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試婚前5天
試婚前5天
賀蘭山氣勢洶洶來了。
遠遠見了紅爐酒家的大門,賀蘭山便加快腳步,入內道:“掌櫃的何在?”
掌櫃擱了賬本,從櫃臺後走出來,道:“這位客官……”
話說一半,他上下打量賀蘭山,轉了話頭朗聲道:“原來是王府的貴客!在下鄧九,有失遠迎了!”
他這麽一咋呼,店裏吃飯的客人都注意到了這邊。王府的貴客,那自然是稀罕的。
賀蘭山四下看看,沒太在意,對掌櫃的道:“我弟弟胖娃說,他給了你很多銀子,請你幫忙?”
掌櫃的笑眯眯道:“是啊,我本不想要的,可是胖娃不肯白叫我幫忙,我也推脫不過他。到底是王府調教出來的人,果然進退得宜、妥帖穩重啊。”
賀蘭山接下來本要說的話都讓他堵了回去,他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他現在終于明白掌櫃的剛才為何刻意恭維什麽“王府的貴客”了,既然是王府的貴客,那賀蘭山可不能做有失身份的事。
可不做怎麽行呢,難道要他眼看着胖娃這麽多年所有積蓄全打水漂嗎?什麽“有錢的夫君”,他區區一個店老板,上哪兒找去?再說人家有錢人怎麽會看上他賀蘭山?
賀蘭山硬着頭皮道:“但我們現在不需要你幫忙了,還是請你把錢還給我吧。”
掌櫃的笑了笑,回到櫃臺後頭,似乎是準備趕客的架勢,扒拉着算盤道:“不是我不願還,但這事兒着實難辦。胖娃托付給我,我也得請人幫忙啊,這錢都已經花出去了。這樣吧,你回去等幾天,等事情辦不下來的時候,我自會完璧歸趙,絕不貪他半分。”
賀蘭山惱道:“胖娃一回府把這事告訴我,我立刻就來了,前後不過半個時辰,你這麽快就花出去了?何況你本知道胖娃遲鈍,他請你幫的這個忙又如此荒謬,你怎能答應他?”
掌櫃的粗聲道:“花出去的銀子如同潑出去的水,你卻要我去收回來,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即便是王府的人,也不該如此霸道吧!”
賀蘭山沉默兩秒,袖子一撸,乍然爆發出一聲怒吼:“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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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內食客悚然一驚,只見這位白得發光的“王府貴客”抄起一條長板凳,面色猙獰道:“我和你拼了!!!”
……
章高旻下樓下到一半,默默收了腳步,退回樓上。
他憋着笑進門,小聲道:“王爺說得對,沒人會受欺負,是卑職想當然了。”
聞于野看看飛光,道:“說了半日,師弟也乏了吧,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飛光會意,告退離去。
樓下,賀蘭山已經把掌櫃的逼到了櫃臺死角。
店夥計紛紛來攔,賀蘭山也不真傷人,只舉着個板凳悍然道:“你說對了!王府的人你也敢惹?!你是不是以為別人好說話就可以随便糊弄!那你算是糊弄錯人了!胖娃一只手能舉起兩個你!我這一板凳下去你也爬不起來!還錢!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飛光在樓梯口停步,章高旻方才那句“卑職看他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必然被欺負”猶在耳畔,眼前卻是賀蘭山揮舞着板凳,張牙舞爪地擊潰數名店夥計的飒爽英姿。
……果然還是攝政王說得對,沒人會受欺負。
飛光瞠目結舌片刻,上前喚道:“賀蘭山。”
賀蘭山正在興頭上,把條板凳舞得呼呼生風,他頭也沒回,嚷嚷道:“是你大爺!”
“……”
嚷完方覺聲音耳熟,轉頭看清來人,賀蘭山頓住,輕輕放下板凳,手背在身後,抿唇道:“飛光侍衛,你好。”
飛光一手按着腰間的佩刀,一手抄起板凳,放歸原位。
掌櫃的終于得空從櫃臺底下鑽出來了,他連聲抱怨,随即被飛光的一個眼神吓住,讪讪地住了嘴。
飛光道:“還錢。”
沒一會兒,賀蘭山跟在飛光身後走出紅爐酒家。
飛光沉默寡言,賀蘭山卻十分健談,他絞盡腦汁搭話道:“飛光侍衛,你也來這兒吃酒麽?”
飛光一本正經道:“對,來找我大爺吃酒。”
賀蘭山:“……”
飛光難得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不會和別人說這件事的。”
賀蘭山莫名覺得飛光今天有點不一樣,但究竟哪裏不一樣呢,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垂眸看向飛光握着刀的手,居然已經用力到關節泛白了。
沒來由的,賀蘭山猛地回頭看向紅爐酒家二樓,窗戶微啓一條縫,窗邊搭着一只男人的手,拇指上戴着一枚黑色的扳指。
總之錢要回來了,賀蘭山把錢袋子交給胖娃,嚴肅道:“胖娃,我知道你一心為我,我很感動。但是‘有錢的夫君’不是這樣找的,那個店老板就是在忽悠你的銀子。”
胖娃拿回自己的錢,卻十分沮喪似的。他垂頭喪氣道:“可是,要怎麽找呢?”
