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試婚後第2天

試婚後第2天

洛小頭說完,惴惴地擡眼觑着賀蘭山的神色。

賀蘭山的心驟然沉到了底。他先是無措地低下頭,複又擡起,不死心道:“你聽見他說原因了嗎?是我昨夜做錯了什麽,還是……還是他不喜歡我?”

洛小頭搖頭道:“王爺沒說原因。”

他說着有些猶豫,欲言又止似的。賀蘭山看出他還有話想說,苦笑道:“你且說吧。”

洛小頭嘆了口氣,道:“我還聽見,寧興之所以會被安排到你身邊,原來也是王爺的吩咐。”

賀蘭山睫毛一顫,目光怔忡,片刻道:“為何?”

洛小頭道:“當時王爺的随從說,‘王爺将寧興安排過去,是為了監視賀蘭山嗎’,王爺并未否認。後來我聽得心驚肉跳,就趕緊走了,他們再說些什麽,我就不得而知了。”

賀蘭山聽罷,用兩側的牙死死咬住自己的舌頭,極力忍耐着眼中的淚水。可悲的是,他卻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值得聞于野如此費心提防。

……莫非是因為當初的婚約?隴西郡公被下獄之後,聞家也險些因為兩家的婚約而受到牽連。所幸他們快刀斬亂麻,立刻退婚撇清關系,這才保得一家老小的性命。

難道,聞于野是因此而嫌棄了他這個罪臣之子?更怕賀蘭山心有不甘、為父報仇,所以不僅不願讓賀蘭山做他的側室,還要派人監視他?

倘若真是如此……

賀蘭山胸中氣息左沖右突,他幾乎想立刻沖去聞于野面前,找他問個明白。可是做了這麽久的人下人,從前那個矜貴小公子身上的傲氣和勇氣早已被深深掩藏,今時今日賀蘭山根本沒有質問聞于野的資格。

他放下筆,手輕輕搭在小腹上,心中凄楚不已,又不由得生出了幾分驚慌。

——他原是做着能成為聞于野側室的美夢,才鬥膽倒了那碗避子湯。可如今美夢破碎,一旦他真的有孕,這孩子又該怎生是好?

試想想,他是聞于野嫌棄的罪臣之子,在聞于野眼裏,賀蘭山連他的側室都不配做。這樣的人懷了他的第一個孩子,聞于野該有多麽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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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山茫然四顧,一時間全然沒了主意。

洛小頭對他的心思全然不知,還以為他在因做不成側室而難過,于是安慰他道:“不怕你笑話,你做不成王爺的側室,我可比你還難過!我本來還琢磨着能混個你的親信當當,也總比在十六王府做個粗使的下人來得強。這下可好,我算是白給你道歉了。”

他話雖難聽,卻是千真萬确的大實話,賀蘭山并不氣惱,只覺得他率直。

賀蘭山勉強笑道:“即便做不成王爺的側室,只要你拿我當朋友,我也會盡全力對你好的。你看胖娃,不管是誰欺負他,我是不是都幫他出頭?”

洛小頭撇嘴道:“得了吧,你眼下先顧好你自己再說。”

是啊,就連洛小頭都知道,賀蘭山若是做不成王爺的側室,就只能繼續做十六爺的書童。可和從前不同的是,他已不是完璧了,整個王府的下人都知道,賀蘭山将來的日子怕是會異常艱難。

*

下午回到十六王府,賀蘭山先去拜見十六爺。

十六爺一見他眉心的孕痣就連聲嘆氣,心疼道:“我怎麽瞧着你去一趟攝政王府,回來就瘦了一圈兒呢?那摳門的王爺,是不是連飯都不給你吃?”

賀蘭山垂首道:“讓主子擔心了,小的在攝政王府一切都好。”

十六爺把他扶起來,拉着賀蘭山的手道:“也罷,你也算是苦盡甘來了。你放心吧,等你做了他的側室,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賀蘭山眼中微熱,委屈湧上心頭,他低低道:“小的……情願繼續做主子的書童,服侍左右。”

十六爺這才看出他的不對勁,連忙問道:“你不是鐘情攝政王已久嗎?你都已經和他行了房事,怎麽又改主意了?”

賀蘭山搖搖頭,苦笑道:“原是小的癡心妄想。卑賤之身,怎配玷污王爺的床榻。”

十六爺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了。”

大婚将近,十六爺不必再去國子監上課,賀蘭山作為書童也一并清閑下來。

胖娃好幾日見不到他人,賀蘭山一回房,胖娃便地動山搖地跑來,眼淚汪汪道:“蘭哥兒!你去哪裏了!為何不帶上我!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賀蘭山被他輕輕松松地高高舉起,頓時吓得面如土色,抓狂道:“快放我下來——!”

胖娃聽話地把賀蘭山跟個花盆似的擱在窗臺上,旋即一把鼻涕一把淚道:“蘭哥兒,我要告狀,你不在這幾天,我又讓人欺負啦!”

賀蘭山揉着太陽穴,虛弱道:“這次又是誰呀?”

