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盞燈

第6章 第六盞燈

田蘭月就坐在郦安筠邊上,自然看見了虞谷的這條消息,她問:“你晚上不是有同學聚會?”

話音剛落,虞谷又發了一條:我問過柯渺了,她說你們沒有聚會,只是要一起打羽毛球。

郦安筠:……

柯渺故意的吧。

坐在一邊抱着貓的親媽笑了:“我就知道是騙我的,你和小柯都想早點回來編個理由吧。”

郦安筠嗯了一聲:“你們太能聊了。”

她不知道怎麽回複虞谷,手指點着屏幕常亮,猶豫得很明顯。

田蘭月:“你去的話正好把櫃子那盒糕點給外婆,她愛吃的。”

她也沒有要求郦安筠要答應,正好到了她平時追劇的時間,幹脆抱着貓去床上看電視了。

外面已經是黃昏,郦安筠很想找個借口,但發現自己找不到理由,還在糾結的時候虞谷直接打了個語音電話過來。

“郦安筠。”

那邊的聲音聲音依然冷冷淡淡的,郦安筠都快忘了她以前和自己吵架是什麽狀态了,只記得虞谷每次看自己的時候眼尾耷拉,哪怕郦安筠比她矮一個頭,路過的人都先入為主是郦安筠欺負她。

郦安筠:“幹什麽!”

她完全沒白天在禮堂和人寒暄的客氣,聲音剝離光鮮外貌的粗聲粗氣,更接近以前和虞谷一起的狀态。

虞谷:“我來你樓下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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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安筠:“不用你接,我自己開車過去。”

那邊的人哦了一聲,“那你來接我好了。”

郦安筠又不是不知道虞谷有沒有車,“你不是有車嗎?”

那邊的人也不太和她客氣,“你外婆家那邊改道,我這種車停不進去了。”

虞谷一直在揚草生活,不像郦安筠在外面多年,之前工作連軸轉的時候過年不回來也是常有的事,對她來說小地方開車比大城市輕松多了,更談不上限行。

郦安筠看向田蘭月:“有這回事麽?”

親媽搖頭說不知道。

郦安筠回來休養也不是經常去外婆那邊,外婆一直是個不喜歡大家打擾的人,如果不是田蘭月過分愛撒嬌,當年也不會讓郦安筠和她住在一起。

現在家裏給外婆請了住家保姆,外婆一個人住在老宅,每天打個電話就好。

郦安筠印象裏去也可以停車,但她的車和虞谷帶鬥的完全不是一個車型,這完全是她的知識盲區。

虞谷:“愛信不信。”

她輕飄飄的尾音似乎帶着嗤笑,也不知道她在哪裏,周圍吵吵鬧鬧,還有叫賣聲。

郦安筠總覺得煩,又像是有一股無名之火竄上來,“那我來接你可以了吧!”

她又補了一句煩死了,那邊的人笑得更開心了,“你吃炸藥了?”

郦安筠吼道:“那也是你給我吃的。”

虞谷正站在培訓班外等侄女放學,她個子很高,家裏的基因都是瘦巴巴的類型,即便到了新陳代謝降低的歲數仍然沒什麽發福的機會,可以窺見老了會是個皺巴巴的老太太。

她換下了中午開席做菜的那一身,深秋的黃昏不算特別冷,她穿着灰色的連帽衛衣,外面的毛衣馬甲寬寬大大,還有兩個顏色鮮亮的兜,牛仔褲也很寬松。女人倚着樹站着,在少兒藝術培訓班門口等着的一群家長裏顯得特別晃眼。

虞小杞和同學一起出來就看見了虞谷,同學也見過她小姨,“小杞,今天你小姨來接你啊?”

