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盞燈

第25章 第二十五盞燈

郦安筠和虞谷回了鴨鳴村, 路上郦安筠試圖問她們現在的關系,虞谷卻問她之後的安排:“這個項目一般做多久?”

馬上就十一月了,今年最後兩個月, 明年過年很早, 年前沈願會把這個項目徹底收尾,中途她肯定會過來的。

郦安筠原本的計劃是病好後休息半個月就跳槽去新公司, 她的履歷很完美, 之前的項目也做得很好, 在上一家公司任職的時候就有不少獵頭來挖她。

給她開條件的公司裏給的最多的就是沈願的公司。

目前沈願的公司規模不大,相比郦安筠之前所在的公司部門明晰, 公司人員太少, 職權不明确。

郦安筠的計劃裏是有自己做老板這一項, 但那是三十歲之後的規劃。

沈願家底豐厚, 和她合夥需要承擔的風險就沒這麽大。

郦安筠和田蘭月說過這件事,她從小就有主見, 除了當年因為戶籍問題被送回揚草讀書,人生每個重大節點都是她一個人決定, 無論是填志願還是實習找工作或者是在蒼城買房。

郦安筠還沒答應沈願, 這個項目更像是試水。

如果換作之前虞谷這麽問,郦安筠肯定回答得毫不猶豫,此刻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說,反而是開車的人察覺了她的停頓,接着說:“你媽媽告訴我你原本打算回去工作的,是這個項目耽誤了?”

她的語氣沒任何激烈的地方, 平淡得好像不在乎郦安筠是走是留。

和那句「我一直在等你」沒什麽區別。

郦安筠突然有些惱火, 但她也很清楚自己沒必要惱火,她們的人生早就分叉, 這段興起的還沒戀愛就因為身體接觸打亂的節奏更像是青春期的遲效反應。

如果她們是男女,如果這個社會女同性戀可以結婚,也沒必要如此遮遮掩掩。

這不過是人生很正常的、始于青春期的怦然心動。對好朋友産生喜愛之情也不是錯誤的,需要被糾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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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安筠:“之前是這麽打算的。”

虞谷嗯了一聲,“那這個項目做完了呢?”

也不知道虞谷和田蘭月聊過多少,虞谷又說:“你媽媽和我說你都在蒼城買好房子了。”

郦安筠剛轉學回來的時候就想着離開揚草,可惜現實太沉重,就算她節假日能去蒼城和父母過,仍然擺脫不了要被遣送回來上學的事實,後來的每年都要許願早點高考考上蒼城的大學。

這個願望當然實現了,她試圖在那裏紮根,永遠留下,把故鄉老舊的一切都甩在腦後。

郦安筠:“她什麽時候和你說的?”

虞谷:“就早上。”

虞谷的U盤下的音樂目前也是ktv大家常點的歌,她們的年紀很少有人實時追星,也很難有時間一首首聽完歌單,大多都要在幹活間隙把音樂當做作料,權當聽個響。

郦安筠:“你問這個問題想表達什麽?”

她難得沒忽略,認真地看着晨光中開車的女人。

外面陽光很好,車從國道右轉駛入某條村道,郦安筠坐同事的車上山的時候天蒙蒙亮,下山的時候也是晚上,根本沒好好看過這周圍的景色。

風景很好,她心情卻很煩躁,和虞谷親吻留下的薄荷味似乎徹底成了冷氣。她這個人工作不情緒化,似乎早就把冷靜留在了那方面,剩下的情緒因為朋友不多,也沒有戀人,就像休眠的活火山,沒激發的權限。

郦安筠對柯渺這樣的朋友也很有分寸,卡在比同事多一份的親密,但也不會好到獨家密友的程度。

她看上去像一朵火燒雲,實際上不怎麽說自己的事,更像是一個傾聽的人。

虞谷:“我想說……”

她笑了一下,這個時候趴在後排的雞毛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扒拉着車窗大叫,原來路邊有好幾只狗聚在一起。

狗叫聲此起彼伏,虞谷的聲音被蓋住了,郦安筠沒聽清,“你說什麽?”

