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試婚前4天

試婚前4天

十六爺怔愣片刻,繼而頭痛欲裂,扶着牆坐下道:“你還不如說你鐘情本王已久……”

賀蘭山老實道:“小的不敢觊觎王爺。”

十六爺瞪圓了眼珠子,詫道:“那你便敢觊觎攝政王了?!他不比本王恐怖麽?你可聽說他鎮守悍原關時,比我們現在大不了幾歲,因家中喪事,額上綁着孝帶出戰。那一戰俘虜敵軍三千餘人,後來全充了軍糧!自此邊關傳出他的名號來,人皆稱之為‘白額虎’!”

這些事,賀蘭山也聽說過。他欲言又止,少頃一笑道:“小的初識攝政王的時候,可沒人叫他白額虎,他當時還只是偏将軍呢。”

十六爺的少年心性使他馬上忘了方才的擔憂,轉而好奇道:“那是多久以前了?”

賀蘭山道:“也不是太久,兩年多前。”

十六爺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盤腿與賀蘭山面對面,道:“你如何會認識他?快和我說說!”

*

次日一早,賀蘭山按着時辰起床洗漱。他在院兒裏井邊打水,忽覺身後響動,回頭便對上洛小頭一雙賊溜溜的眼睛。

賀蘭山不動聲色,只看他要如何。他彎腰洗臉,一面側耳細聽洛小頭靠近的腳步聲。

窸窸窣窣的響動慢慢靠近,賀蘭山屏息凝神,待洛小頭走到自己身後,立刻率先發難,猛地将洛小頭抓着後脖領子按在井沿上。

洛小頭驚慌大叫,賀蘭山甩甩臉上的水,叱道:“你要怎的?!”

洛小頭帶着哭腔道:“我要怎的?我不過是來與你道歉講和,我還想問你要怎的!快放開我!”

賀蘭山狐疑道:“以何為憑?”

洛小頭艱難地從懷中摸出書信一封,揮舞道:“我還寫了信!”

Advertisement

賀蘭山這才放開他,兩根手指把信夾了,嫌棄地抖開。

看完後,賀蘭山撇嘴道:“情真意切,但字太醜。你是看我要去做攝政王的試婚哥兒了,所以才來巴結我,可攝政王也未必選我。”

洛小頭坦言道:“你是這五人中最好看的,大家都說你被選上的可能性最大。”

賀蘭山折好信紙,收進袖中,道:“那你以後可不能再欺負胖娃了。”

洛小頭當即指天為誓。

*

晌午時,禮部來接人了。

收拾停當後,賀蘭山及另外四名待選哥兒一并換上相同的衣裳,出府門上馬車。

一路上,行人回避,馬車不曾停歇,仿佛是命運催着人不停向前。賀蘭山第四次将車簾掀開一條縫,偷眼向外看去,外頭的景色他早已了如指掌。他曾不止一次在空閑時獨自前往聞于野空置在京中的宅子,遠遠地張望片刻又默默離開。而這次,他是坐着馬車去的,那座宅子也改名為“攝政王府”了,他也即将踏進那裏,見到聞于野,也許還能和他說幾句話。

一切仿佛都不同了,賀蘭山在忐忑中不免有些期待,期待着真的可以重新開始。

此時的攝政王府,聞于野批完最後一份奏折,将其疊起擱在一邊,微微舒了口氣,手指輕按眉骨。

章高旻入內道:“王爺,禮部送來的人快到了。”

聞于野示意章高旻近前,把兩份奏折遞給他,道:“打回去,叫他們自己來和本王解釋為何會寫錯了字。”

章高旻道聲“是”,又道:“王爺,禦前的人口風緊,卑職還是沒能打聽出來那日陛下究竟和十六爺的書童說了什麽。”

聞于野毫不意外,道:“十六王年幼驕橫,又是被迫許婚,将來能與我相敬如賓恐怕都十分艱難,更不必提虛與委蛇、揣度人心了。皇上若要在我身邊安個可心人兒,自然半點也指望不上十六王。”

章高旻眉心微動,沉吟道:“王爺的忠心,蒼天可鑒。然伴君如伴虎,皇上此舉也是意料之內。既如此,王爺另選他人就是。”

聞于野目光微沉,許久不語。直到書房外來人禀報,說禮部的馬車已在府外。

聞于野道:“讓他們進來。”

馬車只能停在門口,禮部侍郎領着五人下車入大門,停在影壁後。檢視過并未攜帶武器之後,他們才被允許入內,王府的管家将他們帶至書房門口。

禮部侍郎先行拜見,而後出來喚過五人。他們按着名冊上的順序排成一排,賀蘭山居于右一,即是首位。

他和其他四人一樣,雙手交握置于小腹處,下巴微擡,方便攝政王看清他們的臉,但視線得微微垂着,不可直視王爺,以免冒犯。

賀蘭山目光落在聞于野的衣擺上。

因在家中,聞于野并未着嚴肅的蟒袍。他一身藏青色廣袖錦緞袍,上繡錦繡山河,衣擺處鑲了一圈極細的金邊。

金邊紋絲不動,賀蘭山便也盯着它出神。

耳旁只聽禮部侍郎道:“禀王爺,這五人便是下官自十六王府帶來的備選,他們都是十六爺近身侍奉之人,容貌端正、肌膚細膩、無疤痕隐疾。請王爺挑選。”

他言罷,從右往左依次介紹五人的姓名,聞于野的目光随之從五人臉上慢慢掃過。

聞于野面前攤着名冊,手邊擱着朱筆。他只要挑中誰,就在誰的名字上畫圈。

賀蘭山的手在袖中死死攥着,心髒也止不住地狂跳。

須臾,聞于野衣擺處的金邊微微一晃,他提筆了。

章高旻在聞于野身後悄無聲息探出腦袋,見聞于野落筆處是賀蘭山名字的左邊——寧興。

章高旻放下心,才把目光收回來,卻聽下站一人忽道:“王爺!小的,小的有話禀告……”

禮部侍郎一驚,回頭怒瞪道:“王爺駕前,豈有你說話的份!還不快閉嘴!”

