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盞燈

第4章 第四盞燈

郦安筠走後,虞谷在原地曬了會太陽,她幹這行也很多年了,光做飯都需要很多精力,洗碗打掃這些都是請的流水幫工,也不需要她親自動手。

她的狗仍然趴在她腳下,連路過的小孩拿瓜子砸它也無動于衷。

反而是有幾個小孩準頭不好,瓜子砸到了閉目養神的女人身上,等女人微微睜開眼,一群小孩都跑了。

路對面洗碗的阿姨沖虞谷說:“現在的小孩真是的。”

席已經散了,陸續有人從禮堂裏收拾剩菜剩飯,村裏的貓貓狗狗繞着這幾大桶晃悠,也有還在唠嗑的壽宴家屬打算去打牌。

這是一年天氣最好的時候,适合游山玩水也适合浪費時間,虞谷腦子裏還是郦安筠的臉,沒接話。她媽趙金鳳收拾完虞谷的廚房用刀,笑着說:“這些長毛的東西更喜歡她。”

說的就是沒事還喜歡往虞谷腳邊蹭的小貓小狗。

洗碗阿姨:“她那麽多好吃的,不跟她跟誰啊。”

坐在一起洗碗的阿姨有兩個,笑得特別大聲,虞谷這種生意覆蓋縣城不少村子,人都是本村找的。

這個地方的生意虞谷做過不止一次,這些阿姨也都清楚她的脾氣。虞老板還算大方,給的日結工錢比其他人多一點,也不會挑三揀四,但要偷懶也很難,她的某些要求甚至過分嚴苛,仿佛做的不是鄉村的流水席而是高級酒店的迎賓宴。

趙金鳳也無所謂虞谷癱在對面長凳上,家裏現在都是虞谷撐着,她恨不得幫小女兒分擔一點。

今天早上虞谷送小侄女去上補習班,下午還要去接人,趙金鳳問:“小杞幾點下課啊?”

虞谷半夜起床備菜,又在天蒙蒙亮的時候買菜去,一般人幹這行按理說已經習慣覺少,偏偏她從小到大都很愛睡覺,而且入睡極快,也沒幾分鐘,好像快睡着了。

趙金鳳喊了她一聲,虞谷眯了眯眼,“五點。”

這個時候有人從另外一條小巷走出來,都是一群大聲說話的中年人,也是剛才壽宴上的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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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蘭月開席前和趙金鳳聊過,現在又和她打了聲招呼,“晚上不用繼續了吧?”

家裏的小孩一塊長大的,按理說田蘭月和趙金鳳關系應該不錯,實際上兩個人差了不少歲數,也聊不來。

虞谷還有一個大她不少的姐姐,田蘭月結婚又不算很早,頂多是因為長輩才有來往。比起郦安筠眼睛長在頭頂上,田蘭月是真正的嘴甜,虞谷小時候也沒少收到田蘭月送來的沒見過的糖果。

她假裝曬太陽,實際上在聽親媽和郦安筠媽媽聊天。趙金鳳也不是不擅長聊天,純粹是有點潮人恐懼症。田蘭月就算在揚草定居,仍然改不了她對一些新鮮事物的追求,絲巾都有一壁櫥,參加壽宴也要盛裝打扮,平時還參加什麽中老年模特團,現在到退休的年紀更是到處旅游。

田蘭月實在太能聊了,趙金鳳很難招架,幹脆把虞谷喊了過來,“小谷,你來和你田阿姨打個招呼。”

她知道郦安筠和田蘭月一起來的,問了田蘭月一句:“你女兒呢?”

田蘭月嘆了口氣:“說晚上還有同學聚會,和朋友先回去了。”

虞谷:“同學聚會?”

她帶着狗走過來,陽光下影子拉得老長,身高和那纖細得宛如骷髅架子上長了個人的風格和廚子完全不沾邊,更适合去走T臺。郦安筠完美繼承了親媽的愛光鮮,所以從小到大讨厭帶着塵土氣的虞谷,田蘭月倒是很欣賞虞谷的擔當,開席前虞谷忙得很她也沒上前,現在看人走來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胳膊。

“這孩子看着瘦,肉還挺結實,”田蘭月都快六十了,外表完全看不出來,笑着看向虞谷,“難怪力氣這麽大。”

虞谷笑了笑,又問:“郦安筠要參加什麽同學聚會?”

