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至於虛

立夏當天,七浮告別同寝三年的莊逍與劍谙,帶上師父易翊的推薦信與於虛信物,策馬直奔於虛。

臨行前,莊逍追出去扯了扯他的衣服:“浮公子,你直接過去咯?連家也不用回的嗎?”

“我想還是盡早前去報道比較有誠意。”七浮笑笑,“至于家裏,我前天修書一封已告訴長昕換職一事,待會兒經過花幕街時,在老地方與她見一面就好。”

駿馬在碼頭旁跺着蹄,發出不耐煩的“咴咴”聲。七浮立在它身側,掐指算着時辰。

一刻鐘後,水面上終于漂來了七家的船。七浮還漫不經心地低頭數着漣漪的圈數,停在不遠處的家族的船上已走下妹妹長昕,氣沖沖地握着他寫的家書,小跑過來。

“兄長!不再做除妖師,怎麽也不提前與家裏說一聲?”長昕咬牙切齒道。

七浮轉過身,垂眸嘆口氣:“是師父突然安排的,在那之後我便出了意外,前天才從水牢出來。小妹認為,我能有和家裏商量的時間嗎?”

“這我不知道,可是……父親他很生氣啊!”長昕扳過他的肩,“父親從前天一直絮叨到一個時辰前,他說自己當初花了很大的代價送你去祁環居,結果兄長倒是想離開就離開了。”

七浮為難道:“還請小妹替我安撫安撫父親,我今日前去於虛,不出三日定會回家一趟。”

長昕輕哼着抄起手:“這才像話嘛。”

又聽妹妹絮絮叨叨了許多諸如“注意安全”之類的話,畢竟於虛再怎麽說也是一個殺手組織,盡管七浮不參與任何外出的任務,但囑咐多少還是要囑咐的。

兄妹倆聊得正歡,冷不防從水上船中傳來一個陰郁的男聲:“我說長昕吶,這般無能的兄長,即便吩咐再多他也不會是什麽省油的燈,不如就此打住為好。”

七浮聞聲立即鎖起眉頭,目光有意無意望向船中。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那男聲繼續道:“你看什麽?難道覺得本座說的話有什麽不對之處麽?”

捏緊的拳頭,最終又松了開來。七浮轉身對聲音傳來的方向行過一禮,語調不溫不火:“長公子教訓的是,愚弟受教。”

“曉得就好,還不快趕你的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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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浮在心中冷冷一笑,嘴上仍恭敬地道聲“領命”,而後拍了拍長昕的腦袋:“小妹,就此別過了,過幾日再見。”

走出數步,長昕的聲音通過密語傳音在他耳旁響起:“兄長對不起,我本來想一個人來,可長公子恰好要來此地,于是……”

聽過即忘,七浮并沒有将長公子的話放在心上。他上馬揚鞭,馬蹄踏着風塵漸漸遠去。

……

“七家宗家,長公子橫。還真是蠻橫非常呢。”

坐在風見月對面,見她看向窗外的場景,雨麥取過茶壺,默不作聲地往她手裏的空杯中注入剛燒開的茶水。

“嘿呀好燙!”風見月驚呼着擱下杯,視線卻仍停留在遠去的七浮身上。

“奉勸你一句,莫去招惹那長公子七宗榆。”雨麥沉聲道,“既然主人不在意,我們也無需關注太多。”

風見月将手伸出船去,在水中劃動以減輕痛楚,“這道理我懂。只是看不慣他仗着才華橫溢與有權有勢,逮着機會就針對浮公子。”

雨麥放下茶壺,眸光轉冷:“如此,好奇害死貓的道理你懂嗎?”

“知道啦知道啦!”風見月擺擺手,揉着她的貓耳嘿嘿笑道,“再好奇,現在我與那家夥也不會有太多交集,你放一百個心好啦!”

雨麥以懷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這般随便的語氣,果然還是沒有将她的話放在心上。

“說來啊——”風見月故意拖長了音,湊到她耳旁,“麥子盯了浮公子那麽久,是不是也在想什麽呢?”

雨麥不動聲色道:“眼下的主人,是位不讓人省心的半吊子除妖師。”

“既然是位不讓人省心的半吊子除妖師,麥子,要不我借你些妖力,你自己去於虛看看他?”

曉得她心裏其實比誰都在乎七浮,不等她回應,風見月便握了她的手,将妖氣順着掌心運輸過去。

“這些妖力足夠支撐你七八個時辰了,好好見見你的主子吧。”面對雨麥怔怔的表情,風見月松了手,取過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傾慕已久就放開膽子告訴他,用不着躲躲藏藏的。其實那天去水牢給他送吃食的時候,塞桂花糕給他的人也應該是你而不是我……”

“雨麥知道了。”面前的貓女抖了抖耳朵,偏過臉截住話。

……

與想象中的殺手組織不同,於虛更像是一方俠客的聚集地。

於虛的房舍依山而建,主要殿宇成米字排列,一律是沉穩的蒼藍色。門中子弟衣着各異,風格卻是統一而典型的江湖俠客裝扮,鬥笠、短衫、暗器盒、綁腿,以及身負的大刀或長劍。

七浮随着總管何漸在於虛內參觀了一圈,先前心中還留有的那點猶豫與偏見,已煙消雲散得差不多。

經過演武場時,七浮看到正有約百餘位子弟在操練,審查則由呂重青親自擔任。七浮二人經過之時,呂重青只遙遙向二人點頭,而後又将注意力全然放在操練的子弟身上。

見對方不急,七浮也不急。先前在路上時,何漸也提過,只要他懷裏揣着呂重青那塊信物,遲些早些向職務堂報道,一點也無所謂。

到了目的地,七浮向何漸行過一禮:“麻煩何總管送我來少寞堂了。”

何漸轉着手中特制的墨筆,嘿然一笑:“哪有的事,今後呢還望浮公子能夠好好建設少寞堂嘞!”