虞谷搖頭:“到了再說吧。”

她們路上就沒再說話了,郦安筠補了一會覺,車載音樂的歌單也是她常聽的歌,她在偶爾的颠簸裏看了一眼虞谷,對方膚白,黑眼圈就更明顯。

她忍不住想:虞谷有精神的時候嗎?

她最精神的時候是什麽時候呢?

郦安筠迷迷糊糊地想,記憶獨自翻箱倒櫃,找到運動會,找到自己被迫報的接力賽,在最後一程等自己的虞谷,穿着灰色的衛衣,褲子也是同色,早晨出門的時候被郦安筠嘲笑像秋褲。

田蘭月在外做生意連年虧損,但給郦安筠的從來都是最好的,LOGO醒目,不像虞谷在集市買到假鞋也不以為意,超過五十塊她覺得虧。

等郦安筠新年用壓歲錢給她買了一雙真鞋,這個人當時說完謝謝,幾個月後還要真誠地告訴郦安筠使用效果。

假的好像更耐穿。

郦安筠氣個半死,直接拿書揍了虞谷一頓。

被揍了的人第二天還能穿這雙「不好」的鞋跑接力賽。

郦安筠是個各個方面都好勝心很強的人,但體育也不是努力就能拿第一的,中考體育還算分數,她能為了多跑幾秒很早開始練跑步。實際上最讨厭跑步的也是她,邊罵邊跑,然後

灌進一肚子風,虞谷陪她跑步,忍不住說你能不能少說兩句,肚子不疼嗎?

接力賽又不是分數主義的郦安筠必須拿到的一個模塊。她一個人的勝負欲也沒用,郦安筠全力以赴,但也沒隔壁跑到的女孩跑得快,周圍加油的人聲音模糊,面孔面糊,她在風聲裏只看得到在前面朝她伸手的虞谷。

那天她們班的接力棒是草綠色拼白,同學們都說好像拿了一根蔥,接過這根蔥的虞谷卻像是接到了一朵花。

郦安筠沒想到向來慵懶的人也有這麽拼的時候,她的背影遠去,最後半圈惹得不少人圍觀,很多人從郦安筠身邊經過,也有人說哇那個灰衣服的跑得好快。

郦安筠早就沒力氣了,陪着她的女同學也去看最後一棒,四百米不需要多少時間,喧嘩聲混着司令臺的話筒音響聲,進行曲聲音激越,歡呼聲一陣一陣,終點離郦安筠不遠。

虞谷跑得很快,她拿着接力棒沖向終點,不顧老師大喊你是哪個班的,其他同學紛紛找補的瞬間,她從背後抱住郦安筠,她說紅紅,我厲害吧?

那因為運動而滾燙的呼吸噴在郦安筠的頸側,那天晚上她失眠了。

好不容易睡着,夢裏的虞谷不是因為跑步呼吸急促,而是因為別的。

沒人告訴郦安筠女孩對女孩也會有性方面的悸動。

她被虞谷挑起的欲望蓬勃洶湧,成為深夜瘋狂喝水企圖壓下去的羞恥。

郦安筠在外婆家的房間在樓上,外面就是一條小河,早晨有人在河邊洗衣服,也有人在邊上種菜。

這一片住的人作息很正常,不存在半夜的吵鬧,偶爾有車經過,轟鳴空曠,稍縱即逝。

哪怕是夜裏,郦安筠也很難消除腦子裏虞谷的笑容,和那句我厲害吧。

虞谷也有閃閃發光的時候,不少人在歡呼聲看向被虞谷包着的郦安筠,問那是誰啊。

班長急着去登記,隔壁班的第二名還在喘氣,還要拖着腿給虞谷豎大拇指,說你飛毛腿啊。

不知道有人說哪裏是飛毛腿,野狗都沒她快,一陣哄笑。

郦安筠的臉很紅,虞谷也是。

但她的紅不是劇烈運動的結果,而是虞谷相貼擁抱滾燙呼吸和劇烈心跳産生的效應。

那時候郦安筠不承認那是心動。

現在她承認了,到底有沒有遲呢?

