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盞燈
第28章 第二十八盞燈
郦安筠和虞谷都那麽多年沒見, 和邊億就更談不上什麽久別重逢了。
現在開了個裝修公司兼家電下鄉的邊億和虞谷忙得不相上下,她看上去和郦安筠印象裏沒什麽區別,仍然嗓門很大, 看上去一臉兇相很不好惹, 頭發沒有剪得很短很短,幹練卻是一直以來的氣質。
邊億:“早知道是你我就不來了。”
她說話帶着鄉音, 普通話不是很标準, 老家和鴨鳴村不相上下, 都沒幾口人了。
邊億小學在村子裏上,初中去了揚草縣城, 開啓了住校之路。
初中住校的一般和住校的一起玩, 郦安筠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虞谷變成朋友的。
郦安筠最後一點困都因為見到邊億消失了, 她哼了一聲, “早知道是你來接我也用不着你接。”
就算鴨鳴村再偏僻,郦安筠也不是過不去。
她大可以讓同事下來接她一趟, 虞谷也在微信裏說來得及她來接也沒關系。
哪怕十多年沒見,邊億也很清楚郦安筠的德性, 啧了一聲:“你還是這麽喜歡麻煩別人。”
郦安筠的不爽寫在臉上,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那你現在把我放下來啊。”
如果郦安筠和虞谷是太多沒見心裏有鬼的曾經熟過,和邊億的關系就是朋友的朋友也不會玩得來。
邊億也不慣着她,“你嚷嚷什麽,都讓你上車我把你放在荒郊野嶺我有病?”
“就算我想把你丢下,那被虞谷知道我不得被她罵一頓。”
郦安筠也不知道哪來的酸氣, 冷笑一聲, “看來你們關系好得很,還罵來罵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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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億完全不吃她陰陽怪氣這套, 上學那會她就覺得虞谷眼睛瞎了,看上這麽難搞的一種……
不明生物,分明是自讨苦吃。
“是挺好的,比你這種糟蹋人的關系好多了。”
邊億說話也沒好到哪裏去,初中的時候難得幾次郦安筠和她碰面,也幾乎要打起來。
郦安筠差點被她氣死,但某種程度上邊億也沒說錯。
她和虞谷現在越界但也屬于不清不楚的範疇,邊億和虞谷這麽些年肯定關系不錯。
她幹脆閉嘴了,自己梳理心情。
邊億的車是一輛七座以上的大面包車,後面不坐人也堆滿了東西,看得出的确是去鴨鳴村送貨的。
開車人的品位從學生時代就是郦安筠嫌棄的類型,郦安筠把虞谷圈在身邊,企圖把她改造成高雅類型,實際上她自己也是個表面高雅的俗人,熏陶多少骨子裏也一樣。
邊億連聽歌都像是廣場舞金曲,大清早開車上山開出了商演的感覺。
郦安筠忍耐很久,和虞谷的聊天框全是吐槽邊億的,但是沒發出去。
反而是邊億轉彎的時候看她兩眼,郦安筠從小到大都一個德性,裝腔作勢,即便頭發燙卷打扮時髦也還是老樣子。
以前邊億沒老和虞谷抱怨郦安筠眼睛長在後腦勺,還要補一句:你怎麽忍得了她的。
虞谷和她一起吃棒冰,說習慣了。
邊億沒這種一起長大的朋友,也沒覺得和郦安筠一起長大太遭罪了,不少人都說郦安筠和虞谷的關系更像是大小姐和跟班。
還有各種類似仆人、保安、随從這樣的嘲笑。
虞谷都知道,但她無所謂。
郦安筠的夢想是去大城市落地生根,揚草最好的初中也有教育上限,她要做第一名,總是廢寝忘食學習。
虞谷沒那麽偉大的志向,她也沒覺
得揚草有什麽不好的,邊億和她才是真正的志趣相投,都愛玩,會煩考試,也會臨時抱佛腳複習。
只是邊億沒郦安筠這麽變态的學霸發小,每次抓着虞谷考前緊急複習。
雖然這也算是關心的一種,邊億還是覺得郦安筠像個永遠擰緊的發條,靠近她的生物都會被齒輪轉動的聲音影響,變得焦慮起來。就像在學校和她一起的同學,全是成績很好的。
都說物以類聚,虞谷游離在範疇之外,無論是虞谷這邊的朋友還是郦安筠那邊的朋友都覺得這兩個人能一起長大不可思議。
你怎麽受得了虞谷這麽溫溫吞吞/風風火火的?
她們像是天生的水火,怎麽都應該水火不容,卻成了油炸冰淇淋,是菜也是甜品,荒唐可笑又帶着凍牙齒的冰涼甜膩。
在邊億以為這兩個人會難分難舍的時候,她們居然斷得非常幹淨,似乎連藕斷絲連的可能都沒有。
虞谷最艱難的時候郦安筠不見蹤影,對方好不容易渡過難關要好好生活,郦安筠又回來了。
賓館老板娘給邊億發消息說有人需要她捎一下。
這種情況很常見,有時候從村裏去個縣城或者去市裏順便捎一件貨物也沒問題。
熟人不收錢,不熟的收一點意思一下,這也能算人情往來的一部分,虞谷在這方面和邊億也大差不差。
但邊億怎麽也沒想到捎的人是郦安筠。
她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你不是在外面上班嗎?今天星期三,不上班啊?”
或許是覺得這句話太溫和了,邊億又發了力,帶着點譏诮:“不會是被開了吧?”
