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試婚後第60天
試婚後第60天
章高旻讓賀蘭山和石志義在府中等候。
賀蘭山閑來無聊,邊喝茶邊跟石志義講故事。
“我是我父親撿來的。”
“我從小被我的生父虐待,十歲的時候終于逃出來,之後就在外頭流浪,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那年我流浪到賀蘭山腳下,快要餓死的時候遇到了父親。他見我可憐,讓手下給我買來衣食,又問我叫什麽名字。我告訴他,我沒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賀。”
“父親當時很高興,他說他也姓賀,我們合該是父子。就這樣,他把我帶回了家,給我取名,給我一條新的生命。所以,我一直對人說我是在賀蘭山腳下出生的。”
這些往事,石志義大概了解一些,他道:“郡公一生沒有親生骨肉,他是真的把你當自己的孩子疼愛。”
賀蘭山擦去臉上的淚水,咬牙道:“父親含冤而死之後,聞家退婚,這個我不怪他,畢竟要是不退婚,他們全家也是死路一條。可現在,他竟又掘了我父親的墳,我一定要問明白,他究竟憑什麽!”
石志義小聲道:“攝政王不是惡人,雖然我也不清楚個中因由,但我想,他絕不會那樣對待郡公。”
賀蘭山道:“我也不願意把他想成惡人,可是……”
他話還沒說完,忽聽門外一人道:“什麽好人惡人,攝政王也是你們能議論的?”
二人向外看去,賀蘭山一下站了起來,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聞于野的舅父,昌陽伯。
石志義起身拱手道:“老大人。”
昌陽伯無視了他,行至賀蘭山面前,看着他道:“賀蘭山,隴西郡公含冤與否,不是你我可以評判的。可無論如何,他現在已經死了,攝政王即便是想要和他撇清關系,又有什麽錯?難道一定要讓生者被死者連累,才能證明生者不是惡人嗎?”
賀蘭山被他這樣冷漠的話激起了脾氣,他不躲不避,迎着昌陽伯的目光恨然道:“老大人這話說得好啊!想必将來老大人作古,一定也不會介意旁人掘了你的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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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陽伯臉色鐵青道:“你……放肆!”
石志義有些擔心事情鬧大,他在身後拉了拉賀蘭山的袖子,但賀蘭山沒有理會,也絲毫不肯示弱,繼續盯着昌陽伯兇狠道:“有人曾對我說,我父親死于某個奸邪小人的陷害,當時我還不信,可現在細細想來,先帝僅僅因為二皇子來到我父親的軍營,就疑心他與反賊有瓜葛,那他又為何不懷疑你這個我父親未來的親家?不但不懷疑你,他還把我父親的封地、兵馬都給了你!你敢拿你的後世子孫起誓,說你絲毫沒有向先帝進讒言害我父親嗎?!”
被一介庶民小兒當面痛罵,昌陽伯氣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他礙于身份,倒是沒有發作,可另有他人受不得這個氣,只見外面闖進一個黑衣男子,口中罵道:“豎子豈敢侮辱我父!”
他擡手就朝賀蘭山的臉扇來,石志義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他一把将賀蘭山拉到自己身後,出手攥住男子手腕,道:“這是攝政王府上,公子不要失了分寸!”
那男子哪肯聽他的,他甩開石志義的手還想再打,此時章高旻急步進來,喝道:“住手!”
章高旻回來了,意味着聞于野也回來了,正堂中安靜下來。
聞于野第一眼先看見那個瘦了許多的賀蘭山縮在石志義身後,手還抓着石志義的衣服,第二眼他那個不成器的表弟就沖了過來,惡人先告狀道:“表哥!這厮平白辱罵父親,你快把他打出去!”
石志義還護着賀蘭山,對聞于野道:“回禀王爺,小公子沒有辱罵老大人。”
聞于野正要說話,賀蘭山從石志義身後鑽出來了,氣勢洶洶地兩步沖到聞于野面前,質問道:“你為什麽掘我父親的墳?!”
賀蘭山正在氣頭上,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兇惡得仿佛馬上就要咬聞于野一口。聞于野蹙眉道:“何必用‘掘墳’這麽難聽的詞,我不過是想把他送回他的家鄉重新安葬。”
賀蘭山此刻的心情簡直可以用瀕臨發瘋來形容。
他來這兒的路上,因為腹中的孩子而吐了一路,到了府上又被昌陽伯欺負,更不必提昌陽伯甚至有那麽些陷害他父親的嫌疑,昌陽伯的兒子要打他,聞于野還掘他父親的墳……這整座王府裏除了石志義之外的這些人都在欺負他!!