郦安筠一路睡睡醒醒,車到鴨鳴村的時候虞谷就要準備做飯了,雞毛跟着虞谷飛奔,她都忙得顧不上郦安筠,只說你等會來吃飯。

她走了兩步又想起來車上還有咖啡,“你幫我送一下!”

郦安筠:“不要!”

虞谷似乎不信她會拒絕,她在拐角轉彎回看,給郦安筠比了個過分坦率的飛吻。

雞毛還以為虞谷在和它玩,跑來跑去,差點踩到地上的羊糞,被虞谷拎走了。

剛才她們回來路上過咖啡店,咖啡是郦安筠去拿的,她順便給孫盎然她們都帶了。

她拎着好多咖啡走到鑼鼓聲處,老一輩的只喝茶,認為咖啡是不好喝的豆漿。今天又拉二胡的崔蔓說了聲謝謝,順便把邱艾和另一位戲曲老師的拿走了,大概是這裏也很無聊,她也想八卦,笑着問:“聽說郦小姐和虞老板認識很多年了?”

郦安筠點頭,現在網紅的粉絲都多得要死,虞谷這樣一個流水席廚子短視頻粉絲都快五十萬,可見人口衆多。

崔蔓也不是圈子裏當紅的歌手,喜歡她大多都是文藝青年,但她本人大俗大雅都撐得住,比中堂搖鈴的道士更像個道士。

郦安筠點頭:“我看網上說你和……”

另一個歌手比崔蔓有名,但兩個人經常合作,也會一起參加音樂節,郦安筠問:“你們是……”

頭頂道士頭松松散散的歌手笑容僵住,“不是,她是我朋友的……女朋友。”

大概也不知道怎麽解釋,至少這個态度崔蔓就輸了,她唉了一聲,“原來不能問啊。”

郦安筠倒也沒這麽覺得,正好孫盎然她們過來,她分了咖啡,和崔蔓站在門檻外聊了幾句。

她問崔蔓:“你談過戀愛嗎?”

這話是基于搞藝術的人的基本印象,郦安筠做策展人多年,接觸的不少客戶或者開畫展的藝術家本人,這些人的感情生活一點也不貧瘠,甚至可以說過分肥沃,偶爾上網還能看到八卦。

但眼前的人學生時代就是別人愛情故事的路人甲,沉重搖頭,“很遺憾,沒有。”

她長得也不像找不到對象的,就算不紅粉絲也一抓一大把,郦安筠好奇地問:“為什麽不談,你心裏有人啊?”

這話宛如前幾天柯渺那句的複述,對方卻聳肩,“那倒不是,只是單純覺得這樣自在。”

崔蔓見過愛帶來的崩潰感,她的朋友唱歌歇斯底裏,被另一個人的離去折磨得瘋魔。

不是所有音樂都需要愛情做養分,崔蔓更喜歡山川大地,生活的分分秒秒。

和人相處的愛也是一種,也不愧對粉絲認為她歌裏帶着慈悲的形容。

郦安筠哦了一聲,崔蔓大冷天也喝冰咖啡,周圍有不上學的小孩好奇她喝的是什麽,她笑眯眯地回應。

大概是郦安筠像是有話要說又難以啓齒,崔蔓開口:“郦小姐要是放心的話,和我說也沒關系的。”

她們都是揚草人,但不是校友,只能算萍水相逢。

生命的緣分短如露水,如果不人為延續是很難繼續下去的。

郦安筠:“你不是沒談過嗎,問你很奇怪。”

她的長相和氣質都和這邊的黃牆黑瓦違和十足,一看就是外鄉的游客,崔蔓笑了:“一般都是沒談過的人到處給人解決感情問題啊,讓我猜一猜。”

這裏的一天很漫長,死亡要用熱鬧音樂送別,也有人在哀樂聲裏為了賠償款大打出手。

久病床前無孝子,錢財之前也沒什麽親人可言。崔蔓走南闖北多年,見多了悲歡離合,見過很多恨也見過很多愛,她也相信這種東西萬古長存,只是不會人皆有之。

郦安筠是她帶來的人裏年紀最大的,崔蔓還給孫盎然簽過名,知道郦安筠事業一流,在行業內閃閃發光。

女孩提起前輩很篤定:“小郦姐留在這邊太屈才了。”

崔蔓:“你要回城市發展,但擔心和虞谷的關系?”

