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試婚後第60天

試婚後第60天

賀蘭山乍然聽得這句,臉上還沒什麽表情,他慢慢把褥單拉平,再把枕頭拍拍放回去,這才尋了椅子坐下,低着頭整理衣袖,呆呆道:“他……為何這樣做?”

戚令宣道:“父皇駕崩之後,那起子小人鬧事說攝政王原是你父親的部下,誰知道他當年是否也曾參與謀反之事,或者仍念着反賊的舊情。那時正好又逢重修皇陵,再加上裕德太子的太子妃新亡,我那小侄子請求皇兄将他們夫妻葬在一處。如此,攝政王就下令,把你父親的棺椁挪到別處,一來騰出地方安置太子妃的棺椁,二來,也顯得他與你父親恩斷義絕,省得旁人閑話。”

賀蘭山好端端坐着,做夢似的神情飄忽。

悲痛憤怒到了極處,他反倒沒什麽感覺了,只是模糊地想着,怪不得聞于野連把他放在家裏當個擺設都不情願,原來,他當真是生怕沾上晦氣。

可既然這樣,當初又為何要選他試婚?如果聞于野沒有選他,他現在也不會……

賀蘭山的手放在小腹上,有一瞬間真想直接伸手進去把那個孽種掐死。

戚令宣觀察着賀蘭山的神色,輕聲道:“你還好嗎?”

賀蘭山麻木道:“好,好得很。”

戚令宣想了想,又道:“還有件事。我最後一次見到父皇的時候,他交代我一句話,讓我必須轉告你,原話是,‘你總有一天會知道,朕說的都是真的’。他都和你說什麽了,能不能和我說說?”

賀蘭山此時只覺耳邊嗡嗡作響,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痛,哪裏還能回答出來什麽。他精疲力竭地搖搖頭,踉跄着站起來,道:“我,我先去,休息……”

才走出去兩步,人撲通栽倒,賀蘭山只依稀聽見戚令宣在焦急地喚他,緊接着完全沒了意識。

醒來時,他躺在自己床上,身邊空無一人,賀蘭山側過頭看見對面椅子上擱着的藤筐,那裏面是他正在做的一件小衣服。這第一件是做來練手的,拆了縫縫了拆,布料跟人一樣千瘡百孔。

不知盯着那藤筐看了多久,光線越來越暗,太陽都快落山了。賀蘭山下床穿衣,出門時順手帶上藤筐,走到廚房再順手塞進火竈裏,一連串動作沒有絲毫的停頓猶豫。

院裏,戚令宣和洛小頭正坐在石桌前擇菜,準确來說是洛小頭在擇菜,戚令宣在旁邊觀看。見賀蘭山出來了,兩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很小心。

賀蘭山倒跟沒事人似的,他也過去坐下,和洛小頭一起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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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令宣內疚道:“我剛才還不知道你肚子裏有孩子了……我是不是不該把這件事告訴你?”

賀蘭山道:“你要是不告訴我,我豈不是成了個可憐的糊塗鬼?這孩子是個冤孽,要是真的沒了,未嘗不是好事。”

洛小頭道:“你暈倒之後,石大哥去藥鋪給你買了安胎藥回來,我現在去給你煮上?”

賀蘭山搖頭道:“我不打掉它,卻也不會再吃安胎藥。它要是能活,我就把它生下來,它要是沒了,那也是命數,怪不得人。”

戚令宣和洛小頭對視一眼,齊齊嘆氣。

賀蘭山起身道:“我還有事去找石大哥說,先走了。”

石志義這會兒正在自己房裏收拾屋子,聽見敲門随口道:“進來吧。”

賀蘭山推門進去,開門見山道:“石大哥,你告訴我一句實話,是攝政王讓你來的嗎?”

石志義心頭咯噔一下,片刻後苦笑道:“還是讓你看出來了。”

賀蘭山平靜道:“我清楚記得,試婚那天他手上戴着那個黑玉扳指,後來我嫌涼,硬生生從他手上給扒拉下來扔一邊了,他似乎也沒生氣。現在我想知道,扳指為什麽會在你手裏?”

石志義沉默。

怪不得聞于野那樣謹慎的人會把扳指落下,十有八九是取下扳指的時候想起了試婚的那個晚上,所以心亂了吧。

賀蘭山忽道:“難道,他來過我們家?”

石志義心頭一緊,脫口道:“沒有!”

賀蘭山盯着他。

事已至此,石志義只得道:“王爺沒來過,扳指是他交給我的信物,倘若有什麽急事,我就能憑此物直接入府,無需通傳。”

這個解釋也算合理,賀蘭山信了七八分,他不再追問,轉而道:“那麽,石大哥能不能幫我寫封信回去問問他,掘我父親的墳究竟是為什麽?當真就是為了劃清界限嗎?他又準備把我父親的棺椁挪去哪裏?就算我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可我父親當年對他的知遇之恩,難道也什麽都不是嗎?”

石志義答應,又道:“那孩子的事……”

賀蘭山神色一淡,漠然道:“孩子和他無關,也未必能生得下來。不要對他提起。”

石志義擔憂道:“既然孩子和王爺無關,你也別遷怒了它呀,它畢竟是在你肚子裏,傷了它也是傷了你自己。”

賀蘭山對他的勸解不置可否,只道:“石大哥快些寫信吧。”

石志義第二天一早就把信送出,可等了足足半個月,連戚令宣和飛光都離開盟關了,也不見那邊回信。賀蘭山雖然嘴上不說,但石志義看得出來,他每日除了做冷飲拿給胖娃和洛小頭出去賣之外,其他心思全用來等聞于野的回信了。

這天賀蘭山又吐了個天昏地暗,吐得嗓子都燒得慌,一張小臉蠟黃,痛苦得無以言表。胖娃照例給他拿來酸梅湯壓惡心,背過身去悶悶地抹眼淚。

賀蘭山喝着酸梅湯,伸手戳戳胖娃圓潤的後背,道:“哭什麽?”