田蘭月:“我不知道,她是這麽說,對了你們剛才聊過了嗎,加過微信沒有?”

虞谷搖頭,她是典型的淡顏,和五官深邃或者妝容豔麗的人站在一起很容易黯淡,像是路燈下的影子,低頭才能窺見一點點輪廓。

在田蘭月眼裏她嘴角扯出來的笑都很勉強,就算郦安筠小的時候跟外婆,田蘭月人在外地,也不妨礙她清楚自己女兒是什麽德性。老太太說得也沒錯,大小姐脾氣,沒什麽能放在眼裏。

倒也不是外婆說,還是隔壁鄰居說你家那個女兒使喚隔壁小孩使喚得跟仆人一樣,兇巴巴的。

田蘭月很想反駁,但知道這是郦安筠做得出的事,更何況虞谷一向脾氣很好,或者是好過了頭,更容易助長郦安筠的嚣張氣焰。

“她也真是的,以為自己是什麽大明星啊,”田蘭月哼了一聲,“那阿姨先加你,放心,一定會讓她主動給你發消息的。”

虞谷笑了,倒也沒拒絕田蘭月的加好友請求,她掃了田蘭月的微信碼,假裝若無其事地說:“她不加我也很正常,畢竟我和她很多年沒見了。”

她沒說一句郦安筠的不好,卻處處透露出被讨厭的感覺,田蘭月尴尬之餘難免結合虞谷從前和現在的生活生出點細微的心疼和對自家大小姐的不滿。

田蘭月堅定地說:“你放心,我會讓她同意的。”

虞谷卻搖頭,似乎很清楚郦安筠對自己的态度,“您別勉強她。”

田蘭月多少也有點叛逆心理,“我怎麽會勉強,紅紅就是太沒禮貌了。”

一邊的趙金鳳問:“紅紅?”

虞谷比田蘭月率先開口,“媽你忘了?她小名叫紅紅。”

紅紅本人的同學聚會是個幌子,實際上她和柯渺都受不了這種沒東西聊就開始從感情問題切入的場合。不過柯渺沒事也喜歡在店裏待着,車開回去後郦安筠沒掃紙巾盒上的碼,她送柯渺到她的甜品店門口,杜老板下車後還要敲開司機的車窗,“記得加人家微信,你派頭也太大了。”

柯渺圓臉大眼,人瘦得和小貓一樣,但看着就伶俐,郦安筠上學的時候和她在一起總有自己膀大腰圓的感覺。

她也沒長成小個子的漂亮女生,反而很容易被小個子女生粘上,算了算去,居然只有站在虞谷身邊才能體會什麽叫小鳥依人。

郦安筠搖頭:“你管那麽多。”

柯渺口氣輕快:“我這不是希望你幸福嗎?”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不像郦安筠有種咄咄逼人的豔麗。

□□心的不接茬,一句話反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杜老板。”

她毫不留情地關上車窗,柯渺也不生氣,“那讓虞老板操心操心你?晚上別忘了一起打羽毛球啊。”

郦安筠不喜歡這種運動,問:“能換個運動嗎?”

柯渺不喜歡跑步,想了想最近玩的比較多的,“那打飛盤?”

這聽上去更麻煩,郦安筠打了個哈欠:“晚上再說,我想回去睡覺了。”-_-!

