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是不可忍
将少寞堂正殿收拾完畢後,七浮回到書房,但見一刻鐘前還是女孩模樣的雨麥,此時已變回了貓,白絨絨的一團,窩在他書桌上。
比起十幾日前的幼貓,雨麥的原身着實肥了一圈,不知是不是被解開妖力封印的緣故。
方才與蜥鼠戰鬥時耗盡了風見月渡給自己的妖力,故七浮進來時,雨麥已窩在他桌上睡熟了。
見過雨麥的人形,七浮此時不敢解衣睡覺。他熄滅油燈,和衣躺在床鋪上,目光卻有意無意望向雨麥。畢竟入夜寒,她先前還受了傷,不曉得就這樣窩在那裏,會不會受凍?
于是他又爬起來,捧着一條毯子慢慢靠近書桌,手腳麻利地将雨麥裹進毯子裏。貓毛蹭着他的手,甚是舒服。
做完這些,七浮方才回到床上,來回翻了幾翻後還是脫下了外套。他還真沒有和衣而睡的習慣,反正小貓也睡熟了,還是脫吧脫吧……
他雙手枕在頭下,不禁疑惑自己為何會這般相信雨麥,相信她能聽自己的話。他忽而又覺得,自己本來就不該懷疑雨麥——放在前世,她本就是他的妖侍衛。
七浮現在終于開始對自己的前世生出些許好奇。很久之前他師父易翊便告訴過他,他乃是上一任祁環居主人的轉世,役使修為頗深的兩只大妖,受盡其他除妖師的崇拜,故今生也要努力修習符術,再登巅峰。
但七浮并不喜歡浮君那種特立獨行的為人處世姿态,加之今生在本行上本就廢得不行,故遇上任何事都養成了一個随遇而安、順其自然的,不曉得是怠惰還是豁達的習慣。眼下既入了於虛,便要趁着新的開始,好生将自己改變一番了。
另外,他認為自己有必要探查一下雨麥對浮君的态度。他七浮沒什麽本事,枉讓雨麥繼續稱呼自己為主人也不好意思,雖然他自幼就心心念念一個妖侍衛。
他迷迷糊糊想着,但覺頭脹得很,或許是方才戰鬥之時太過緊張,随後便慢慢睡去。
……
“聞先生,昨夜?”
“浮公子已受過考驗,羅大人認為他已合格。”
“喔,那不錯。”
“那公子身世不凡,請幫主放心将少寞堂交給他。”聞九空邊說邊恭敬行禮,為幫主打開少寞堂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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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聞先生這麽說,我自然放心。”問罷情況,呂重青跨入門中,徑直走向七浮所在的書房。
呂重青今日乃是親自向七浮詢問藥物清單一事,因少寞堂多年被閑置,他亦不知少寞堂該是怎麽個管法,需要些什麽。念七浮出身行商的名門望族,他想了想,還是認為把買入藥物的任務交到七浮手上更妥。
甫一進書房,呂重青剛想道一句“浮公子昨夜可還習慣”,卻被眼前的一幕驚住。
他來得太早,七浮自然還在卧床做夢。然而他床邊正坐着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的女孩,她正将手放在七浮發間,輕輕為他梳理。聽見腳步聲,女孩轉過臉,一雙獸瞳清晰地映在呂重青眼中。
“哪兒來的妖物!”呂重青只是微愣,下一秒脫口喝道,右手下意識按在背後的刀柄上。
雨麥此時雖能保持人形,體內妖力卻一絲也無。見對方的眼神極其兇狠,她下意識離七浮又近了近,望向呂重青,語氣平淡地道:“浮公子的妖侍衛,雨麥。”
呂重青冷哼一聲:“淨扯犢子!昨天我可沒從浮公子那裏見過你。來,你給我證明個身份先!”
“不可,主人他還沒有醒來,雨麥不能擅自證明身份!”哪知雨麥卻堅決地拒絕了。
“那你把他叫醒呗,正好我也有事尋他。”說完,見雨麥仍不動,呂重青不由得起疑,須臾雙刀驟然出鞘,他拿刀直指雨麥,故意大聲道,“不敢叫?還是說你潛入這兒是抱着目的而來?”
呂重青本就是個大嗓門的豪俠,這麽一喊,饒是睡眠質量再好的七浮也終于被吵醒。
七浮扶着額頭坐起,見離床僅八步的地方正立着一名提刀的人,瞌睡蟲馬上被吓得無影無蹤。他一伸手就從枕邊摸出彎鈎,悶聲不響甩了過去。
見彎鈎毫無征兆襲來,呂重青擡手一刀将之磕飛,繼而退到門口,收到大呼:“浮公子你慌什麽!鄙人呂重青啊!”
聽聞這一名字,七浮忙不疊收回懸在半空的彎鈎,不動聲色地将之藏回枕旁,清咳一聲翻身下床:“睡過頭了,不知幫主竟會親自前來。”
眸光無意瞥見窗外麻麻亮的天,這幫主也是個勤快人,這麽早就來尋他,也不知有何貴幹。
“不過頭不過頭,就是眼下有個事兒你先給鄙人解釋解釋。”呂重青看向雨麥,“這孩子自稱是你侍衛,可我昨天壓根沒見到她。”
七浮笑了笑,拍拍雨麥的腦袋,想也不想脫口道:“她啊,的的确确是我侍衛,昨晚才從花幕街趕來,故幫主白天裏不曾見到她。”
沉思片刻,呂重青抄手為難道:“咱們於虛規律重,若是侍衛,定要有個什麽證明,并且還要将其加入名冊當中,哪怕是妖侍衛也要這般。浮公子你怎麽說?”
