手輕車熟路地去開食盒,指尖卻觸到了毛絨絨的東西。

忙着收拾床鋪的七浮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自身後傳來。

“七浮你怎麽不告訴我有妖!啊啊啊啊!”

雨麥慵懶地睜開眼,望着丢棄書本躲在書桌底下的莊逍,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躍下食盒,在他書桌上翻滾一圈。

“妖?”七浮皺眉轉頭,看着房中只有蹲在書桌上的幼貓雨麥,以及躲在書桌下的莊逍,“你在發夢?哪裏來的妖?”

“哥要被你的遲鈍蠢哭了!”見雨麥還看着自己,莊逍晃了晃身體,還是撲通坐了回去,“桌上蹲着的不就是嗎!”

七浮搖着頭走來,撈起雨麥道,“你除妖的話本子看多了吧,這是我昨夜剛收養的小貓雨麥。不信你自己體會一下,這寝居裏哪感受得到妖氣。”

莊逍眼神呆滞地聽他說完,又道:“雨麥?那不是上一任居主的妖侍衛嗎?你怎麽給它起這個名字?”

“……你的意思是,重名?”

“當然重名!而且你難道不知道上一任居主的事嗎?”莊逍提高聲音,“再說了,這只小貓怎麽能和雨麥大人相比……”

“不管了,這名字好聽,以後我就這麽叫。上一任居主他應當大人有大量,寬容後輩才是。”哪知七浮根本不以為然。

莊逍捂臉痛心道:“寬容你個頭哦!還有,我說我們這裏規矩那麽重,怎麽小的貓,只怕還沒斷奶吧?怎麽養活它?”

“喂肉包子就好了。”

“別鬧!”

七浮一攤左手:“不信你自己問問它,昨晚我給喂了兩個肉包子,它全吃了。”

“……”莊逍啞口無言。

“師父常說,一切随緣。我與這小家夥相遇一場亦是緣分,因而從今往後它就是我的貓了,出門除妖也要帶着,好讓它沾些靈氣。”

一本正經,面色肅然,七浮說罷便将雨麥往懷裏緊了緊。

“……你不就羨慕隔壁劍谙有劍靈,自己老早就想要個靈物嗎。”對自己這位友人的話,莊逍不置可否地潑出一盆冷水,“養呗,不過出任務就別帶出去了,搞不好靈氣半分沒沾,倒渾身沾滿妖氣……”

一聲比七浮開門還響的撞門聲,硬是蓋過了他的後半句話。

“大白天淨說閑話,這麽想把舌頭奉給師兄把玩把玩麽?”半開的門邊靠着一人,劍眉輕揚,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又若三尺青鋒凜人。

未等莊逍反應,七浮接過話:“師兄所言極是。還請師兄把玩莊某舌頭之時,将之切一半給小浮也把玩把玩。”

劍谙側過臉輕笑,語氣故作陰森:“好說。”

“哎哎!我舌頭的命運可不在你們手裏啊!”二人的玩笑話把個莊逍吓得冷汗直冒。

“忒不禁吓。”劍谙笑道,“你舌頭的命運走向暫且打住。我來,自然是布置任務。”

自十七年前,妖界入口忽開啓後,大量妖物闖入竹州。即便很快便有高人前去将入口封印,然而直到如今,仍有數目不少的妖物分散在竹州各地,為非作歹,尚為民害。

祁環居身為竹州最大的除妖師培養機構,自然也是最大的妖物懲治機構。這兩年即使妖物漸漸失去痕跡,作惡事件大有減少,但除妖師們出任務的頻率還是一如既往地高。

“聽說再過兩年妖界之中的大妖又會破開入口處的封印,真不讓人省心。”三人一貓乘坐馬妖駕駛的車前往花幕街時,七浮輕聲發着牢騷,“希望這回被血白璧選中的人能靠譜些,封印它個上百年才好。”

“我們正是去見那人。”劍谙睜開一只眼答道,“往後出任務便是四人一組。”

“哦豁?終于有新同伴了!”莊逍驚喜地捶了車廂一拳。

“你的反應,與五年前小浮剛加入我們隊時一樣。”劍谙連看也懶得看他,“沒長大。”

馬車還未行駛到目的地,三人各自靠在座位上做各自的事。七浮逗弄着雨麥,以此來打發時間。

聽車廂中傳來男女細碎的低語,他擡頭瞥了劍谙一眼,見他正附耳在自家的劍靈妹子耳旁,吩咐完事後,取出朱筆,在劍靈身上将靈力紋路重新描繪一遍。

……被師父許可的所謂“主仆友情”,實在令人羨慕不已。

逗弄雨麥的手驟然頓住,七浮訝然将目光投向雨麥空無一物的脖頸上,方才,他好像觸到了什麽。

迅速掏出符紙,寫下靈視之咒,而後把符紙貼在自己額上,七浮抱起雨麥,凝視它的脖頸。只見它的脖頸上隐隐系着紅繩,而在它下巴下方,懸着一塊輪廓為緋色的白璧。

需要在靈視之咒下方能現形,想來紅繩與白璧都是被施了妖術。可是,不但他,就連他們三人中修為最高的劍谙師兄,也不曾從雨麥身上感覺到半分妖氣,不然依師兄的性格,早已将雨麥斃命劍下。

念及此,七浮的額上不知不覺已滲出冷汗。難不成,真如先前莊逍所說,這只幼貓,是妖麽?既然無法被探知到妖氣,不是它妖力太弱,便是它已懂得要如何藏起妖氣。

額上一輕,符紙下端被雨麥咬在口中,又被它貼在地下。七浮不知所措地看着雨麥将爪子在他手中的朱筆上蹭了蹭,在符紙上塗鴉。

“……雨麥別鬧。”他回過神,第一反應是從雨麥爪下拿回符紙,正準備用火咒燒掉,雨麥小小的貓爪卻拍在符紙上,朝向七浮的,恰好是它塗鴉的一面。

赫然是兩個大字:危險。

七浮才看清兩字,只聽坐在對面、正被主人描畫紋路的劍靈發出一聲輕吟,一道劍芒淩空斬出,擦着七浮的右肩而過。

馬車頓時挨不住這一擊,發出刺耳的咔吧聲,從中間被斬為兩半。分別坐在馬車兩側的七浮與莊逍,被劍氣抛飛。

莊逍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不過打了個小盹,還沒睡熟便被抛起,當下又發出“啊啊啊”的慘叫,沒等叫完便摔在地上。

在他身後出現了一匹足有兩人高的馬,眼中竟含着狂意。它狠狠踏出一蹄,欲将莊逍斃命。

才落地的七浮,腳尖在地上一點,借力彈向莊逍,右手一揚将彎鈎抛出。彎鈎剛抓住莊逍的衣服,站穩的劍谙已揮動大劍,劍芒與血色相交織,馬妖的熱血淋了莊逍一臉。

“咳咳咳啊咳咳咳……發生了什麽事!”被七浮鈎到身旁後,莊逍邊被血腥味嗆得直咳嗽,邊弄清情況。

“不知道,看起來有什麽東西讓我們的馬妖發狂了。”七浮答他,此時他已将注意力放在護在懷中的雨麥身上。

所謂的“危險”,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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