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歧路

第41章 歧路

桑昭自顧自分析着,沒注意到男人越來越晦暗的神色,最後一句擲地有聲,蓋棺定論,“您來自上界吧?”

“呵。”男人輕笑一聲,面上閃過一絲狠厲,“是又如何,胃口太大話小心撐死自己。”

桑昭不明所以,卻還是點點頭,“嗯,我知道。”

“我這人記仇得很,你可千萬不要得罪我。”男人的語氣又一次變得輕快。

心底卻對桑昭的來歷多了幾分猜忌,這封印之外,魔物橫行,桑昭不過只是個丹田被毀的醫修,半點防身之術也無,卻能撐着來到此處。

甚至,這天地間的魔氣僅僅只是在她體內流轉一圈,便可以變得如此純粹強韌,輕易便化解了在他體內沖撞的魔氣。

“嗯。”桑昭應下,末了又補充一句,“救人不算吧?”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醫修行走于世,地位實在是尴尬。

有時候救了人,卻會被傷者的仇家追殺,受到遷怒,一命嗚呼。

面對如此不仁不義之事,桑昭卻也無可奈何。

修士一向不喜與人結仇,但一旦仇怨結下,不死不休,加上修仙之人都有些剛愎自用的傲氣,和蔑視萬物的自負,視人命如草芥……

做了人卻想成仙,所謂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

修士登仙途,究竟有多少人是為了造福天下蒼生,有多少人是為了修心養性,磨煉道心,又有多少人是為了爬得更高,受衆人膜拜,将更多人踐踏在腳下?

桑昭想不出來,也就不想了,她只想自己。

“哈哈哈……”男人笑得前仰後合,束縛住四肢的鐵鏈被牽動地嘩啦作響,便随着那笑聲,愈發顯得瘋魔且狂妄,末了,他止住笑意,“放心吧,我要殺人,就不會讓他們有求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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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桑昭點點頭,想問一問男人是得罪了哪些人才被封印至此,卻又覺得這問題涉及對方隐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問的好。

若她破除不了封印,死在這人手中,問這問題也沒什麽意義,若她運氣好,真的完成了三月之諾,問得太多反而将自己牽涉進不必要的因果。

疏導魔氣實在是太耗費體力,不知不覺桑昭竟靠着牆壁睡着了,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

桑昭支起身,走出地宮,重見天日。

這山頂,高臺綿延,墨色的地面,踏上去的那一刻各色符文便會緩緩浮在空中,這樣的場景桑昭已經看了十日。

一步走一步停,桑昭阖上眼,任由天地間的魔氣在體內四溢流淌。

丹田之外,她找不到其他任何別的部位儲存魔氣,而丹田又壞得徹底,桑昭一遍遍嘗試吸納魔氣,任由其在體內流淌,想要儲存,卻又緩緩逸散于天地間。

來于天地,歸于天地。

剎那間,桑昭腦中閃過一絲靈感,她立馬席地而坐,耐心感受着那剎那的頓悟和啓示,來于天地間,歸于天地間……

她想起自己這幾日使用法訣時的感受,取之于天地,又立馬消散于天地……那,為什麽非要儲存不可呢?如果她不用儲存魔氣會怎樣?

吸納多少便用出多少,直接向天地取,又還于天地。

但這還是修煉嗎?

不淬煉己身,取道法自然,不私自占有,将歸還天地。

這麽一套法子,打破了前人所有的經驗,卻也在理論上根本無法讓人升仙,除非她能一次性吸納足以讓她飛升跨過天門的靈氣或魔氣。

且不說她這體魄能不能承受,光是想想便覺得不可能。

前人勤懇修煉千年,一點點積累修為都不一定能夠升仙,她這種“歪門邪道”就更不可能,否則也不會為前人所冷落,甚至無人記述只言片語。

畢竟修士修煉不求剎那間吸納非常多的靈氣魔氣,求的是能夠将吸納的魔氣靈力更快儲存在體內,淬煉通體經脈,否則吸進來又散出去,修為無提升,等于沒有修煉。

桑昭倏然睜開眼,笑了,她本來便不求升仙,只求一時一地,見一傷便救一人。

想通這一層,桑昭心中已有決斷。

山窮水盡之時,別無他法。

接下來便要一遍遍嘗試精進如何在更短的時間內盡量吸納更多的魔氣或靈氣,然後直接使用法訣,将效用發揮到最大。

站起身,桑昭一直向前走,走到高臺邊緣,回身再看,數百根鐵柱直插雲霄,透露着邪氣,隐含危機,長風呼嘯而過,更添寒意。

桑昭阖上眼,試着盡量多的吸納魔氣,一邊吸納魔氣一邊嘗試部分改動地上的符陣用以練習法訣。

這些符陣紋理極其複雜,稍有不慎便會引起難以預料的連鎖反應,桑昭怕造成什麽大亂子影響地宮裏那位喜怒無常的大魔頭,于是處處小心。

這一忙就忙到了深夜,直到周圍的符陣亮起刺眼的光,桑昭停下手中的動作,催動法訣,乘着骨杖淩空而起,好在高出将這符陣的變動看得更清楚。

數百根柱子有序排布,粗壯的鐵鏈嘩然響動,這附近的魔氣挾裹着罡風碾壓過來,桑昭努力穩住身形,一邊看符文變動一邊感受天地間魔氣的攪動。

神思時而清醒時而混沌,這封印符陣的運作和陣眼已經被她摸清,可這封印符陣的威力卻遠超她的想象,想要從外打破……不知道她要一次性吸納多少魔氣……

頓覺任重道遠,路途艱辛。

桑昭心中慨嘆,待周遭風平浪靜後,依舊坐在骨杖上吹着夜風,遙望遠處的魔物厮殺奔襲,一仰頭,卻發現不知何時已繁星點點,今夜無月。

重回地宮。

“看不出來,醫修還能改符陣。”

“嗯。改了一點,前輩有沒有感受到封印的力量變弱了?”

