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試婚前19天
試婚前19天
十六爺的婚事就這麽開始籌備了。
按照禮數,諸侯婚事不可操之過急,從定親到正式成親需要半年的時間準備。但老皇帝自覺時日無多,也就廢去了這些繁文缛節,旨意一切從簡,盡快完婚。
這不,第二天禮部就來人給十六爺量身,準備做婚服了。
十六爺被趕鴨子上架,面無表情地擡起雙臂,任人擺弄。
他目光死氣沉沉,落在門口那個無動于衷的背影上。
半晌,十六爺出聲道:“賀蘭山。”
賀蘭山正在整理十六爺的作業,聞言擡頭:“主子。”
十六爺道:“還收拾什麽?我就要嫁人了,到時只用學些針線,好好相夫教子。那些沒用的書,你全拿出去燒了。”
他的聲音不小,門外走過的下人都能聽見。可門口站着的那個人還是沒有半點反應,比木頭樁子還要石墩子。
賀蘭山抿唇道:“書燒了可惜,主子若是不要了,不如賞賜給小的吧。”
十六爺回頭瞪他,道:“拿出去,燒了!”
賀蘭山低低道聲“是”,便抱了幾本書,連着炭盆一塊兒拿到外面。
才剛點上火,十六爺一把推開正給他量身的人,快步走到門口,道:“我有東西落在炭盆裏面了!飛光,你去給本王找!”
飛光身體微微一晃,随即抿着唇走向炭盆,蹲下,向正燃燒的炭盆伸出手。
賀蘭山見他真要如此犯傻,忙不疊阻攔道:“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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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爺氣勢洶洶道:“管他做什麽?!他是個蠢貨!孬種!死豬頭!你由着他去!”
飛光的手被火舌燎了一下,他像不知道疼似的,再次把手往裏伸。賀蘭山情急,一腳踢翻了炭盆,轉身跪下道:“主子!求主子不要為難飛光侍衛了!”
飛光跟着他一道跪下,手握成拳按在地上。許久卻不聞上頭的人有什麽回應,二人擡頭,見十六爺氣得面色鐵青,眼圈卻是通紅的。
十六爺居高臨下,嘲道:“我的終身大事已經有着落了,嫁的是這天下間僅次于我父皇的男子,如此喜事,怎能無人同樂?我看你二人年歲相當,互相也有情有義的,不如本王賞個恩典,成全了你們這對苦命鴛鴦。賀蘭山,飛光,你們意下如何?”
賀蘭山張口結舌道:“主子,主子,我……”
十六爺幾步沖過來,道:“怎麽,我自己的婚事我做不了主,你們兩個下人的婚事,本王也做不了主嗎?!”
賀蘭山慌忙看向飛光,想着飛光陪伴十六爺這麽多年,他來求情應該更容易。可飛光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垂眸不語。
不等賀蘭山說話,十六爺突然一腳踹在飛光肩膀上,飛光一點也沒有拿勁,就這麽順勢倒地。
十六爺一拳又一腳,對着飛光毆打不休。
賀蘭山不敢再吱聲了,他擡頭看見禮部的官員站在院子邊上默然旁觀,就知道阻攔也是無用,今番之事必然是要上達天聽了。
十六爺打得累了,終于停手,鼻青臉腫的飛光馬上爬起來繼續跪好,乖順堪比忠犬。
片刻後,十六爺的一滴眼淚落在飛光面前的地上,也仿佛砸在了飛光的心上。
“沒種的東西。”十六爺用只有他們三人能聽見的聲音喃喃道,“你要是個男人,就該,就該……”
到底“就該”什麽,他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十六爺最後睨了一眼飛光按在地上的手,恹恹轉身回屋。
禮部的人跟上,還待要繼續量身,只聽一聲清脆的“滾”,看來這婚服今日是量不完了。
*
次日,皇上傳十六爺進宮。
皇上傳召尚未成年的皇子十有八九都是問功課,自然要把近期的作業帶上。賀蘭山背着書包跟在十六爺身後,出了府門。
十六爺在馬車裏問道:“賀蘭山,我要挨罵了吧?”
賀蘭山不知該如何回答。十六爺又道:“可我有什麽錯?你願意嫁給不愛的人嗎?”
賀蘭山道:“主子與……攝政王,畢竟相識多年。”
十六爺眸光一黯,道:“本王相識多年的,也不止攝政王一個。”
他說着放下車簾,不再說話。
十六爺也算有些自知之明,他的确被罵得狗血淋頭。老皇帝倚在病榻上,怒道:“你只會耍性子,又怎知這千秋萬代的江山都在你們兄弟二人身上了!朕在一日,你們便是嬌兒,可朕若是哪一日馭龍賓天,你們這些少不更事的皇子、公主,要指望誰、依靠誰?!”
十六爺抹着眼淚,嘴硬道:“十三哥封了太子,有他在,兒臣……”
老皇帝打斷他,沙啞道:“你十三哥,他才十六歲,你要他如何與那些元老重臣抗衡?朕如今別無他法,把你許給聞于野,便是賭他的一點忠心,至少能看在你的份上,扶持太子,不要讓人欺負了他!将來你們有了子嗣,那也是我們大邺皇室的血脈啊!”
