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試婚當天
試婚當天
被選定為攝政王的試婚哥兒後,賀蘭山就不住在十六王府了。
禮部給他準備了一間小院兒,他拜別十六爺後就搬到了這裏。禮部派人教習他一些房中之事,并給他調理身體,讓他養足精神。
大婚前五天,賀蘭山随着十六爺的嫁妝一道被送入攝政王府。
這一切對于從前的賀蘭山來說,都是完全不敢肖想的。更何況,他現在居然還有了兩個随從。
——洛小頭和寧興。
也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今早賀蘭山在小院兒裏準備起行的時候,甫一出門就見這二人站在他的馬車兩旁,一個目光炯炯,一個失魂落魄。
賀蘭山背着行囊走來,裏頭裝着他的換洗衣裳和紙筆。洛小頭主動來接,歡喜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選上的!若是做了王爺的側室,你可別忘了我呀!”
伺候別人這麽久,一下子要被人伺候,賀蘭山十分不習慣。他拘謹地揣着手,真誠道:“謝謝你。”
他又看向寧興,寧興也正偷眼瞧着賀蘭山,二人目光對上,寧興肩膀不自覺一聳,忙低頭研究自個兒的鞋尖。
賀蘭山上車,上到一半忽地停了,扶着車門對寧興道:“你對我道個歉,我便原諒你。”
寧興一怔,抿唇道:“是我不好,我道歉。”
賀蘭山接受了他的道歉,沖他微微一笑,道:“我原諒你了。”
如此,賀蘭山起行,入府。
*
洛小頭興奮地跑回來,眉飛色舞道:“攝政王府也太漂亮啦,一點不比咱們十六王府差!我方才見一整面紅牆,不知是什麽刷的,竟是芳香撲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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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就是正式試婚的時候了,賀蘭山緊張得幾欲作嘔,實在分不出半點心情來和洛小頭讨論什麽王府的美景。他坐在窗邊,兩手揣在袖中,不停掐揉自己手腕處的皮膚,以緩解情緒。
洛小頭打量他兩眼,一手在賀蘭山眼前揮揮,賀蘭山這才收回呆呆凝視窗外的視線,遲鈍道:“怎麽?”
洛小頭道:“我知你緊張,兀自悶着只會更緊張,不如與我說說話吧。我可是聽說了選試婚哥兒時,寧興污蔑你的事兒,可他怎麽不但沒被罰,還好端端地和你一起來了攝政王府呢?”
賀蘭山道:“他沒被罰,是我向十六爺求的情。至于他如何會被選中來王府,我就不得而知了。”
洛小頭驚訝道:“你還給他求情?那你脾氣當真好。”
賀蘭山只笑笑,沒再多解釋。
其實他沒有多生寧興的氣,如果不是寧興在聞于野面前提起兩年前的那個婚約,賀蘭山也不會發現原來聞于野也并未将此事抛諸腦後。
——賀蘭山和聞于野的婚約。
兩年前,賀蘭山還是隴西郡公的養子,身份高貴。而聞于野尚未在悍原關一戰成名,官職也僅僅是個偏将軍,賀蘭山配他是下嫁了。
彼時年僅十四歲的賀蘭山乍然聽聞父親為自己定下了婚事,其實是有些不願意的。他巴巴地跑到隴西郡公跟前撒嬌撒癡,非得讓父親收回成命不可。
但隴西郡公哄他道:“我兒休要任性,這婚約先定下,于你是件好事。你們的婚事定在兩年後,并非急在一時。況且我瞧着那聞于野如日方升,前途不可限量,你要相信父親的眼光,把你交給他,我十分放心。”
眼見父親心思已定,賀蘭山氣惱離去。他爬上城樓,等候今日出戰歸來的将士,非得親眼瞧瞧父親口中這位“如日方升”的将軍究竟是怎生模樣。
賀蘭山手裏握了塊上城樓前随手撿的石頭,頑皮道:“若是不合心意,我便用這石頭砸他!把他砸壞了,父親便不會逼着我嫁給他啦!”
他的小厮在旁道:“公子你瞧,李副将身旁那騎黑馬的便是!”
賀蘭山心頭一動,便踮腳扶着圍欄向下探身望去。仿佛心有靈犀似的,城樓下正打馬入城的那人也擡起了頭。
對視的剎那,賀蘭山沒來由地一陣恍惚。他發覺自己未來的夫婿竟和父親麾下其他将軍都不一樣,疆場幹澀的風沙并未讓他變得黝黑粗糙,他那雙眉目生得極好,仿佛女娲精心雕琢過那般鋒利深邃。
一陣寒風吹過,賀蘭山的一縷頭發擋住了視線,他急忙撥開,再看去時聞于野已經不見了蹤影。
那塊石頭到底沒有砸下去。賀蘭山悵然若失地下樓,走出去許久才發覺手心的石頭都被捂熱了。
關于念念不忘的往事,賀蘭山一向只回憶到這裏。因為再往後便是他父親因二皇子謀反而受牽連處斬、聞于野退婚,而賀蘭山自己,也在一夕間從郡公家的小公子淪落為十六爺的書童。
想到從前,賀蘭山不由得鼻酸。是不是父親在天有靈,依然在絞盡腦汁地促成他們的婚事呢?如果沒有發生那樣的變故,今年也的确是他們該完婚的時候了。
賀蘭山壯着膽子猜測,也許他和聞于野本就是上天注定的姻緣,所以兜兜轉轉,他還是來到了聞于野身邊。
雖然他不再是尊貴的小公子,而聞于野也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但……
賀蘭山在緊張中萌生出幸福的期盼來,他願意把今晚當作他們的新婚之夜,願意把對未來的憧憬再一次交到聞于野手裏,只要聞于野肯要。
*
黃昏時,府中管家将避子湯送了來。
權貴人家極重視嫡長子,在正室未有生育之前,側室都要盡量避免有孕。若是讓側室搶了先,難免叫人非議做夫君的寵妾滅妻、色令智昏。這一節禮部也是提點過的。
賀蘭山看着面前這碗漆黑的湯藥,片刻間心頭轉過千百個主意。他對洛小頭笑道:“天氣炎熱,能不能勞煩你去為我尋一把扇子來?”