賀蘭山一口氣堵在喉間,堵得他雙眼發花,雙手發抖,眼圈通紅,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眼神望着聞于野,強撐着最後的體面沒有掉淚,挺直了背脊道:“重新安葬?我是他唯一的親人,你要把我父親的棺椁挖出來重新安葬,你問過我嗎?!何況你哪裏是為了把我父親送回家鄉,你分明是為了撇清幹系,免得旁人議論你曾經是他的部下!聞于野,我父親待你不薄,你明明知道他是冤枉的,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聞于野靜了片刻,冷冷道:“要不是看在你父親的份上,你敢這樣對我說話,你以為自己還能活着走出去嗎?”
石志義在旁邊看着,揪心極了。賀蘭山的胎才兩個月,還沒有穩固,要說活生生被氣沒了也不是沒有可能。實在按捺不住,石志義開口提醒道:“王爺,小公子最近身體很不舒服。”
聞于野像沒聽見似的,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
賀蘭山一顆心像是讓人潑了盆開水,緊接着又潑了盆寒冬臘月結冰的湖水,痛到麻木。其實來此的路上,賀蘭山的心情還不算太沉重,因為他還殘存了那麽一點點幻想,覺得聞于野不至于是這樣的人,也許這中間有誤會,或者聞于野另有深意,可此時此刻這些可笑的幻想都被聞于野親手碾碎。
賀蘭山仔仔細細地觀察聞于野,想從他臉上找到哪怕一絲不忍。
沒有,什麽也沒有。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賀蘭山死死掐着手心讓自己不要吐出來,拼命忍耐着顫聲道:“好,算我從前瞎了眼。早知如此,我就該在試婚的那個晚上殺了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是走入絕境了,再也無可轉圜。石志義上前一步,手臂護着賀蘭山的後背,擔憂道:“不要太激動了,當心身子。”
賀蘭山憤然擦掉臉上的淚水,逼着自己站得直直的。
“把棺椁還給我,我用不着你來安葬他。”賀蘭山看仇人似的看着聞于野,一字一字道,“別髒了我父親的亡魂。”
聞于野靜靜聽完,雲淡風輕道:“此事不歸我管。”
章高旻機靈道:“卑職願意替王爺走一趟。”
聞于野沒有拒絕,就算是默許了。賀蘭山與他再無話可說,他不複一言,轉身離去。
賀蘭山已經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停留哪怕一秒了,他們沒再耽擱時間,出門上了馬車就直奔盟關而去。
石志義在前頭趕車,一路上車廂裏靜得像空的一樣,他側耳聽了半晌,還是放不下心,在路邊停了車,掀開簾子道:“你還好嗎?”
賀蘭山本來就白,此刻更是面色慘白,整個人的狀态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換件白色的衣裳足能以假亂真。
石志義鑽進馬車,把水袋遞給賀蘭山,道:“喝點水潤潤吧,你的嘴唇都幹了。”
賀蘭山面無表情道:“不喝,喝了會吐。”
石志義嘆氣,擱下水袋,徐徐道:“小公子,其實郡公出事時,攝政王當真是盡力相救了,只可惜最終還是……雖然我也不明白這次他為何這樣做,但我還是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賀蘭山疲憊得連眨眼都覺得累了,他閉了眼睛,靠在車廂壁上道:“此一時,彼一時。也許當初的聞于野的确對我父親還有感恩之心,可時移世易,誰能保證眼前的攝政王并未改變?”
這個問題,石志義答不上來。他想了想,又道:“如果他們歸還了棺椁,我們是不是要把郡公送回家鄉安葬?但這一路上舟車勞頓,我怕你的身體受不了。要不,還是讓我去吧。”
賀蘭山平靜道:“父親在時,一直是他照顧我,我沒有盡過分毫孝道,後來父親含冤而死,我救他不得。現在父親的棺椁被聞于野挖了出來,我也無力阻攔。眼下,我僅剩這麽一件事可以為父親做了,別說區區一個孽種,就算讓我死在路上,我也非去不可。”
石志義看着他,目光深沉。
兩天後,石志義外出回家,正要進門,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
一身平民裝扮、頭戴鬥笠的章高旻把他拉到拐角處,低聲道:“賀蘭山如何了?”
“病了,現在還躺着。”石志義說着擡手,他手裏正提着兩包藥,“我就是出去給他買藥的。”
章高旻道:“王爺讓我來一趟,我有話和賀蘭山說。”
石志義皺眉道:“他現在不想見王府來的人。”
章高旻笑道:“是嗎,連關于他父親的事他也不想聽?”
石志義想了想,道:“那你等一會兒,我先去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