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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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夏季,魔都的天氣炎熱,夏蟬躲在肥厚嬌翠的爬山虎葉下,嘶鳴聲穿破牆角,傳入夏梨的耳朵裏,一片綠葉好巧不巧落在她頭頂,清風一吹,綠葉輕掃她的頭發,像是在溫柔地提醒她什麽。
牆角處有一咖啡館,咖啡外擺的桌椅上沒什麽人,顧客都躲在室內呼哧呼哧地吹空調,品咖啡。
誰大熱天頂着個腦袋在外面曬?也僅有夏梨。
客人朝外看去,嫩綠的爬山虎牆下,少女穿着奶白連衣裙,亭亭玉立。她手裏拖着半個人高的黑色行李箱,一頭烏木般的黑發垂在肩後,像高級柔滑的錦緞,飄逸起來。純白連衣裙緊貼肌膚,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陽光下的她顯得更加白皙通透。
雖看不見臉,但光是背影,也足以讓人心曠神怡。
夏梨并不知道有目光在打量她,她滿懷期待,手裏捧着準備好七夕禮物,就為給男朋友一個驚喜。
今天七夕,她不遠萬裏到上海,剛出了浦東機場,就馬不停蹄趕在下午六前到小區。站在陳俊儀每天必經的路旁,默默守着。
她和陳俊儀是自小定的娃娃親,那個時候兩家關系交好,陳俊儀又是十分可靠溫和的人,就在成年後,兩人打算接觸接觸。
四年戀情,兩人雖然是異地,但只要一有空,陳俊儀就會跑去a市看她,偶爾也會帶着她到上海游玩。
原本她跟陳俊儀說有事不來上海,他也爽快答應,說正好忙着新綜藝選秀的事宜,不見也行。
太陽越來越大,額頭上的汗呈水滴冒下來,順着她清晰的臉部輪廓,劃到下巴,她用手背拭幹汗水,終于見拐角邊出來一個男子。
大夏天,他穿着白色T恤,淺藍牛仔褲,身後背了一支lv背包,帶着一副黑框眼鏡,做了一個簡單的潮男造型,一看就是陳俊儀。
“陳......。”
夏梨舉起手,腳往前邁了半步,正要喊出他的名字,卻在一瞬間目光呆滞。
一個身材窈窕,身穿粉色衣服的女子從咖啡館走出來,見了陳俊儀,立即起身,伸着雙手,小跑着撞入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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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儀哥。”
“蘊如。”
陳俊儀抱着她的腰原地轉了一圈,輕輕放下,滿臉寵溺的揉女孩子的劉海:“到了。”
“嗯,我們去吃什麽?”少女仰起頭,一臉嬌羞微笑。
陳俊儀摟過她肩膀,低頭在她耳邊輕觸,氣息滾燙而暧昧:“先回家吃,再出去吃。”
少女臉色又紅一圈,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腰:“讨厭。”
說完,便嬌羞地側進他懷裏,和他并步往小區裏走。
夏日烈陽下,兩道身影十分刺目,爬山虎擋住她部分視線,感覺眼睛冒着綠光。
一時之間,震驚,憤怒,難過的情緒占據夏梨的內心,沒有人知道,在她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早已洶湧澎湃,早已洪水決堤。
上午才和陳俊儀相說過過七夕快樂,對方發給她一個520的紅包,她收了之後沒回,買了一瓶香水,打算親自到上海送給他,給他一個驚喜。
沒想到驚喜沒給出來,她自己倒是迎來了驚吓。
曾經以為,那些電視劇出現的情節很可笑,如今那些情節竟發生在她身上,好在她沒直接拿着備用鑰匙去開他的門,若是真的去了,那将是更大的一番刺激。
夏梨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早已洪水決堤,她的手微微一抖,粉藍色的禮物盒啪嗒掉落在地,藍色香水瓶砰一聲響,掉落在青石板上,像是心碎的聲音。
玻璃聲脆響,引得周圍的人紛紛看過來,不出意外的,陳俊儀也轉頭,正好對上夏梨的眼。
陳俊儀瞳孔放大,登時甩開了手邊的女人,他心虛地朝四處看看,試圖掩蓋自己的罪行。
他身邊的女人氣鼓鼓盯着他:“你怎麽了?”
他呼吸急促,臉漲得通紅,像是掙紮了許久,才鼓起勇氣擡頭看向夏梨。
“梨子,你怎麽來了。”
聽語氣好像還很質疑,質疑她不該來,不該現場抓他包。
夏梨深吸一口氣,目光篤篤盯着他,一面用冰冷的眼神掃着他:“怎麽?我不能來?”
