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盞燈

第5章 第五盞燈

田蘭月還挺愛開玩笑,佯裝思考了一會說:“也不是不可以啊。”

反而是郦安筠被她吓了一跳,“真的可以?”

她媽看上去慈眉善目,也很趕新鮮,郦安筠的嬌生慣養全是從田蘭月身上熏陶出來的。

田蘭月搖頭:“我倒是想啊,但人家虞谷和你一樣是女孩子,就算我同意,你也不喜歡她啊。”

她越琢磨越覺得挺好,“從小到大也就她受得了你的臭脾氣了,你看你後來又遇到比她更好的朋友嗎?”

郦安筠對外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屬于适合淺交的類型,一旦深入,就會發現這個人僅供參觀,要一起生活很難忍受。親媽對自己女兒的評價更是歹毒:“你脾氣不好、心眼又小還争強好勝,雖然沒惹是生非,但我還怕一般人圖你短暫的色,時間長了又要走了。”

說得好像郦安筠談過一樣,郦安筠無語地抓起懷裏的貓貓揮貓拳以下犯上,被田蘭月好吃好喝養肥的貓選擇投奔對方,從郦安筠懷裏跳走了。

郦安筠很是郁悶:“我有這麽誇張麽?”

“也沒人來,更沒人走啊。”

她回來也有一個多月了,但沒什麽走動的意思,田蘭月也懶得問她之後有什麽打算,只希望她能輕松點。

結果上周郦安筠接了個朋友的電話,似乎又要忙起來了。

田蘭月聽過郦安筠打電話,說:“小沈不是讓你幫她過一個本地項目麽,我看你不如問問虞谷。”

郦安筠眼皮都沒掀,她穿着居家的睡裙,柔順的長發垂在肩頭,伸手摸了摸小貓的尾巴,“她又不懂這個。”

田蘭月笑了:“但她滿縣城跑啊,你媽媽我退休了沒空幫你打聽這些,電視臺那邊我也沒認識的人,幫不到你啊。”

郦安筠說是休養,實際上也沒多閑着,或者說她這個人天生閑不下來,一般人長戀愛腦她長工作腦,就算辭職了事業心依然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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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同學沈願和她一個行業,對方家底豐厚,但單幹也不容易,大老板當得灰頭土臉,又要競标又要和一些場館的客戶打交道,北方的展都做到內蒙去了,但仍然打不到其他的南方城市。

她和郦安筠都算得上野心勃勃,大學還沒到實習期就到處跑,一個不談戀愛,一個可以為了工作選擇分手。只是沈願不像郦安筠不談戀愛,她認為戀愛是高壓工作下唯一的解壓,不像郦安筠私底下像個炸藥。

沈願的性取向大學同學都知道,還有人試圖撮合郦安筠和沈願,但兩個人負負得正,就像是磁極同源,大概也只有工作上來電了。

沈願坦然地點評過郦安筠包裝出來的精美,說喜歡你的人恐怕抗壓能力得超強。

郦安筠辭職前沈願就試圖挖過她做合夥人,但郦安筠以工作強度為由拒絕了。

現在她出院也才一個月,沈願就很不客氣地來求她幫忙,說正好接了一個你老家展館的項目,反正你休假,我付你三倍工資,你看着做。

郦安筠一開始拒絕了。

但她确實閑不住,就像小時候放假她能一星期做完所有作業,剩下的時間還要買點新題目來做一樣。放到現在也能算卷,但對她來說不過是閑着打發時間。

虞谷的打發時間是看雜志,郦安筠無聊到極致,幹脆把虞谷的作業也寫了。

她擅長模仿字跡,實際上本人的字一般般,反而是虞谷人如其字,再粗的筆頭也能寫出細細長長的味道。

郦安筠就邊罵邊寫,當時虞谷正在看《百吃不厭的日料韓餐》,原本就覺得煩躁,郦安筠還吵吵嚷嚷,更煩了,虞谷讓她閉嘴,兩個人就這麽吵了起來。

最後虞谷的作業被郦安筠撕了,距離開學就剩兩天,郦安筠好學生心理什麽都提前完成還要預習新學期的課程。虞谷則是大年三十養豬的經典案例,認為放假了就沒寫作業什麽事,兩個人的合不來從生活各個方面完全滲透,郦安筠隔三差五要和虞谷吵架。

被撕了作業的人比撕作業的人淡定多了,反而是從外面回來的外婆看見客廳飛揚的紙頁吓了一跳,再瞥見小郦安筠微紅的眼眶,虞谷已經開始拼自己的作業了。

外婆鎖定了始作俑者:“紅紅,你怎麽又欺負虞谷?”