站在樹下的女人打扮看上去挺年輕的,很難看出她宛如屠夫的日常,紮着辮子的女孩嗯了一聲,“我走了。”

虞小杞今天上小學四年級,媽媽去世,父親再婚,和小姨還有外婆一起過。

來上藝術培訓班的同學也有和她一個小學的,揚草雖然是個芝麻點大的地方,小學還是有好幾所的。小朋友上午在隔壁補習數學和英語,下午在這裏上音樂課,虞谷養她也沒什麽都不給學,反而竭盡全力。

和虞小杞一塊的同學和她關系不錯,但後面出來的幾個就沒這麽好了。

他們先是看看虞小杞,又往外看,似乎沒看見虞谷那輛貼着各種廣告的車,大聲問:“虞小杞!你小姨沒開那輛破車過來嗎?”

虞谷幹這行口碑不錯,實際上上班賺錢的家長都知道她和貧困不沾邊,但賺的是辛苦錢,需要起早貪黑,也要自己開車跑路。這個歲數的小孩有些說話不好聽,有些看得到本質,也有些只看得到表面光鮮。

這一聲嘲笑明顯,虞小杞也沒覺得虞谷丢臉,“你想坐啊?”

周圍一陣哄笑,虞小杞:“那你和我一起去找我小姨問問。”

領頭噓的男生在哄笑聲漲紅了臉,樹下挂了電話的虞谷轉頭,正好看見門口和小男孩對峙的自家侄女。

她也沒過去,小孩有自己的解決方式,除非對方的大人也上前去了。☆

郦安筠的家離虞谷發定位的地方不遠,幾分鐘後她就趕到了。

她換了一條新裙子,沒中午吃飯那麽豔光四射,但口紅依然過分熱烈。培訓班就在路邊,還有個緩沖的草坪,虞谷背對着路邊站,周圍偶爾路過帶着小孩的家長,她看上去不太像姐姐,也不太像個阿姨,寬松的衣服襯得她更瘦了。

郦安筠莫名想到了柯渺那句虞谷是條細狗,居然也沒說錯。

十幾歲的時候她們去吃自助餐,虞谷一個人可以幹掉很多盤肉,郦安筠都趴下了,少女平坦的腹部都撐出了渾圓的弧度,一起吃的同學互相摸肚子說太可怕了,但沒人敢去摸虞谷的。

虞谷像個表面食草的肉食動物,郦安筠不怕她,伸手去觸碰對方的腹部,卻發現和自己完全相反,像是對方身體裏有個黑洞。

被摸的人平靜地看着郦安筠:“幹什麽?”

她能混在女孩子堆裏,卻很難産生越界的親密感,柯渺是郦安筠的高中同學,她形容的虞谷和郦安筠印象裏的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虞谷怎麽可能冷酷無情呢,她就是個笨蛋啊。

當時郦安筠手往裏伸了幾分,“檢查啊。”

虞谷還拿着漢堡,吃得很兇猛,哦了一聲,只是提醒了郦安筠一句:“別往下摸。”

周圍都是竊笑,郦安筠哼了一聲,幹脆掐了掐虞谷的大腿:“我沒那麽下流。”

虞谷吃肉不忘記揶揄她:“往上也不行。”

郦安筠瞪大了眼:“我摸你那裏幹什麽,還沒我自己的好摸!”

周圍都是笑聲,一嘴沙拉的單眼皮女孩哦了一聲,“那真是不好意思。”

當年的細狗現在一如既往,風像是能從她的褲腳灌進去,虞谷還有點輕微駝背,看着和柯渺說的那種狗更像了。

郦安筠下車的時候還在憋笑,她還沒走到虞谷身邊,那邊虞小杞就拖着嘲笑他的男同學來了。

十歲的小女孩圓臉雙馬尾,力氣倒是不小,居然能抓得動胖成球的男同學,周圍還有背着書包的小女孩在歡呼。

虞小杞抓着有自己兩倍寬的男同學還能面不改色,她對虞谷說:“小姨,他想坐我們家的車鬥。”

周圍笑聲不斷,也有家長好奇地看熱鬧,那男孩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我不是!我沒有!”