是了,只要娶了十六爺,聞于野哪怕真動了謀奪天下的心思,他也大可以不必背上“亂臣賊子”的罵名,只要讓自己和十六爺的孩子坐上皇位,那也是一樣的。而這個孩子也是大邺正統,無論是對聞于野或是大邺,這都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十六爺此刻才真正懂得了父皇的良苦用心,他再無他言,流着淚深深拜倒:“父皇!”
臨走時,老皇帝忽然出聲道:“賀蘭山,留下。”
賀蘭山詫異回頭。
*
待回到王府,賀蘭山馬不停蹄回屋,胖娃打了井水端來,賀蘭山道聲謝,當即一頭栽進盆裏,緊急拯救自己瀕臨冒煙的腦瓜。
賀蘭山一直憋到上不來氣才直起腰,他擦擦臉,道:“還是宮裏涼快,胖娃你知道嗎,皇上的寝殿供着好幾缸子冰塊兒,舒坦極了。”
胖娃卻擔憂道:“蘭哥兒,你這樣真的不是生病了嗎?”
賀蘭山不願讓無憂無慮的胖娃為自己煩惱,于是故作輕松道:“這病能治,等哪天你蘭哥兒找到個有錢的夫君,他就會給我治病的!”
胖娃急切道:“那你快去找,快去找!”
賀蘭山笑笑,神色卻是落寞的。他低低道:“來不及啦。”
胖娃不解道:“為何來不及?”
賀蘭山搖搖頭,沒有解釋,而是從袖子裏掏出一瓶藥來,遞給胖娃道:“把這個,以你的名義給飛光侍衛送去吧,他手被火燎着了。”
胖娃兩米高、兩百斤,偌大一個漢子,卻十分聽賀蘭山這麽個瘦弱的小哥兒的話,指哪兒打哪兒。他一得令,立刻忙不疊就去了。
這其實是十六爺吩咐的,十六爺被皇上傳進宮前,賀蘭山正要讓胖娃去送藥,結果被聖旨耽擱了。
胖娃送完了藥,卻沒有馬上回去找賀蘭山。他自個兒出了王府,帶着所有私房錢直奔紅爐酒家。
店老板正坐門口曬太陽剝花生,一見他遮天蔽日地來了,便玩笑道:“胖娃,你怎麽來了?是不是太能吃,被王府趕出來了?”
胖娃二話不說,把私房錢往店老板懷裏一扔,豪爽道:“給你!我要你幫忙,給我家蘭哥兒找個有錢的夫君!”
店老板莫名其妙打開他的錢袋子,當即“嚯”的一驚,起身道:“天爺老子喂,你可是發財了!”
胖娃嘿嘿道:“不多。那你能幫蘭哥兒找到有錢的夫君嗎?”
店老板疑惑道:“你那蘭哥兒,我也見過,是不是極白的那個?好端端的,你幫他做媒幹什麽?況且,人家王府也未必放人吧?”
胖娃哪聽得懂這些,他只認定了“有錢的夫君”能幫賀蘭山治病,便什麽也不管了。
胖娃大着嗓門道:“你不要問這麽多,你只管去找就是了!”
店老板捧着這老些錢財,實在不忍心拒絕,便道:“也罷,我盡力試試,若是不成啊,我再把錢還你!”
胖娃了了一樁心事,喜滋滋走了。
樓上靠窗的雅座,聞于野的手指搭在窗棱上輕點。章高旻掩門入內,走近道:“王爺,店老板說,那的确是十六王府的人。”
手指一頓,聞于野收回手,道:“他要給誰找‘有錢的夫君’?”
章高旻笑道:“十六爺的書童。想來是十六爺即将成婚,索性便讓書童自尋出路吧。他倒也仁慈。”
聞于野意味深長道:“出路?他府上的人是該找找了。”
章高旻正尋思聞于野此話用意,他們要等的人這時到了。
飛光入內拜下,道:“卑職十六王府護衛首領飛光,叩見王爺。”
聞于野道:“你保護十六王整整十年,而本王即将與他成婚,本王也拿你當自己人。平身吧。”
飛光起身,恭謹道:“王爺言重了,卑職不敢。”
聞于野端起茶杯,和顏悅色道:“我見你滿臉是傷,想必是被十六王責罰了。”
飛光道:“十六爺素來寬宏待下。卑職的傷,是與人鬥毆所致。”
聞于野飲了口茶,把杯子擱回桌上,不輕不重的,正好一聲響。他嘴角的笑意淡了兩分,道:“怎麽飛侍衛師承大名鼎鼎的重君山東羊前輩,與人鬥毆也會如此吃虧麽?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怕是面上無光。”
飛光倏地擡頭。
聞于野與他目光相接,徐徐道:“本王拿你當自己人,不光為着十六王的緣故,更為着你我二人師出同門。論起來,你該稱我一聲‘師兄’才是。”
飛光怔然間,心思如雷電急轉。
縱然真是師兄弟,可攝政王總攬天下大權,好端端的和他一個侍衛攀什麽親戚。
轉瞬間,飛光隐約參透了玄機,他拱手抱拳,端正行個江湖禮。
“師兄在上,請受師弟一拜!”
這聲“師兄”一出口,聞于野神色便溫和了。他含笑道:“師弟不必客氣。坐下吧,你我好生敘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