郦安筠:“我沒欺負她。”

身邊的人親爹是個廚子,但不是做日料韓餐的,那段時間揚草這種小縣城不知怎麽的刮起了這陣風,學生之間争相吹噓自己吃過什麽,郦安筠是真的吃過,但覺得當地的小店都不正宗,但問她什麽正宗她又說不出,虞谷就借了本書回來看看。

虞谷也不會告狀,她發現自己的作業本拼不好了,幹脆起身借外婆家的座機給老師打電話問寒假作業本有沒有地方買。

那個時候沒微信,家長和老師只有校訊通,也不是什麽都電子化的。

剛上初中的虞谷站在外婆家的古董鬧鐘下打電話,她個子蹿得太快,完全可以俯視同年齡的男生,只是發育像是只抽高身體,和同樣生長期的郦安筠煩惱相反,郦安筠更在意自己長得太快的胸。

她們初中同班,老師也知道她們的關系,大概是一個學期在學校見多了郦安筠使喚虞谷給她幹這幹那,班主任問道完歉的虞谷:“和郦安筠吵架了?”

當年的她們也是班主任帶的第一屆學生,老師年輕也愛開玩笑,“鬧得這麽大啊?”

虞谷懶得辯解,嗯了一聲,郦安筠和外婆都聽到了。老太太擰了擰郦安筠的胳膊,穿着毛衣的郦安筠嘶了一聲,她從小到大愛俏,哼了一聲,冥頑不靈,“我就說是她惹我了。”

外婆:“惹你了你就把她作業本撕了?”

“我看你就是仗着她對你好才得寸進尺,”外婆看着這倆小孩認識一起上學的,哪能不清楚自己外孫女什麽德性。虞谷的父母隔三差五不在家,姐姐上大學也在外地,留守小孩作伴,估計也覺得吃人嘴短,不和郦安筠計較而已,“等會和她道歉。”

郦安筠也知道是自己的錯,但她道歉燙嘴,就像吃進去的糖要她摳出來一樣難受,她梗着腦袋,盯着虞谷半天卻沒憋出來。

虞谷挂了電話,似乎不在意她的道歉,還把地掃了,“我等會去書店買一本去。”

外婆摁着郦安筠的腦袋:“你和她一起去買,你付錢。”

郦安筠理虧,嗯了一聲,又說:“我順便幫你全寫完了。”

這句話頗有炫耀的意思,郦安筠脾氣稀爛,成績倒是絕好,虞谷成績在中下游浮動,她永遠第一。

這種話聽起來就很傲慢,老太太都忍不住罵人,虞谷點點頭,還說句謝謝。

說完兩個人就一前一後走了,外婆看着兩個小孩走遠,當時就覺得郦安筠要是這三年孩和虞谷一起上學,或者高中再一起上三年,恐怕要無法無天,哪有人脾氣這麽好的?

以後她還交得到朋友嗎?→

回來的路上虞谷問郦安筠:“你就這麽閑不住嗎,一定要寫我的作業?”

郦安筠:“要你管。”

她平時也不怎麽和其他人這麽說話,不知道為什麽在虞谷面前每天都像吃了炸藥,虞谷也不追問了,只是哦了一聲:“你就是閑不住,不寫我的作業也會再買幾份的。”

她也不像外婆想的那麽敦厚老實,偶爾也挺牙尖嘴利:“不如收費幫別人寫好了。”

郦安筠:“我又不差錢!你管我!”

虞谷順着她的話說:“我不是在管你嗎?”

“還要我怎麽管?”

她個子蹿得太快,當時高郦安筠一個半頭,郦安筠看她必須仰頭,發箍亮閃閃的郦安筠說:“說要你管,你是什麽人。”

虞谷接得不假思索:“反正不是別人。”

這句話有點怪,郦安筠本能覺得氛圍都不對勁,可是虞谷無知無覺,像是随口一說,又翻了翻作業本。袋子裏還有她順便讓郦安筠付錢買的雜志,上面還有甜品分享,郦安筠最讨厭心思不在學習上的人,“你就不能關注點別的嗎?”

虞谷在看戚風蛋糕的做法,視線沒移開,“關注什麽?”

幾秒後落到郦安筠的發頂,笑着說:“你……嗎?”