胖娃“嗷”的一嗓子,道:“蘭哥兒,你是不是要死了!嗚嗚嗚,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賀蘭山繞到他前面,兇神惡煞道:“誰要死了?你蘭哥兒好得很!不許哭!再哭我就把你屋裏所有好吃的都給拿走!把你餓成一根筷子!”

這個威脅非常奏效,胖娃恐懼地睜大了眼睛,抽噎兩下,不吱聲了。

料理過胖娃,賀蘭山有了底氣,徑自又去找石志義的麻煩。

石志義好端端在自己屋裏待着,一見他來,頓時心髒一緊,直覺接下來準沒有好事。果然,賀蘭山張口道:“石大哥,你家王爺是不是還沒有回信?”

說起這個石志義就害怕,他下意識跟着道:“我家王爺……呃,攝政王可能公務繁忙,所以……”

這幾天賀蘭山憑借頑強的抗壓能力和百折不撓的精神,又把自己的狀态調整過來了,雖然妊娠反應把他折磨得明顯瘦了,但賀蘭山還是每天樂呵呵的,心情比胖娃都輕松。

賀蘭山笑眯眯道:“既然他忙到連寫回信的時間都沒有,那你就陪我去一趟京城吧,我要當面找他讨要回信。”

石志義往後一縮,道:“小公子,我……”

賀蘭山舉袖抹淚道:“你既然叫我一聲小公子,就是還念着我父親的恩情。你要是不陪我去,我就自己去,如果路上出了什麽事,你放心,等我在地下見了父親,一定會勸他不要怪你。”

石志義:“……”

賀蘭山“抹淚”的間隙偷眼打量石志義,見他滿臉無奈,已然妥協,賀蘭山當即換了副嘴臉,利落道:“收拾收拾,我們待會兒吃過飯就出發!”

*

皇位交替,新帝登基,注定是一段不平靜的日子。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國內已有兩路叛軍舉起大旗,朝野上下疲于應對,大小官吏焦頭爛額。

政事堂屬于中書省,是最頂級的一撮文官進宮共同處理政務的地方,靠近金銮殿和禦書房,到了午時,有一頓飯管飽。吃飯的時候,列位相公邊吃邊談論政務,或者幹脆閑聊,氣氛還是比較輕松的。

當然,這得是天子和攝政王不來的時候。而現在,他們準時來到政事堂蹭飯,這飯對其他人而言就沒有那麽香了。

說起近日的戰事,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天子滿是感激地望着聞于野,道:“攝政王舉薦的齊将軍作戰勇猛,捷報頻傳,朕心甚慰。”

聞于野道:“為陛下分憂,是臣等的本分。”

皇帝道:“如今朕放心等着齊将軍凱旋,但南诏的叛軍卻越發勢大,那裏的守将孫将軍不堪大用,朕想另擇良将,不知攝政王意下如何?”

聞于野道:“聽起來,陛下已有人選?”

皇帝對身後的太監擡擡下巴,太監立刻出去領了個人進來,聞于野擡眼一瞧,是個老熟人了。

那人鬓發微白,卻步伐矯健,入內拜下,朗聲道:“微臣張世鏡,恭祝吾皇萬歲!”

皇帝命他起來,笑吟吟對聞于野道:“這位張将軍,攝政王也是認得的。”

張世鏡對聞于野拱手,道:“卑職見過王爺。兩年不見,王爺別來無恙。”

聞于野淡笑道:“老将軍風采依舊。”

皇帝看他們寒暄過,迫不及待道:“張世鏡!朕封你為骠騎大将軍,三日後領十萬大軍出征南诏!”

他畢竟年少,藏不住心思,臉上的興奮外露得清清楚楚。另外五名大臣面面相觑,政事堂內的氣氛一下子古怪起來。

骠騎大将軍——朝中武将的最高等級,那可是聞于野之前的官職。即便是要張世鏡領兵平叛,又何須把他封到這個位置上?況且,皇帝根本沒有問過聞于野的意思,就直接把張世鏡召到政事堂來,他這又是什麽用意呢?

張世鏡跪下道:“臣素乏将才,仰累明恩,既感且愧。敢不據鞍忘老,執辔請行,以揚天子之功!”

皇帝欣慰地看着他,語重心長道:“愛卿當不負朕之所托,也不負攝政王信任提拔之恩吶!”

聞于野面無表情。

章高旻正在宮門口等聞于野出來,冷不丁卻看見了張世鏡,他一愣,驚訝地看着他從面前過去。沒一會兒聞于野也出來了,章高旻慌忙道:“王爺!我剛才看見……”

“張世鏡。”聞于野道,“他現在已經是骠騎大将軍了,你沒對他行禮,還好他沒有怪罪。”

章高旻一頭霧水道:“什麽骠騎大将軍,他不是早就解甲歸田了?”

聞于野道:“這甲能解就能再穿上。你來等我做什麽?”

章高旻回過神道:“哦,賀蘭山來了,他說他有話要問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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