洛小頭不疑有他,馬上去了。他一走,賀蘭山迅速将避子湯倒進手邊的盆栽裏。
看着藥汁慢慢滲透進泥土中,賀蘭山心髒一陣狂跳。就讓他任性一回吧,只此一回。
洛小頭剛把扇子拿來,管家便再次前來,要領賀蘭山去聞于野的卧房。
終于到了此刻。
賀蘭山死死攥着扇子的手柄,腦中一片空白。還是洛小頭機靈,拉拉他的袖子,示意賀蘭山動身。
賀蘭山這才回過神來,放下扇子,随着管家一步步走向內院。
聞于野房中亮着燈,供着兩大缸冰,風輪鼓鼓吹着,極為涼爽。他人還未歸,管家道:“王爺還有些公事要處理,你在此稍候就是。”
賀蘭山向他道謝,管家便阖上內室的門離去。
內室中獨留了賀蘭山孤零零一個,他在房中徘徊,最後停留在床邊。
床邊點着兩根照明用的紅蠟燭,賀蘭山伸手把它們挪近,私心把這對蠟燭當作新婚夜專用的龍鳳花燭。
他在床邊坐下,對着燭火發呆。
盯火光久了,眼前就會發花。因而當內室的門打開時,賀蘭山轉頭看去,一下子沒能看清聞于野的模樣。
賀蘭山依舊坐着沒動彈,愣愣地等待視力恢複。聞于野緩緩向他走近,直至停在賀蘭山觸手可及的位置。
賀蘭山眼前漸漸清明,他仰頭望着聞于野,情不自禁喃喃道:“王爺……”
還是這雙眉眼,和他兩年前在城樓上遙遙望見的一樣,眉秀似山,眼擁星辰。
聞于野随手一揮,掌風将那兩根蠟燭熄滅,周圍的光線一下就暗了許多,只有遠處幾盞油燈聊勝于無。
賀蘭山有些沮喪地低下頭,不讓聞于野看出他的難過。他自覺地解開自己的腰帶。
聞于野忽道:“是你自己要來做我的試婚哥兒的?”
賀蘭山手一頓,有些不解聞于野為何這樣問,但他還是重重點頭,道:“是我自願的。”
聞于野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賀蘭山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擡眼看看他,試探着伸手,指尖觸碰到聞于野的腰帶。
聞于野沒動,賀蘭山深吸口氣,緩緩為他寬衣解帶。
帷帳放下,将二人籠罩在這一小方天地裏。
到了此時,賀蘭山反倒沒有那麽緊張了。他盡量放松自己,婉轉溫柔地迎合聞于野,竭盡全力讓今夜成為一個美妙的夜晚。
他也的确沒有太失望,聞于野那雙拿刀的手接觸賀蘭山的身體時居然稱得上溫柔。他會在賀蘭山因疼痛而皺眉時親吻他的眉心,也會輕輕拭去賀蘭山的眼淚。
半夢半醒的迷蒙間,賀蘭山真的把此刻當作了洞房花燭。他摟着聞于野的脖子,情不自禁自喉間逸出一聲:“夫君……”
聞于野動作一頓,微微支起身子,離賀蘭山遠了一些。
他的反應如同冰水當頭澆下,賀蘭山登時清醒過來,茫然無措地解釋道:“王爺,我……是無心的。”
聞于野半晌不語,賀蘭山委屈地紅了眼眶,低低道:“我知錯了,以後不敢了。”
不知為何,他這樣一道歉,聞于野卻仿佛更不悅了。他掐住賀蘭山的腰,力道再也沒有放輕。
這一夜賀蘭山昏昏沉沉,幾乎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他在次日晌午悠悠醒轉,內室裏只剩了他一個。
床邊放着新衣服,賀蘭山發覺身上已經被擦洗幹淨,猜測大概是聞于野讓洛小頭來過。
賀蘭山下床穿衣,只覺渾身酸痛不已,尤其是那被聞于野掐了一夜的腰,仿佛一個不留神就要斷了。
雖然身上痛,但賀蘭山甘之如饴。他把手輕輕擱在小腹上,嘴角微微揚起,心頭醞釀出一點甜蜜的期待,期待這裏能夠到來一個屬于他和聞于野的小生命。
歡喜之餘,賀蘭山沒有忘記他的本職工作,他一步三挪地回屋後馬上開始認真記錄需要他回報的內容,譬如攝政王身上有無皮膚疾病、身體缺陷,以及時間長短、能力如何等等。
他正認真寫着,洛小頭忽然進來了,臉上沒來由一副懊喪的表情。
賀蘭山百忙中擡眼一瞥,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洛小頭看看他,見賀蘭山臉上還殘存着一夜旖旎韻事之後特有的滋潤,眼尾潮紅、青絲淩亂,尤其是眉心那顆淺淡的痣,已然紅得像一顆飽滿的櫻桃。
洛小頭一時難以啓齒,躊躇半晌方垂頭喪氣道:“哎,真不知如何對你開口……方才我聽見王爺和随從說話,他說,他絕對不會讓你做他的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