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瘋子

第42章 瘋子

“報仇。拿回我的東西。”男人一字一句,神色陰鸷。

“報仇嗎?”桑昭頓了頓,她想來不擅長拐彎抹角,于是便将心裏的顧忌直接說了出來,“那前輩出去之後不會戕害無辜之人吧。”

“你想說什麽?”男人神色冷峻,依舊将臉朝向她。

“我希望前輩能給出一個承諾,若我真的可以完成約定,你出去之後有仇報仇,不可亂傷無辜。”

“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笑到渾身發抖,高高懸起的手腕牽動着頭頂的鎖鏈嘩啦作響,打破一室寂靜,“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小,這麽有信心?”

“沒有。”桑昭搖搖頭,“只是想把有些事說清楚,我不能将您不明不白地放出去。”

被這種邪異的封印符陣關在這裏六千多年,忍受無邊孤寂,承受無邊折磨,出去之後也真保不齊會心生怨氣,把下界攪得天翻地覆。

“那你以為我是因何被封印于此?天生魔族?十惡不赦?”男人話語淬冰,束縛住手腳的鐵鏈慢慢噤聲,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桑昭回身走向常待角落,輕輕搖頭,“我不知道,我并不了解您。”

“你倒是耿直。”

“那前輩願意對天立誓嗎?”

“好啊,今日我便應你,但你可別讓我等太久,否則……”

桑昭心底松了一口氣,心裏最後一絲顧忌也無,便毫不猶豫地應下,“前輩放心,若我未能如期完成約定,但憑前輩處置。”

可還剩一個半月,她必須日夜不停地拓展經脈才堪堪能在約定的時間裏達到煉虛期修士的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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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還要練習她不怎麽熟悉的攻擊性法訣,配合符陣運轉法則,争取一舉摧毀封印。

她好像沒時間休息了……

桑昭正是頭疼的時候,男人的聲音卻清晰可聞,字字句句,“蒼天為鑒,江厭,若兩月內可掙脫封印,有仇尋仇,絕不濫殺無辜之人。如違此誓,大仇難報,修為盡毀。”

話音落,九天之上落下一道金色流光,直直沒入那人的額頭上,潛入層層鱗片中。

金色流光恍得桑昭眼前一花,她緩緩站起身步向高臺,“多謝江前輩理解。”

“上次我觀您體內經脈寸寸斷裂,正好……我可以試着修複一二。”

桑昭想着,正好符陣已經改無可改,她想要拓寬經脈就必須将大量魔氣納入體內,既然如此,何不趁此機會練習醫術法訣。

總比對着虛空練習法訣,白白浪費經力氣來得劃算。

而且,江厭已經對天立誓,她更應當全力以赴。

“好。”江厭應下,面上綻出肆意而瘋狂的笑,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桑昭正在做什麽,想要做什麽,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想要破除封印,單憑桑昭一人在外部使力難免還是會有差錯,但若是他身上的舊疾能好一些,內外呼應,毀了這封印便有九成把握。

新仇沒有,但有些舊恨,是時候該清算了。

桑昭靜下心來,摒棄雜念,魔氣流竄過通體經脈,在指尖彙集成法訣,一道一道,打入江厭體內,反反複複,不知疲倦。

當然,她自己也并不好受。

每一次她都在嘗試着突破自己經脈所能承受的極限,任由洶湧的魔氣沖刷淬煉,渾身劇痛也只能強忍着,還要分心控制法訣的效用,以求江厭療傷成功。

若是她手邊有充足的藥材,一切都會推進地更順利,也可以少受些苦,但都落入無盡魔窟了,能活着已經是萬幸,她也不再奢望別的了。

就這麽又反複修煉了一個月。

江厭體內破碎的經脈已經被接好了一大半。

三日前。

桑昭馬上要進入煉虛境,身上寸寸經脈仿佛被撕扯碾碎,整個人就像要被撕碎一般,她痛得想死,連魂魄都像是被什麽東西無情碾過。

無奈之下桑昭只能求江厭分神看着她,免得她受不了痛苦,在神思混亂的情況下自戕而亡。

江厭笑了笑,應下。

劇烈痛感之中,她被疼暈又被疼醒,根本沒心情捏訣替江厭修補經脈,只能狼狽地蜷縮高臺上,在江厭的腳邊忍痛打滾。

痛感整整持續兩天才稍作緩解,她醒來時渾身狼狽,軀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忍不住顫抖,久久無法恢複。

徹底清醒後,桑昭蠻慶幸江厭眼盲,看不到她當時的醜态。

轉念一想到這種程度的痛苦江厭日日都在承受,還受了六千多年,便覺自慚形穢和由衷敬佩。

桑昭決定出去之後一定要多煉制一些鎮痛的丹藥備用。

這種痛苦,實在是太難熬了,渡劫恐怕也不過如此,這種镌刻進神魂的痛苦只是想一想便覺得心悸。

但桑昭知道還不夠,她還得再強一點,到煉虛後期,這樣才有把握一擊摧毀封印。

閉上眼,心中一橫,桑昭打算繼續吸納魔氣,再将經脈繼續拓寬。

事到如今,她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必須要抓緊。

桑昭盤腿席地而坐,初到時的那一身青衫早已經被血色浸染,哪怕後知後覺用了除塵訣,染進衣料裏的血跡也将布匹泡得換了顏色。

“你還要繼續?”