聞于野卻擱了筆,道:“你說。”

說話的正是寧興。他左右看看,道:“回禀王爺,小的等人雖只是試婚的下人,卻也講究個幹淨清白。小的鬥膽請求王爺不要選賀蘭山——”

賀蘭山震驚轉頭,寧興卻不看他,繼續道:“——因為,因為賀蘭山他已非完璧!”

賀蘭山身體微晃,死死咬住了牙。

禮部侍郎吸了口氣,一撩衣擺跪下道:“王爺!下官無能,管教無方,竟致寧興在王爺駕前如此失禮無狀,請王爺責罰!”

聞于野對禮部侍郎的告罪不置可否,他只看着寧興,道:“你如何得知?”

寧興只道自己得了器重,忙不疊跪下道:“回禀王爺,小的非是空穴來風,賀蘭山在府中時便經常偷偷對鏡描畫眉心孕痣,小的雖未見過他孕痣的真實顏色,但想必不是他現在這樣的淡紅!”

哥兒們的眉心皆生有孕痣,未嫁之身孕痣色淺,為粉紅至淡紅;待到洞房之後,孕痣則會變得鮮紅如血,是常以此區分完璧與否。

寧興言下之意,便是賀蘭山有意将他鮮紅的孕痣畫成淡紅,以掩人耳目了。

賀蘭山咬着下唇,并不為自己辯解。

寧興見他不語,更是得了底氣,接着道:“小的無意中窺見他的秘密,自此便留了心,細細打聽。才知原來賀蘭山是從前獲罪的隴西郡公的養子,兩年前,賀蘭山便與人有過婚約。雖未正式成親,但想必當年二人仗着婚約,便互通情意,早早地暗度陳倉了!”

他如此慷慨激昂地陳詞,把賀蘭山所謂的“肮髒不堪的秘密”公之于衆,賀蘭山本該羞憤難當、崩潰哭泣,然後跪地求饒才是。

然而他依舊直挺挺地站着,閉目一瞬,再睜眼時他鼓足勇氣看向聞于野,緩緩道:“小的當年的确與人有過婚約。”

禮部侍郎心如死灰,寧興得意一笑。

但這時若是他們敢擡頭仔細看看,就會發現聞于野臉上并無半點怒色。恰恰相反,他的神色比之方才緩和了些,看向賀蘭山的目光也帶了些興味。聞于野淡然道:“是麽。”

賀蘭山盈盈望向聞于野,情不自禁讓心底暗藏的情愫從眼神中傾瀉而出。他戚戚然道:“但小的與他,僅有城樓上驚鴻一瞥的緣分,當年的婚約,也早已作廢。至于寧興所言‘暗度陳倉’,小的萬不能蒙此不白之冤,情願當場将孕痣擦洗幹淨,以證清白。”

賀蘭山熾熱的眼神讓聞于野心中微微觸動,面上卻平靜無波,道:“平威,讓人打盆水來。”

章高旻答應一聲,深深看了賀蘭山一眼,去門口喚過仆從,吩咐打水。

不消片刻,仆從端着水盆入內,擱在賀蘭山面前。

賀蘭山從懷中摸出手帕打濕,用力抹去眉心的淡紅。

寧興睜大了雙眼死死盯着,不由得心如擂鼓。緊接着,他的呼吸在賀蘭山放下手的瞬間停滞了——

掩藏在那點淡紅之下的,是淺到恍若無色的一點點粉。

……怎會如此?!

寧興雙腿一軟,歪倒在地。

賀蘭山平靜道:“禀王爺,小的确實每日描畫孕痣,但并非把它畫淺,而是畫深。只因小的皮膚極白,因而孕痣也格外暗淡,把它畫成淡紅,僅是圖個好看。若是寧興認為這樣也是罪過,小的無話可說。”

他方才太過用力,把眉心的皮膚都搓紅了。聞于野盯着那塊紅痕看了片刻,旋即把目光轉向一旁跪着的寧興,涼得勝似身後供奉的冰缸。寧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只抖着聲兒叫了兩句“饒命”,便趴在地上,再不敢擡頭。

禮部侍郎讷讷道:“王爺,王爺息怒!這賤奴不知天高地厚,卑職回去必定禀明十六王,嚴懲不貸!”

聞于野不語。半晌提筆,在名冊上不疾不徐地畫了個圈,便起身離去。

章高旻知道聞于野這是動了怒,他也不敢再偷窺了,聞于野走後他才拿起名冊一看——

朱筆圈出了“賀蘭山”三個字。

章高旻在心底幽幽一嘆,拿着名冊交給禮部侍郎,道:“大人辦差辛苦,這等貨色心裏的小算盤若要悉數洞察,的确也是難為大人了。王爺最是寬宏大量,今日之事,大人不必太過憂慮。”

禮部侍郎擦擦額上冷汗,苦笑道:“有将軍這句話,下官今夜才算得以安枕了。”

章高旻擡眼一瞥賀蘭山,沒再多說什麽,親自送了禮部侍郎出府。

馬車前,禮部侍郎收好名冊,對賀蘭山道:“賀蘭山吶,你可是交上好運了。”

其他人羨慕的眼神賀蘭山都不在意,他回頭望望攝政王府的朱紅大門,含淚一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