郦安筠心裏罵人:我看這個人不用開演唱會,不如開個咨詢會,粉絲排隊心理咨詢恐怕比玩音樂賺錢。

她心裏罵得汪聲四起,表面毫無破綻,崔蔓和她不熟也看不出來,如果是虞谷,恐怕已經感慨郦安筠又開始裝了。

郦安筠:“是啊,但現在這個歲數談戀愛好像沒這麽容易了。”

十幾歲适合學習,也有澎湃的感情,大學的戀愛都沒中學的暗戀來得迂回曲折,回憶起來至關重要。

等到工作後激情被消磨,想念被蹉跎,就什麽都遲了。

虞谷也沒義務等她一輩子。

哪怕郦安筠覺得她灰撲撲,也不妨礙有人喜歡她。

也有人想要從網上千裏追愛,問虞老板我可不可以重金請你上門做菜。

郦安筠網感一流,評論的人Id眼熟,每條都有她,主頁點進去居然也是個小有名氣的富婆。

底下的網友紛紛評論:什麽上門做菜,我看你另有打算。

虞谷回複很多人,每次都要跳過她,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崔蔓:“今年又不是1930年,交通發達,科技發展,揚草去蒼城高速四個小時,這有什麽的。”

郦安筠:“你真樂觀。”

不知道為什麽崔蔓感覺自己被罵了,但又沒有證據,她笑了一聲:“那悲觀也沒用啊,說起來你們談了嗎?怎麽感情也要先用後付搞預售啊?”

這話郦安筠沒辦法接,她和虞谷還真的沒有談。⊿

只是有一些邊緣行為,甚至還約好周末去市區開房。

大概是郦安筠神色幾變,喝着咖啡的崔蔓說:“看來你們也沒挑明了說。”

郦安筠點頭,崔蔓還挺理解的,“很正常。”

“不過,”她欲言又止了一會,“本來想說交給時間,但我聽說你們十年沒好好說過話……”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誰的故事,嘆了口氣,“那還是速戰速決吧,不然總有一個人追悔莫及徹底發瘋。”

郦安筠總覺得她的話有原型,好奇地問:“誰啊?”

崔蔓:“一個朋友。”

郦安筠滿腦子都是這個朋友是不是你自己,又配合地問:“那她們為什麽不攤開說?”

崔蔓聳肩,避開郦安筠探尋的眼神,嘆了口氣:“時間地點、信息全部錯位不能攤開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你應該也明白。”

郦安筠嗯了一聲:“開不了口。”

崔蔓:“那也可以寫啊。”

寫歌的人很喜歡宣洩情緒,“你不是和虞老板是發小麽,回憶應該很多吧。”

她以為自己見過狠心的,沒見過這種分別十年見過也能不聊天的,“你倆也夠奇葩的,兩個人都不長嘴嗎?”

郦安筠:“沒辦法,就是這麽扭捏。”

崔蔓笑了,“也沒多扭捏啊,我昨晚可看你倆的車不是往山下開是往鎮上開的。”

她點到為止,眼神揶揄,像是很懂,秋風吹起女人寬大的袖擺,郦安筠發現有個女孩一直站在不遠處沉默地看着崔蔓。

崔蔓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對方卻跑開了。

郦安筠對主家做過基本了解,揚草每個地方的喪葬風俗在大框架有細微的不同。這家的男主人死了,妻子前幾年去世的,這個女孩是男主人新婚沒多久的妻子,也前妻的妹妹。

孫盎然寫文案把這段删去了,線上的幾位撰稿審核也心情沉重,不外乎這個男人的死對妹妹是一種解脫,但對方明顯有缺陷,又不知道怎麽幫助對方。

郦安筠問崔蔓:“她為什麽只看你?”