“是。”桑昭雙目輕阖,“煩江前輩再看着我一次。”

言罷,桑昭放空軀體,不斷吸納天地間大量的魔氣進入體內,江厭沒答話,清隽修長的手指微微蜷曲,仰首望向頭頂上的小洞,天光灑進來,光芒幽微。

他可真想親眼看看桑昭的模樣。

自她踏入這符陣中,所作所為,每一步皆出乎他的意料。

改動符陣,用這種偏激的方法修煉,孤注一擲,痛極時也幾乎不聲不響,居然沒被這痛感折磨到想發瘋殺人,的确是他小看她了。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這麽一修煉,便又是十日。

桑昭疼暈又疼醒,身上肌膚層層滲出血,識海中湧動着暴虐的情緒,這種劇痛折磨得她總想毀掉些什麽。

恨,是恨。

桑昭第一次體會到恨意,很奇妙的感受,瘋狂且沖動地想殺人,但恨什麽呢?桑昭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有什麽可恨的。

可能,是恨自己非要經歷這些,落到這般田地,恨命途坎坷。

等劇痛消弭時,她緩緩坐起身,仰頭見天,不知為何,有眼淚氤氲,模糊了眼前的場景。

剛開始修煉的時候她也痛,一邊痛一邊痛哭,到後面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只能咬着牙硬扛,然後疼暈過去。

淚水夾着汗水和血水,這一段經歷真是……如煉獄一般,此生都不願回憶了。

桑昭擡手拂去臉上的淚,剎那間吸納一小口魔氣,手中捏除塵訣,身上的污穢被祛除,恢複成之前的清爽幹淨。

站起身,桑昭步上高臺,“江前輩,你體內經脈并未大好,我再替你治療一下,過幾日,我們便沖破這封印。”

“你可別讓我等太久。”

江厭神色一暗,桑昭現在的實力已經與被拘此處的他不相上下……

這人,到底該不該留?

“嗯。”

桑昭沒有江厭那麽多彎彎繞繞,也沒注意他一閃而逝的殺意。

只是雙目輕阖,将天地間的魔氣納入體內,醫術法訣自指尖一道一道彈出,打入江厭體內,慢慢愈合他破碎的經脈。

她此時勉強算是煉虛後期的修為,醫術四品,又學了好幾個高階法訣,因而治療起江厭來比起之前順利得多,速度也快許多。

三日之後。

江厭體內的經脈已完全被桑昭修補好,他只要稍稍運氣,這深埋底下,嵌入地宮的的鎖鏈便會嘩啦作響。

桑昭走出地宮,在腦中翻出碎山訣的修煉方法開始一遍遍練習。

碎山訣,一種強大的攻擊性法訣,有碎山斷河之力,彈指之間可使樯橹飛灰湮滅,桑昭以前沒怎麽接觸過這類法訣,所以只能從頭練起,試着摸索其中的訣竅。

熟悉法訣之後桑昭便決定拿遠處肆虐的魔物練練手,可前腳剛一踏出山腳的墨色石階,後腳山頂上的鎖鏈便發出劇烈的聲響,铮铮響徹天際。

桑昭一驚,以為是江厭那邊出了什麽事,提氣便趕往高臺,落入地宮之中,“前輩?發生了什麽事?”

“無事。”江厭的嗓音很冷,垂落肩頭的黑發掩住半張精致的臉,靈府中盤桓着蠢蠢欲動的暴虐,“試試法力。”

桑昭一腳踏出這座山,他便再不能感知她的去向,若是她一去不回……

那等他出去,便教她生不如死。

“那就好。”桑昭松一口氣,也沒發現江厭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兀自補充道,“前輩,碎山訣我已經練熟,今日出去絞殺附近的魔物,明日,我們便嘗試沖破封印。”

“嗯。”

桑昭揖禮,轉身消失在地宮中。

她此次出去,既是為了熟悉碎山訣,也是為了逼自己一把,好讓自己能更快吸納更多的魔氣,最好是剎那之間便吸納足夠她用出全力一擊的魔氣。

這隕魔崖之下,魔氣充盈,魔物橫行,桑昭刻意練習,瞬息間便可積蓄夠足夠的魔氣,手中結印,周遭魔氣攪動,一個個高階魔物圍殺過來,還沒靠近便被利落斬殺。

桑昭一直殺到半夜,直到方圓十裏之中再無魔物敢靠近她才提氣趕回地宮,悄無聲息地落入殿中,江厭沒有說話,桑昭縮到角落休息,養精蓄銳。

翌日。

桑昭休息了一夜,神思清明,捏訣簡單清理後便走到江厭跟前,“前輩,我們要開始了,我去山頭外毀壞符陣,還需你在裏面配合。”

“好。”江厭一笑,豔色無雙。

“嗯。”桑昭颔首,離開地宮。

山外有戈壁,這方圓十裏已經幾乎沒有魔物活動,桑昭遙望遠處矗立的數百根精鐵柱,三個月前,她戰戰兢兢來到此處,三個月後,她居然要嘗試毀了這封印。

世事無常。

已無心感慨,桑昭最後再閉着眼回憶了一遍那山頂封印符陣的陣眼和其中符文湧動的關鍵處。

漸漸地,周圍的魔氣劇烈攪動,桑昭将魔氣納入體內,到了經脈所能承受的臨界點才堪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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