她妝容完美無缺,實際上上個月才出院,柯渺知道她是回來休養的,沒多說什麽,“那你快走吧。”

郦安筠現在和父母住在揚草中心的某小區裏,距離外婆家開車不到二十分鐘,也算不上中心,只是設備都很現代化。

車開入地下室,壽宴不是婚禮,也沒什麽伴手禮可拿,副駕駛座只剩下柯渺故意留下的小包紙巾。

靛藍色的底,上面的字也是普通黑體,實在談不上設計可言,就是在底圖上寫了字放了二維碼而已。

郦安筠的車停在車位,她拿起紙巾看了很久,掃碼嘀的一聲,跳出來的名片昵稱普普通通,虞家廚房,後面跟着的一串數字是虞谷的手機號碼。

她的頭像也是本人的照片,不知道是誰給她拍的,坐在破爛的小卡車,狗、破車和她一起入鏡,看上去居然有幾分歲月靜好。

郦安筠還是沒點添加,她把這包紙巾塞進車裏的抽屜,卻沒忍住點開了對方可見的十條朋友圈。

內容乏善可陳,基本是工作內容。視頻裏的虞谷動作麻利,大熱天穿着普通的棉質背心,扛巨大的蒸籠仿佛也輕而易舉。

郦安筠想:還是那麽土。

視頻右下角還有水印,看得出是視頻號。

她沒添加虞谷的微信,也沒從微信入口看視頻號,反而去了另一個短視頻軟件搜索虞家廚房。

跳出來的前排賬號粉絲居然也好幾十萬,最熱門的視頻點贊都過十幾萬,熱評居然是誇虞谷長相的。

電梯向上,郦安筠看了一路評論進屋,她從蒼城帶回來的貓回來被田蘭月養成了胖子,看見她回來也無動于衷,郦安筠一進門就沒任何包袱可言,直接踢了拖鞋癱到沙發上。

視頻裏的女人刀工很好,也沒其他廚房女博主帶着濃重口音的質樸,用評論的話說也沒錯,一眼就看上去寡得要死,底下還有不少人問虞谷喜歡男的還是女的。

人多少有些顏控,虞谷長得不算漂亮,勝在清秀,也沒同類型推薦的廚師油光滿面,她雕個南瓜都像在雕木頭,手指修長,動作賞心悅目,難得開口,聲音清雅。

不知道是誰引流,這條評論下拉基本找不到幾條正常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春天到了。

郦安筠想:現在的小妹妹都這麽饑不擇食嗎?

她很少關注這種賬號,和工作相關接觸的人人設标簽也趨近浮華,況且郦安筠一個人住也從不自己做飯。

她賺錢就是為了過更好的生活,比如請做飯或者保潔阿姨,不想沾滿油煙,烤個面包都算得上下廚房。

哪怕知道虞谷也并不差錢,她也很難接觸這樣天天見油的生活。

郦安筠沒看幾條,更不會點贊和評論,等傍晚田蘭月回來的時候,發現女兒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中午在禮堂不少人誇郦安筠盤靓條順,實際上對方在家亂七八糟,燈芯絨的裙子都掀到了肚子,貓和枕頭一起壓在她腿上,她居然也毫無反應。

田蘭月把人叫醒,郦安筠眯着眼問:“吃晚飯了?”

她媽也不做飯,家裏包洗衣做飯的都是她爸,田蘭月說:“吃什麽,我中午吃多了晚上不吃。”

“你是不是沒吃幾口?”

郦安筠說了句吃了,又說:“那我繼續睡了。”

她眯着眼,卸完妝後的一張臉只看得出五官漂亮,實際上氣色很差。田蘭月嘆了口氣,想到這幾天郦安筠張羅的事,忍不住說:“醫生讓你放松心情,你還給自己找點工作,就算是朋友拜托你,也可以推掉的呀,不是辭職了嗎?”

郦安筠睜開眼:“我閑不住。”

年輕燃燒健康的身體換工資,郦安筠目前資産可觀,她做什麽都要完美,但人不可能心想事成,比如她在蒼城做手術前期都是一個人。

她自己覺得無所謂,田蘭月卻很心疼,“你還是……”

這段時間田蘭月老念叨,無非就是同棟樓同年齡的女孩結婚了,郦安筠:“我沒興趣。”

田蘭月:“那你加個微信吧。”

郦安筠把正在踩自己頭發肥貓抱着坐了起來,“什麽微信,你又找誰了?”

田蘭月:“虞谷的。”

這個名字郦安筠平時不怎麽敢多想,奈何今天成了高頻詞。她笑了一聲,意味深長地說:“你讓我和虞谷結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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