這個笑都像是嘲笑,郦安筠狠狠踩了她一腳,跑了。

當年郦安筠的恨鐵不成鋼只是個開始,後來虞谷高中踩線和她上了一個高中,但靠成績分班,兩個人是1班和12班的距離,隔了兩層樓,斜對角。

好像就是從那個節點漸行漸遠的,不一起吃飯,不一起放學,大學不同城,她們就這麽失散在本該千絲萬縷的人生裏。

她依然閑不住,學習要完美,工作要完美,工資拿來買她自認為完美的東西,認為能配得上自己,自己喜歡的也只會是閃閃發光的完美對象。

沈願給郦安筠介紹過好幾次,她自己再吹毛求疵也知道感情不講道理。郦安筠是工作之外什麽都不講道理,工作可以和她勢均力敵的她嫌棄人家不會做菜,會做菜的她嫌棄對方長得夠閃亮。

老朋友的人脈都快被她點成了炸開的炮仗,沈願最後忍無可忍,在某天吃飯的時候問:“郦小姐,請問你要的理想型。”

“身高超過178?女生,女生啊!你知道自己多高嗎?”

“要單眼皮,但不能是死魚眼,什麽東西啊?!你給我一張參考的明星?我沒認識這種顏值的哈。”

“年薪比你高我能理解,但為什麽一定要會做飯會做家務?你不是自己有錢請保潔嗎?”

沈願說着說着都笑了,“你是不是看電影看多了?人工智能還沒發展到這個地步。”

“知道什麽叫理想型嗎?理想。”

開了一個文化傳媒公司的沈願主營各種展覽,她大學讀的是藝術品收藏,實際也算半個改行,都是燒

錢的專業。她見過很多人,成長環境中也有不少優秀的同齡人,郦安筠的要求太過具體,具體到像是有精确參考一樣。

沈願咬牙切齒:“你故意整我?心裏有人求而不得?”

郦安筠沒被戳中心事,她真的很少想起虞谷,事業太忙,哪怕出差間隙看着飛機窗外的雲層,她腦子裏都是各種落地的方案和執行,還有熬夜過後驟然放松的頭昏眼花。

她茫然地擡眼,不算誇張的假睫毛刷過之後根根分明,她和沈願都符合當前環境的奢華,實際上她的土壤并不在這裏。

在揚草那棟排屋,是門口泡沫箱種上的韭菜和香菜種子,在新年熱鬧的屋外露天打牌人群裏那個人不經意的一眼裏。

郦安筠問心有愧,說話都沒那麽有底氣:“我心裏……沒人。”

她長得的确漂亮,也會打扮,一開始沈願也不知道她老家在那個并不出名的山疙瘩。

郦安筠像會最大程度汲取養分的薔薇,她豔麗奪目,卻不知道自己想要吸引什麽樣的人。

頭發稠黑及腰的沈願笑而不語,沒戳破她此刻分明帶着眷戀的眼神。

幾個月後,郦安筠進了醫院,她辭職了,沈願來探望她,得知她要回老家休息也不意外。順勢打了一個預防針,說自己準備拿下的項目。

果不其然她拿下了項目,選擇分一半給郦安筠。

揚草這個地方衣食住行的風俗展,內容由郦安筠操刀,但她也要跑各種能搬到博物館裏的裝置倒模,說是總策劃人也不為過。沈願倒是沒讓她這麽辛苦,說會派人來的,郦安筠方便就跟,不方便在家遠程指導也可以。

但郦安筠天生勞碌命,這幾天都為了這件事頭疼,田蘭月很清楚,她拿出手機點開虞谷的微信名片,“你加她微信問問。”

“走的時候她還說過兩天要去趕白事呢,什麽吹拉彈唱的人她也認識。”

田蘭月隐約察覺到這兩個人發生過什麽,郦安筠對其他人的态度和對虞谷不一樣。

她沒問,只是順水推舟。

郦安筠正要順着這個臺階下,這個時候微信多了一個新聯系人紅點提醒。

來自虞家廚房:我是虞谷。

沒別的了。

田蘭月湊過來看,笑了一聲:“虞谷真是的,這麽看不起我。”

郦安筠哼了一聲:“她讓你加我的?”

媽媽搖頭,笑得像是看透了一切:“她讓我別勉強你。”

郦安筠點了查看,除了第一行我是虞谷,對方還發了一句——

我要去你外婆那拿點東西,你要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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