崔蔓也不知道,她搖頭,郦安筠常年在外,反而不如崔蔓這個偶爾回來吹拉彈唱的人。

她說:“要幫忙的話,我也想出一份力。”

崔蔓點頭,轉身走了。

郦安筠和孫盎然确認了下午要做的事,她們想順便去隔壁村逛逛。

本地合作方的人也不熟悉,郦安筠給虞谷發了消息:下午我和同事要去隔壁村,你可以陪我們一起嗎?

她補了一句:工資按時薪給。

虞谷還在做飯,沒空看手機。

她在大火翻炒裏颠鍋,

手機放在一邊的外套裏,等到主菜全部做好才看見郦安筠的消息。

她回了句好。

微信還有柯渺的消息:虞老板,你今年還有什麽檔期啊?

我小姨今年五十了,想給她辦個家宴,我可以臨時插隊嗎?

她還很上道:那天晚上我們班還有同學會,我打聽過了,你們班也有辦的意向,要不我們開個派對,我把郦安筠叫上。

換作以前虞谷不會參加,但她現在的生意也靠這些維持,她沒草率回複柯渺,去車上拿自己的日程本。

郦安筠走過來吃飯的時候虞谷正好往停車的地方走,孫盎然目光在兩個人之間逡巡,識趣地說:“小郦姐我們先去吃飯了啊。”

郦安筠點頭,問虞谷:“你去哪裏?”

虞谷:“柯渺說要給她小姨辦五十歲的生日宴會,問我有沒有空上門做飯。”

“我去車上拿我的本子。”

上門做飯四個字一下讓郦安筠想到對方視頻下的回複。

郦安筠扒住虞谷的胳膊,虞谷被她突然地湊近逗笑:“你要和我一起去?等會兒菜涼了。”

她現在才是身上一股炒菜味,郦安筠反而不嫌棄了,“你不是會給我留一份單獨的嗎?”

虞谷嗯了一聲,想到郦安筠的吃飯水平,回道:“但看你不愛吃,這次沒留。”

郦安筠怒目:“這就是你對我的好?”

挑眉很适合她的眉形,看上去很像港片裏的女主角,仿佛就應該長裙機車,在蒙蒙亮的天光裏奔向永恒。

虞谷不明白為什麽郦安筠總能挑起自己的欲望,明明她也沒有好看到能進入什麽港姐評選的地步。

可是菜沒有第一好吃,人也沒有第一漂亮,審美和口味難以調和。

郦安筠是她栽下的種子,培育的過程虞谷精心參與,只是缺席了綻放結果的時節。如今這顆果子幾乎要爛熟,一口汁水淋漓得讓人幾乎唇齒含不住。

這是一顆很擅長無理取鬧的果實。

虞谷直接湊近,郦安筠生怕她在人來人往的村道吻她,吓得後退一步,虞谷反而笑了。

她直接牽起郦安筠的手:“那你陪我去拿好了。”

郦安筠喂了一聲,虞谷牽着人往前走:“這還不好嗎?你陪着我。”

明明我陪着你才是對郦安筠好,她卻要偷換概念。

郦安筠低着頭,看自己寬大的褲腿掃過虞谷的褲子:“我為什麽要陪你?”

虞谷:“我陪你那麽多年,陪我一會怎麽了?”

這樣反而顯得郦安筠吝啬,郦安筠非要據理力争:“什麽叫你陪我這麽多年?”

“你明明和我一起長大的。”

虞谷笑而不語,只是牽着她的手往前走,這條路上也有去吃飯的村民,看見虞谷會打招呼。

兩個女人牽手往前走好像也不會讓人多想,虞谷說:“我沒陪你買文具盲盒?沒陪你跑步?沒陪你等暴雨下完?沒……”

郦安筠:“你那個賬本不會還有這方面的記錄吧?”