虞小杞擡眼問虞谷:“小姨你車呢。”

虞谷的車停在拐外的停車場,她轉頭看見了穿着楓糖色裙子的郦安筠,女人長卷發垂肩,米色的打底衫外還有一條項鏈,開衫毛衣也能呼應裙子的色彩,搭配得不太符合來接孩子的家長人群,更像是來上課的藝術班老師。

“來了啊。”

虞谷沖郦安筠笑了笑,她自己頭發紮得随意,還有好幾捋耷拉在肩上,毫無發型可言,更像是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出門的。

郦安筠鼻孔出氣,看了眼眼神平靜的虞小杞,“夏夏姐的女兒?”

虞谷點頭,讓虞小杞松開,她對那男孩說:“小孩,想坐我的車下次預約,今天載不了你了。”

虞谷個子很高,不笑着說話挺唬人的,她簡直像虞小杞十幾二十年後的加強版,男孩磕磕巴巴地嗯了一聲。

郦安筠看兩眼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聽虞谷這麽說直接開口:“那小孩,站住。”

周圍的小朋友都在看熱鬧,不止虞小杞看向郦安筠,連其他人都多看了兩眼。

郦安筠和虞谷

站在一起完全相反,一個寡淡一個濃稠,一個松散一個精神,但又完全沒有分得清清楚楚的感覺。

虞谷沒開口,像是知道郦安筠要幹什麽了,果不其然,塗着豔色口紅的漂亮女人說:“道歉了再走。”

郦安筠好看是好看,卻和溫柔不沾邊。

性格的執拗經過工作放大,随便站着都有種上位已久的氣質,離職前和實習生吃飯一群人坦白了不少對她的害怕。

郦安筠自己完全沒這種感覺,她頂多清楚自己脾氣不好。

最後開口附和嘲笑的小孩排排站道歉,等到虞小杞點頭才挨個走。虞谷站在一邊笑,虞小杞和同學告別,一起上了郦安筠的車。

虞小杞坐在後排,看了看開車的女人和副駕駛座的小姨,也沒說話。

她看上去白白淨淨,性格卻很冷淡,郦安筠想到虞夏,想開口問又不好問,哽了半天。

車開往外婆家,夕陽給沿街的店鋪染上餘晖,虞谷說:“想問什麽就問,你有善解人意的時候麽?”

郦安筠毛了:“你上午那麽說話果然是裝的吧,這才是你。”

穿着灰色衛衣的女人歪頭看着窗外,郦安筠是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年薪在同齡人中一騎絕塵,這輛車就是她從蒼城開回來的,和虞谷那輛破破爛爛的卡車不一樣,符合她本人珠光寶氣的氣質。

虞谷:“我沒騙你,我就是在等你回來。”

後排的小朋友微微坐直了,開車的郦安筠哦了一聲,“等我回來幹什麽?”

虞谷笑了一聲,“蹭你車啊。”

她說得輕飄飄的,郦安筠心裏沒由來地失落,幹脆看了眼後視鏡,小孩正好在打量她,眼神對了個正着,有點尴尬。

郦安筠幹巴巴地問:“你侄女叫什麽?”

虞谷:“虞小杞。”

郦安筠:“哪個字?”

虞谷:“枸杞的杞。”

她們說了幾句,郦安筠不可避免地想到虞夏,只是她轉學回來的時候虞夏剛上大學,也不算很熟悉。等虞夏大學畢業回來工作,郦安筠已經和虞谷掰了,就更算不熟悉了。

開車到外婆家不需要多久,虞谷也沒騙郦安筠,她的車确實開不進去,現在都有專門防大車過的路障了。

虞谷的家人也搬走很多年,那一片舊宅改了又改,早就變了模樣。

下車後虞谷接了個電話,郦安筠帶着虞小杞往裏先走,站得近了,郦安筠身上的香水味也很清晰。

她和虞谷完全不像是會成為朋友的人。

虞小杞想到這些年虞谷的獨來獨往,問郦安筠:“阿姨,你現在有在談戀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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