少寞堂是於虛的醫館。不過所謂醫館,其中的設施與藥材并非“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而是除了外用藥與紗布繃帶,什麽也無。

坐在分給自己的書房中,清點少寞堂負責人送來的一系列清單及資料時,七浮不由得心生感慨:幸虧於虛的子弟一個個都是在江湖裏摸爬滾打慣了的主,這才能夠在這個醫館如此簡陋的幫派中生活下去。

也難怪呂重青那日會吩咐他“只要管事就好”。

書房各處都積了灰塵,看起來應是有一段時間沒人用了。出于在祁環居養成的習慣,七浮捋起袖子取來抹布與掃帚,拿木桶接了盆水自己打掃起來。

送材料過來的一名青年,一進門便見自己即将上任的上司正親自幹活,當即抱着材料大步過去喊道:“不麻煩公子!這些事小的一會兒都會做的!”

七浮拎着掃帚,有點尴尬。

這位青年放下資料,不由分說接了掃帚與抹布,沖七浮微微一笑:“這裏由我為公子打掃吧,公子現在還是去一趟職務堂為好,連堂主正靜候您呢。”

“……好,這就麻煩你了。”七浮只好拱了拱手退到一旁,洗淨手後去取師父給的推薦信和呂重青的信物。

“公子不必這麽客氣,小的名為聞九空,往後盡管随便吩咐。”聞九空在他身後自我介紹道。

出了少寞堂,一路問過去。當七浮敲開職務堂的大門時,正趕上堂主發脾氣。堂主的三個下屬正背對七浮,低着頭瑟瑟發抖。

“新人遲遲不來是什麽鬼啦!你們也不去催催!難道他不把我這職務堂堂主放在眼裏嗎混蛋!”

随後一枚紙镖被丢了過來,速度奇快。七浮信手一抓,将紙镖接在手中。

“連堂主息怒,遲遲不來是在下的過錯,還望連堂主不要怪罪下屬了。”

對方卻是繼續抛出數枚紙制暗器。見暗器擦着她那三位下屬的頭發飛來,七浮心中大汗,手上動作倒是不慢,或夾或捏,轉眼已将所有的暗器接在手中。

并沒有聽到對方開口,七浮心中一凜,這時耳中閃過一絲輕微的風聲,他當即側身,張口将飛來的一把利刃咬住。

初見就想給他來個下馬威,這連湘連堂主一把年紀快奔三了,還真有點意思。

拿下利刃,七浮上前遞過推薦信與信物,笑道:“連堂主好身手。”

“不及公子!”連湘一把将他手中的東西全部抓去,拍在桌上,拿起蘸飽墨水的狼毫用力書寫起來。

……果然還是在生氣啊。

“年輕人你還不錯,老娘就怕呂重青年紀輕輕,招來的也是個一無是處的小白臉。”連湘收起推薦信,合上名冊,将信物還給他,“算你過了,往後好好輔助重青啊。假如對自己的職位有什麽不明白之處,問老娘老娘會斟酌一下告訴你。”

“如此……在下正好有一事想請教連堂主。”想起少寞堂那點慘淡的醫藥資源,七浮便趁機問個明白。

連湘白了他一眼,“年輕人,給你點顏色,你還真打算開染坊啦?算了,問吧。”

“關于少寞堂……”

“等等。”連湘突然擡手阻止他繼續說。她看向三位手下,叉腰吼道,“看啥?沒你們的事了,資料還有俸祿什麽的,趕快派人給各處送去!”

等三人走後,連湘方才轉向七浮:“你是在奇怪少寞堂的清冷是嗎?”

“是,而且少寞堂不光清冷,作為醫館連一些必要的醫療設備都不夠。倘若幫中之人外出任務時受了重傷,想來痊愈的時間會很長吧?”七浮道,“作為一個殺手組織,哪怕幫中弟子再怎麽能自我療傷,醫館的重要性也不容忽視。”

沉思片刻,連湘答道:“公子說得不錯。的确,在十年之前,老娘剛上任的時候,於虛本是沒有少寞堂這一醫館的。門中子弟受了傷,大多數會自己出錢去外面尋一些醫師。

“重青的父親繼承於虛時發現了這個弊端,于是設立了少寞堂,還外聘了一些專業的醫師。不過少寞堂在去年出了點麻煩,這才又被閑置了。”

七浮恍然點頭:“原來如此。”

“聽了這些,想必公子應明白為何會被請到這裏來吧?”連湘敲擊着桌面,“我從情報處得知公子在除妖這方面學藝不精,不過不打緊,對付那些小妖,憑公子的能耐,完全是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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