“汪洋少了一滴水也還是汪洋。”

“……”

桑昭也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麽發自肺腑的感激之言,只默默坐回角落裏繼續吸納魔氣。

她這幅軀體在丹田碎裂前也只是結丹修為,所以一次性最多也只能吸納結丹期魔修體內所能容納的魔氣。

若是想要多吸納一些,便只能一點點加碼,循序漸進,讓通體經脈慢慢适應,但每一次新的突破都會伴随着劇烈的痛苦。

普通的修士時常會用靈氣或魔氣滋養體內的經脈,随着修為的提升,經脈漸漸就适應了強勁的靈氣或魔氣。

但她這種修煉路子卻不行,只能忍痛強行拔高通體經脈的耐受力,還不能一次性做得太過,否則經脈碎裂更難痊愈。

桑昭甚至能感受到,這種做法是有極限的,極限在于一個人對疼痛的耐受力。

結丹向後,金丹、元嬰、化神、煉虛、大乘、渡劫,她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何種地步,可想完成那三月之約,桑昭保守估計,得到煉虛期。

一夜無話至天明。

旬月匆匆過。

桑昭這一個月過得水深火熱,痛不欲生,每天不斷吸納魔氣,捏法訣稍微改動符陣,然後一次又一次地試探着拓寬經脈,任由魔氣在體內流竄,經脈時時刻刻處在被拓寬的疼痛中。

她也試過用所剩無幾的藥材煉制鎮痛丹藥,但一是時間不夠,二是效果實在有限,便就此打住。

後來疼着疼着居然還有些習慣。

那人被困此處六千多年,日日受此折磨,同樣都熬過來了,她所受之痛不過九牛一毛,加上經脈強勁之後那種擡手間便可翻雲覆雨的力量感帶給她的驚喜也沖淡了這份痛苦。

所謂追求更高的修為……便是如此恣意灑脫嗎?

那種仿佛可以掌控自己生死命運的感受的确令人心馳神往。

收攏思緒,桑昭榨幹體內最後一絲魔氣,改動符陣的最後一筆落下,自此,那夜夜上演的“酷刑”徹底止息,但想再改動,已經不可能。

她剩下能做的,就是繼續吸納魔氣,直到有實力自陣眼處直接強力摧毀這封印。

身上的劇痛還沒有褪去,桑昭捂着胸口跪倒在地面,額頭上不斷滲出汗,嘴唇泛白,大口呼氣,她現在吸納一次魔氣可以展現出的修為大致是元嬰境。

她比起初次落入這裏時修為提升了兩個境界,當然,是暫時的提升,比不上那些修士勤勤懇懇,日日複日日的積累,但也足夠快速了。

修士修行,一步一坎,築成金丹需經受雷劫淬煉。

其後,境界每提升一境界便有一雷劫,但她這修煉方式就是一錘子買賣,臨時吸納魔氣再臨時使用法訣,因而也沒有雷劫,但對經脈強勁的要求也更高。

桑昭漸漸感到,她想接着淬煉拓寬經脈,自元嬰再向後,到化神、煉虛、大乘、渡劫,會一步更比一步艱辛,會承受更大的痛苦,抽筋扒皮,蝕骨難消……

但事已至此,她已然退路。

男人給出的時限已經過了一半,她必須要将修為提升到煉虛境才有把握從外面破開這封印。

想到此處,桑昭咬咬牙,心一橫,重新坐直身,繼續吸納魔氣。

痛感一陣接着一陣,直到最後,桑昭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些什麽,只知道吸納魔氣,吸納更多的魔氣,将經脈強力打開,任由痛感反複沖刷也渾不在意。

夜色已深。

桑昭沒有注意時間,直到從劇痛中抽身而出,發現遠處的天空已經隐隐泛白,這才反應過來現在已經第二天的清晨。

昨夜,鎖鏈沒有任何響動。

重回地宮中,男人依舊被束縛在高臺之上,天光落下,一片寂靜,只是桑昭望過去時,那人恰巧也仰面看過來。

豔色的唇角綻放出詭異的笑,邪肆狂放,讓人看了不寒而栗,“看不出來,你還有點能耐。”

“前輩謬贊了。”桑昭回神,故作随意問道,“您擺脫封印後想做什麽?”

之前她從沒想過将這人放出去意味着什麽,畢竟她也沒想過自己居然真的可以摸到門路,把解除封印這件事做得像模像樣。

可現在,一切都在朝有利于自己的方向發展,她不得不考慮這事,若這人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她将他放出去為禍人間,塗炭生靈,那簡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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