“這個……”七浮頓時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看了雨麥一眼,又看了她頸上懸挂的白璧一眼,講道理,她如今應當是風見月的妖侍衛,而不是他七浮的。
妖侍衛與主人之間的關系,也就是所謂的“證明”,差不多就是定下血契。也唯有這種以血為媒的方式,才可證明此妖與此人是主仆關系。
躊躇之際,雨麥突然向呂重青行過一禮,“如此,雨麥離開就是。”
話音剛落,她便自顧自跳上窗棂,變回原身一躍而下,絲毫不給二人任何的反應時間。
“這?”雨麥的反應讓呂重青一愣,“怎麽就跑了?我說話有那麽嚴厲嗎?”
七浮無奈地搖頭,雨麥怕是不想給他添麻煩吧。不知她所剩無幾的妖力,夠不夠支撐她回到風見月身邊。
“算了,有事先說事。”呂重青擺擺手,拿出先前七浮提交上來的清單,“我昨天與議事堂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把它還給你。”
不解其意,七浮皺了皺眉:“幫主的意思是,這批藥物不能夠弄到嗎?”
“能是能,可對於虛來說比較困難。”呂重青摸着下巴,“浮公子需要的藥材,價格非常昂貴。而且,浮公子自己也說過,眼下對于醫藥一竅不通吧?”
“……的确說過。”
“那麽恕我直言,沒有足夠的利用價值,對于於虛,這筆開支就是浪費了。”呂重青以無法回絕的語氣道,“不過浮公子家中世代行商,對于這些藥材的采購,應該更為得心應手,所以我還是決定把這任務交給你。”
“如此……事不宜遲,我今日就得請假回一趟家族啊。”七浮扶額。
呂重青笑道:“請假不打緊,反正少寞堂也沒事,比起坐在這裏等到發黴,去外頭跑跑也好。”
……
昨天才從花幕街趕向於虛,今日又要回花幕街,一來一去不到兩日,七浮已是換了身份。
他乃是乘着馬車回來,聞九空驅車,他只負責坐等馬車行至家族就好。
到了鬧市街,疾行的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聞九空掀開車簾,搖頭道:“前方似乎發生了一些事,公子稍等片刻,小的先下去探一探。”
不用他說,七浮也曉得發生了事。在嘈雜的人聲之中,他聽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而正是這個聲音,讓他根本坐不住,車簾一掀走了下去。
原來馬車到了街上的擂臺附近,被看熱鬧的人阻了路,平時只有擺鋪人的擂臺上,眼下正有兩人執鞭相鬥。
令七浮大感意外的是,臺上二人,一邊是長昕,一邊是長公子七宗榆。而他與聞九空下車之時,二人已鬥至尾聲。
長昕引以為豪的鞭法,在七宗榆眼前卻什麽也不是了。七宗榆執鞭而立,身着的玄色長袍不曾被對方的鞭掃到半點。反觀長昕已是渾身傷痕,一張可人的臉蛋,竟也被鞭抽了兩三道,皮開肉綻。
長昕半跪在地,疼得渾身顫抖,耳畔傳來七宗榆冰冷的聲音:“如何?小妹若要繼續,本座奉陪到底。”
長昕咬着下唇,晃着身體慢慢站起來,軟鞭緊握,眼中滿是不屈。
“好,這是最後一鞭。”七宗榆連身也不動,九節鞭淩空甩動,發出駭人的呼嘯,驟然抽在長昕左肩。長昕疼得慘叫出聲,終于捂着左肩向前倒下去。
圍觀人群議論紛紛,一直有聲音在詢問為何七家兄妹互相鬥了起來。七浮不顧聞九空的阻攔,艱難地穿過人群,終于擠到臺下。
見七宗榆收鞭走向臺下,七浮抛出彎鈎鈎住擂臺邊緣的一根旗杆,飛身上臺,沖他的背影厲聲:“長公子!舍妹做錯了什麽,要您在這等公共場所施刑?!”
即将走下擂臺的人停住腳步。
“我與小妹一對一公平比武,這算哪路子的施刑?”說話之時,頭也不轉。
扶起疼得發抖的長昕,七浮心如刀絞,不由得冷聲質問:“公平比武?小妹鞭法遠不及長公子,莫非長公子喜好以強欺弱嗎?”
擂臺那邊傳來七宗榆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真真是有趣!今天這比武,是小妹自個兒向本座提出的,倒不妨說是她自不量力,與本座又有什麽關系?本座只負責全力迎戰,直到将她打倒為止。”
“可是長公子你——!”七浮還準備給長昕讨公道,長昕卻拽了拽他的衣服,“兄長……不要問了……是………是長昕自找……”
“與其在這兒浪費時間,你倒不如先給小妹治治傷吧。”七宗榆緩緩轉過臉,竟一臉滿足地勾着嘴角,看上去非常開心的樣子,“尤其臉上的傷不及時治療,可是會留下疤痕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