陳俊儀轉頭跟女生說了些什麽,繼而朝她走來,一臉的坦然:“夏梨,我們聊聊吧。”
“說什麽?”夏梨哂笑:“說你是怎麽一邊騙我,一邊又和另一個女人甜蜜過七夕,陳俊儀,你可真行。”
夏梨本想質問他,是不是也在騙另一個女孩,只是餘光瞥見,那個女孩站在樹蔭下,頭低低的,偶爾擡頭看她們,似乎早已經知道了一切。
她都可以想象,陳俊儀是如何跟那個女孩說:“只是從小定的娃娃親,我和她沒什麽感情。”
呵,真可笑,所以就只有她一個人被欺騙了?
陳俊儀:“夏梨,我真不知道你會來找我,這對我來說太意外了。”
夏梨:“這對我來說,才是意外之外,陳俊儀,我們把婚退了吧。”
陳俊儀眉跳了下,沒半分驚詫,眼神中甚至透露出松口氣的感覺,他擡頭看了眼天空,頓時把雙肩包順下來,從裏面找出了一包煙和一個黑色打火機。
他一定等這句話很久了。
上海風大,他叼着煙的時候,用手掌籠罩着,只聽擦一聲響,空氣中安靜得只聽得見煙草被灼燒的滋滋聲。
“行。”
陳俊儀對着旁側吐出一口煙,用手扇開了煙霧:“梨子,我一開始沒跟你說清楚,我要去參加《天生演員》這檔節目了。”
夏梨拿出紙和筆,打算手寫一份退婚書,一面擡頭,很敷衍地嗯了一句:“什麽東西?”
陳俊儀點頭:“對,你一直生活在a市,連娛樂圈最新消息都一無所知。”
聽語氣,倒有很嫌棄她的意思。
她自然不知道,因為她一直從事戲曲演繹,并不關心娛樂圈的事。
她頭也沒擡繼續寫字,陳俊儀說:“其實,我們在選擇大學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會有今天,梨子,我該早點給你說的,以後我是要進娛樂圈的,你我之間注定會分道揚镳。”
“呵呵。”夏梨只覺得好笑,陳俊儀腳踏兩條船,還給自己找了這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她一時間泛起了惡心,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翻湧出來,她伸出素白的手按壓着心口,防止自己在大街上吐出來。
原來陳俊儀勾搭的人,就是某個投資人的女兒,和她比起來,那個投資人的女兒更能讓他平步青雲。
夏梨沒心思再了解他的出軌細節,過了今天以後,她和陳俊儀再無關系。
剛好寫完退婚書,她啪一聲,單手按在紙上:“簽字,按手印。”
陳俊儀低頭簽下字,按了手印,臉上莫名挂着一抹微笑,像某個出了監獄的人,只不過微微一瞬,又面色慚愧地盯着夏梨。
“梨子,雖然你我不是男女朋友關系,但我依舊把你當我的朋友,若你有什麽困難,可以來找我。”
這就是分手了,還顧及自己名聲,想當個好人!
夏梨哂笑。
“不必,遇見你就是我最大的困難。”
*
夏梨拖着行李箱,漫無目的地走在魔都的街道,都說禍不單行,沒走多久便吹起一陣勁風,大片大片的烏雲遮住太陽,雨點子似冰雹一顆顆砸了下來。
她連忙舉手擋着頭頂,小跑着到了廢棄的站臺,所幸身上沒怎麽淋濕。她将行李箱放好後,側身坐在箱子上,仰頭看着瓢潑大雨,心中那些疑惑、不甘、惡心、絕望,都像這雨一般傾盆而下。
只是她沒有哭泣,那些所有的疑惑、不甘、惡心、絕望,都化作了輕輕的一聲嘆息。
偌大的上海,她就不信,還沒她的立足之地。
夏天的雨一陣一陣的,來的得快,去得也快,雨停下來,烏雲被柔柔的風推開,天空漸漸放晴。
她收拾好心情,起身準備去往下一個目的地。馬路邊積了深水,大概兩尺深。此時,一輛黑色的邁巴赫急速朝她的方向駛來。
車輪壓路濺起的污水灑滿了人行道。
不出意外,她會被濺一身泥。
夏梨瞳孔放大,來不及跑,她迅速轉過身,雙手緊緊握拳在胸前,心口一提,果然,今天不宜出門。
然而瓢潑大水沒有濺在她身上,車輛路過她身旁時,故意放慢速度,輪胎壓着水輕緩而過,僅有零星的幾滴水濺在她小腿上,冰冰涼涼的。
緊繃的身體在那一刻松懈下來,還好沒被濺一身,夏梨松開手指,眼睛緩緩睜開,朝斜後方看去。
車子已經停下,後車座輕輕打開,一個身穿黑色休閑服的男人從車上下來。
夏梨只晃一眼,沒想到他會來找自己。便轉過頭,拖着行李箱往前要走,男人邁着修長細直的腿,往前迅疾走了兩步,站在她面前。
那時太陽剛好出來,斜斜落在他身上,照得他露出來的手腕白皙發亮。玉色竹節的手指上躺着一條方巾,他聲線沉穩,柔和:“對不起,弄濕你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