賀蘭山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他本來就是随口一說,并不指望什麽‘有錢的夫君’,況且,他心裏唯一揣着的那個人很快就要成親了。
下月初十之後,賀蘭山就該斷了所有念想。今生今世,再也不要想起。
*
大婚前八天,禮部開始為十六爺準備最後一樣嫁妝——
試婚哥兒。
這個制度源起于景佑帝那時的一位公主。
可憐的郎貞公主出嫁後才發現夫君每次都是剛開始就結束了,有時甚至連開始都非常艱難。郎貞公主忍無可忍,婚後兩月就與驸馬和離,好端端一個公主鬧成了二婚。
就這麽着,“試婚”的規矩被堅守到了今天。
禮部侍郎道:“試婚的人選,一般都從王爺近身侍奉的下人裏挑。一來這是為王爺做事;二來,若是王爺允準,到時可讓攝政王将試婚哥兒納為側室,繼續侍奉王爺與攝政王。”
十六爺靠在椅背上,低頭把玩手指,要死不活地“嗯”了一聲。
禮部侍郎道:“若是王爺有屬意之人……”
十六爺如夢方醒,失聲道:“什麽屬意之人?!本王即将與攝政王成婚,哪來的屬意之人!要屬意,也只能屬意攝政王一個!”
禮部侍郎平靜道:“微臣是說,屬意的試婚哥兒人選。”
“……”
十六爺嗆得咳了一下,他整整衣袖掩飾尴尬,倔強地不肯分半點眼神給外頭看門的那只忠犬。
禮部侍郎繼續道:“為着這試婚哥兒可能會成為攝政王側室的緣故,所以必得是王爺放心的人,因而微臣要先問過王爺,才好決斷。”
十六爺不耐煩道:“你看着選吧,本王身邊就這麽幾個伺候的,随便是誰都行。”
言罷,十六爺起身回了內院。
禮部侍郎告退出來,命王府管家去傳十六爺近身伺候的下人過來說話。
管家領了這個美差,心知接下來短短一刻鐘的工夫,自己非得賺個盆滿缽滿不可。
——但凡年紀合适、容貌端正的,哪個不想去做攝政王的試婚哥兒?
十六爺近身侍奉的人本不多。四個伺候穿衣洗漱的、四個伺候用膳吃藥的、四個做雜事的,還有一個書童賀蘭山。
結果最後居然湊了二十多個出來,浩浩蕩蕩領到禮部侍郎面前。這背後自然是因為管家收了好處。
禮部侍郎也并非純潔無瑕大白花,他早料到這樣的局面,并未深究,只道:“喚你們前來,只因本官要定下試婚哥兒的人選。想必你們也知道,試婚之後,待到大婚完畢,很可能會被王爺恩準做個側室。但若是有誰不願意的,本官也不勉強,站出來走人就是。”
還真有不想做的。
其中一個伺候十六爺穿衣洗漱的哥兒怯怯走出,道:“回大人的話,小的幼時父母定了娃娃親……”
禮部侍郎颔首道:“好,你且去吧。”
這人走後,禮部侍郎又等了一會兒,問道:“可還有嗎?”
賀蘭山垂首,目光閃爍。
是去,還是留?
雖然做不了聞于野的正室,但只要能待在他身邊……
可兩年過去了,聞于野還記得他嗎,會不會連側室也不願讓自己做?
賀蘭山猶豫糾結的片刻,禮部侍郎已經繼續推進了。他朗聲道:“如此,你們便挨個入內脫衣驗身,選出形貌端正的佼佼者五人,明日送往攝政王府,由王爺親自挑選。”
賀蘭山偷眼四下看看,非是他自命不凡,但在這二十餘人裏,他的形貌要排前五應該是十拿九穩,甚至說第一也不算誇大。
果然,賀蘭山入選了。
禮部帶來給他們驗身的管事哥兒還着意多看了賀蘭山幾眼,把他的名字記在第一個。
結束後,禮部侍郎去把入選的五人名單報給十六爺。沒一會兒,十六爺急匆匆跑出來,見了外頭等候的賀蘭山便招手道:“賀蘭山!你過來!”
十六爺屏退了其他下人,單留了一個賀蘭山在內。他把名單扔一邊,急切道:“前頭禮部侍郎問可有人不願去試婚,你怎麽不站出來?”
賀蘭山垂眸不語,後背一陣發燙。
十六爺急得團團轉,他忽而停步,哽咽道:“賀蘭山,我與你說句交心話。我就要嫁我不愛的男人了——我知道攝政王很好,可我心裏的人不是他。現在我已經沒法子了,我只希望你将來能有幸遇到一個有情人,和他終成眷屬,而不是和我一樣,一樣……可憐。”
賀蘭山被十六爺這肺腑之語說得痛徹心扉,他含淚下拜,道:“回禀王爺,小的鐘情攝政王已久,還請王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