……

一盞茶的工夫,賀蘭山帶着胖娃對欺負他的小厮們展開了瘋狂的報複。

他們用泥巴捏成便便的形狀,放在一人被窩裏;趁一人午睡時在他臉上亂畫;戴上鬼面具藏在另一人床下……

一時間王府裏四面楚歌、哀鴻遍野,叫罵聲此起彼伏。賀蘭山功成身退,和胖娃一塊兒去廚房端了兩碗綠豆湯。

胖娃體胖多汗,身上的衣服都濕了一半。賀蘭山看他一仰脖便将整碗綠豆湯盡數倒進喉嚨裏,便笑道:“好啦,解解渴便去換身衣裳吧,待會兒風一撲當心着涼。”

胖娃擱下碗去了,賀蘭山獨自坐在樹蔭底下乘涼。

他方才一直沒說,但折騰這麽久,賀蘭山已經輕微中暑了。他頭有些暈,便歪着身子往樹上一靠,閉上眼緩緩精神。

賀蘭山有時會想,他大概是金枝玉葉的身體卻錯投了苦命的胎,像他這樣熱到中暑也一滴汗都流不出來的身子,在夏日稍有勞作就苦不堪言,如果不是僥幸做了十六爺的書童,他恐怕真要活不下去了。

思及此,賀蘭山不由得輕聲嘆息。

再睜開眼時,賀蘭山已然将所有惆悵的情緒盡數泯去,他一口氣喝幹綠豆湯,扶着樹站了起來。他回到自己房中,用鑰匙打開床頭的小盒子,裏頭是他攢下來的錢。

他這種賣身的下人是沒有月例銀子的,但十六爺有時會随手賞點金銀細軟,賀蘭山也無處可花,全都鎖起來妥善放好。

揣了些錢在懷裏,賀蘭山去和胖娃打了聲招呼,便獨自出門。

他來到最近的一家藥鋪,管那裏的大夫要了一副避子湯。

等藥配好的時間,賀蘭山坐在藥鋪的板凳上出神。他不得不為将來做打算了,既然聞于野不準備要他,賀蘭山即便得了十六爺的恩典,允許他離開王府恢複自由,他也知道自己沒辦法獨自養活一個孩子——他連自己都未必能保全。何況……

賀蘭山攥着小腹處的衣裳。

何況聞于野一旦知道,要麽奪走孩子,要麽根本不讓賀蘭山生下它。無論哪種,都會讓賀蘭山痛苦萬分。

比起那樣,還不如由賀蘭山自己來做決定。好歹,他還能體體面面的。

賀蘭山拎着藥包出來,失魂落魄地回府。

回府時已是黃昏了,賀蘭山抓緊時間去廚房煎藥。他問過大夫,這藥在房事後一天內服下效果最好,要是拖得久了,就未必有用了。

廚房的燒火丫鬟見他來借藥罐子和爐子,好奇問道:“你病了嗎?”

賀蘭山神色如常,笑道:“你們還不知道我嗎,這不能出汗的怪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今兒得了一個新方子,便吃來試試。”

其他人現在還都以為賀蘭山很快就要成為王爺的側室,對他也就格外優待。丫鬟們不疑有他,把地方騰給了賀蘭山。

賀蘭山搬個小凳子過來,自己扇火煎藥。他并未發覺,身後有一雙眼睛正鬼鬼祟祟地窺視着他。

*

次日,賀蘭山入宮拜見皇後與十六爺的養母淑妃,回禀有關試婚之事。

十六爺的生母在他四個月大的時候就去世了,那之後皇上便将十六爺交給沒有子嗣的淑妃撫養。淑妃對十六爺還算是視如己出,但她“以夫為天”的教育理念與一向離經叛道的十六爺格格不入。每每說起這個,十六爺總是惹她生氣。

今日也是如此,在賀蘭山将試婚的情況禀報過之後,淑妃又開始給十六爺灌輸婚後要改改脾氣、遵從夫君心意之類的陳詞濫調。十六爺一說起婚事就心煩,忍不住頂撞了幾句,這讓淑妃十分惱怒。

于是,她看向下站的賀蘭山,肅容道:“賀蘭山!主子有錯,你作為書童,就要替主子受罰。你即刻出去,跪在殿外日頭底下,本宮不發話,你便不得起身!”

書童替主子受罰的确是分內之事,即便是十六爺也不好維護賀蘭山,只得眼睜睜看着他跪在烈日之下。

少頃,十六爺終于坐不住了,他打破了殿內的寂靜,起身道:“母妃,兒臣知錯了,您就讓賀蘭山起來吧,他身體……”

他本想說賀蘭山身體特殊,實在受不得暑熱,但不成想淑妃卻緊接着道:“宣兒!你是太好性了,縱得自己身邊這些下人一個個都長了氣焰,膽敢以下犯上了,你卻還蒙在鼓裏!”

十六爺尚一頭霧水,淑妃已纖手一指賀蘭山,冷然道:“你道母妃為何責罰他?母妃可是得了切實的證據,這賀蘭山去攝政王府試婚回來,居然就喝起了安胎藥!”

十六爺懵在原地,淑妃已然行至殿門口,居高臨下逼視着賀蘭山,道:“本宮問你,在王府試婚前的那碗避子湯,你是喝了,還是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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