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怎麽這麽斤斤計較。

虞谷:“那在另一個本子裏。”

郦安筠印象裏虞谷連老師布置的日記作文都懶得寫,經常翻郦安筠的好詞好句摘抄拼拼湊湊敷衍了事。

什麽時候記別的了?

郦安筠:“真的?”

虞谷:“假的。”

她拉開車門在抽屜裏翻翻找找,郦安筠站在一邊,想的還是崔蔓那句感嘆——

「你們怎麽做到耽誤這麽多年的?」

理智上郦安筠不覺得是耽誤,但所作所為和沖動都代表她有和虞谷沒早點戀愛的遺憾。

二十八歲的戀愛來得太遲,母胎單身但暗戀和遲到的青梅邊緣行為。

每一項拎出來都很難和郦安筠挂鈎,但就是百分百概括。

郦安筠問虞谷:“我是不是很過分?”

虞谷嗯了一聲。

她還在看自己的排期,郦安筠現在大部分安排都電子化,看到虞谷那本翻爛了的日程本嘴角抽搐,有種兩個人不在一個年代的感覺。

郦安筠:“啊?”

柯渺小姨下個月生日,同學會的事虞谷也有聽說,她微信也有幾個高中同學,淹沒在記錄裏。

同齡人父母基本健在,也沒什麽需要籌備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壽宴的,結婚現在放在縣城酒店,沒多大業務往來。

虞谷看了那周的安排,除去不确定的白事,紅事是空的,屬于休息。

她合上本子嗯了一聲,身邊的人已經快爆炸了。

中午日光盈盈,虞谷看了眼暖陽下郦安筠的臉,“還不夠過分嗎?最早幾年我們也不算完全不見面吧?”

“我姐在的時候我還是住在周外婆隔壁的,你過年來看見我也很冷淡。”

“我每次看你,你都移開視線。”

郦安筠視角裏的虞谷正在和親戚打牌,她坐在門口,邊上是曬着的紅彤彤的辣椒,新年的燈籠更紅,她笑起來很燦爛。

郦安筠不得不移開眼,她怕自己會多看很久。

不正确的喜歡。

同性、發小和虞谷。

怎麽會喜歡虞谷呢?

是青春期的沖動使然嗎?

大學的郦安筠也想過,她是這場心照不宣的雙向悸動裏的逃兵,移開視線、拒絕社交、逃離揚草。

斷絕一切虞谷相關的信息。

但都在重見那天,在虞谷坐到身邊的時候,遞過來的石榴和掌心的觸感下全盤崩碎。

滾落的石榴籽分明是白色的,郦安筠低頭,卻像是看到了紅色的愛心到處都是。

月滿則虧,喜歡不同。

滿出來的部分撒出去還會卷土重來,離開的人紅線早在揚草生根,她提出的所有擇偶範本都有隐藏答案。

虞谷虞谷和虞谷。

虞美人的虞,山谷的谷。

郦安筠一開始甚至很嫉妒虞谷的名字,曾用名郦紅雲的郦安筠仍然是家人口中的紅紅。

不像虞谷,卡在太像男生和很女孩的名字中間,人也一樣。

她能讀懂郦安筠的嫉妒,卻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羨慕的。

郦安筠想起來自己為什麽喜歡吃白心石榴了,因為那年周絹花希望她和虞谷好好相處,坐在對面的枯瘦女孩掰開家門口長出來的石榴果,她還不知道郦安筠叫什麽,學着周絹花叫她:“紅紅,你吃吃看這個,很甜。”

郦安筠哼了一聲:“我不吃白的。”

虞谷也不生氣,哦了一聲,“你是紅紅,要吃紅的。”

當時郦安筠想:這人故意的吧。

後來她才知道虞谷真的是這麽想的,她給郦安筠買水果也會買紅壤的。

卻不知道自己成了那塊紅壤,有種子從她這裏生根發芽。

山風徐徐,郦安筠捋了捋卷發,問:“那你讨厭我嗎?”

虞谷用破爛的記錄本遮住光,在一小塊的陰影下親吻她——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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