郦安筠也在思考怎麽從邊億這裏打聽虞谷的事。
柯渺只是郦安筠的高中同學,和虞谷只能算校友,遠遠沒有邊億和虞谷熟悉。
虞小杞又只是一個四年級小學生,加上母親去世,郦安筠打聽無可避免會勾起她的傷心事。
問邊億是最好的選擇。
郦安筠嗯了一聲,存心要給對方添堵:“是啊,打算讓虞谷養我。”
邊億信了,“養你?”
她聲音都提高了幾分,“誰養得起你啊!”
郦安筠的大小姐做派誰都知道,得虧現在是社會主義,換成封建時期恐怕她還得有幾個丫鬟跟着。
只可惜她只有大小姐的心沒大小姐的命,更沒有丫鬟,虞谷對她體貼入微助長了她的嚣張,當初邊億得知班上的女同學暗戀虞谷撺掇表白就是為了拆散這兩個人。
她把失敗的原因歸咎于郦安筠此人心機頗深,虞谷完全就是進了郦安筠這個妖精盤絲洞的可憐人。
邊億的口氣都很警覺,活像郦安筠是來敗光虞谷財産的。
郦安筠都氣笑了,“為什麽養不起,虞谷會沒錢嗎?而且她要養我需要你同意,你是她朋友又不是她老婆!”
邊億也差點被她氣死,“我當然不是,你就是了?”
郦安筠:“那還有誰是!我和她都在賓館睡的幹了什麽你不知道?”
邊億現在也沒結婚,更沒對象,她工作忙得很,偶爾回去虞谷家蹭一頓飯。
家裏是催,她偶爾更希望趙金鳳是她親媽,至少會說一句結婚和不結婚都是為了幸福。
不談戀愛也不妨礙她看熱鬧,十幾歲就撺掇同性戀女同學表白朋友的邊億鬼點子也很多,但仍然被郦安筠這種大膽的回答震撼到了,好半天才嗤了一聲,“然後呢?什麽時候結婚?家長都同意了?你的親朋好友都知道了?”
她不等郦安筠回答,像是深谙這個人的虛榮和對虞谷的不重視,“你不是戶口都轉到蒼城了嗎?以後也會待在那裏,招惹虞谷幹什麽呢?”
“她的工作肯定沒你這種人找的工作光鮮吧?”
“你不是要求很高的嗎?”
她說話像是點炮,言語之間全是對虞谷密不透風的維護,郦安筠居然無法反駁。
邊億笑了,“郦安筠,你真的特別狠心。”
“當年不要虞谷的是你,現在又回來找她幹什麽呢?”
車開到鴨鳴村用不了多久,正好是早晨,山頭秋意很濃,邊億把車停下,也沒打算送送郦安筠,讓她下車自顧自拉着洗衣機進村了。
她幹的也算體力活,身上的衣服都是為了耐髒特地買的,永恒的深色,哪怕沾染污漬和血色,也同樣看不出來。
靈車開去火葬場等燒完回來葬到山上,流程結束也得中午,虞谷趁這個時間去堂屋打了個盹,她給郦安筠回了個好的。
老板娘發的照片只是郦安筠上車的照片,她只說司機是虞谷認識的。
都是熟人,虞谷也沒猜到是邊億,還以為是之前車隊的女司機,車上的廣告帖位置都大差不差。
郦安筠和孫盎然聯系上,幾個人今天要去隔壁村,走之前郦安筠也沒去找虞谷。
她看上去沒什麽異常,坐上車後入場地和同事聊天。
孫盎然:“我們中午就在要去的村子吃飯好了,都聯系好了。”
郦安筠點頭,“你們安排就可以了。”
她們幾個人分組行動,有兩個人跟着葬禮隊伍去了,孫盎然和一男一女還有郦安筠去隔壁村看曬柿。
郦安筠坐了一會車才想起來自己沒吃早飯,從包裏掏了塊餅幹,孫盎然咦了一聲,問:“郦姐,問剛問你吃了沒,你真的吃了嗎?”
“忘了,”郦安筠閉了閉眼,“好累。”
她因病休養大家都知道,沈願也說過不用什麽都麻煩郦安筠,孫盎然緊張兮兮,“那要不要休息啊,我們自己去就好了。”
女人咬着餅幹搖頭,“我也要逛逛。”
“虞老板還給你留了早飯呢,”孫盎然早晨還和虞谷說過幾句話,忍不住感慨,“她真的好辛苦。”
她還拍了幾張虞谷的照片,正側面都有,蒙蒙亮的天光,燈泡和月光似乎成了一個形狀,虞谷在繁星下掌勺。
煙塵裏她的眼神都寫滿故事,郦安筠腦子裏都是邊億譏诮的那句「當初不要虞谷的是你」。
她想下意識反駁,但實際上。
的确無法反駁,她把虞谷丢在身後,去追尋她從小念到她的城市霓虹。
她沒有錯,但那是在理想和事業上的何錯之有。
人向來趨利避害,也想要往高處走。
感情卻沒那麽理想化,高處人的感情也不會如此純粹,即便這很絕對。
郦安筠很清楚,她不會遇到比虞谷對她更好的人了。
她卑劣無比,仍然想要有人對她很好。
愛和喜歡,在「很好」面前依然很難有人百分百過關。
虞谷必然是她的魂牽夢萦的百分百答案,不是多選題,是唯一選項。
但虞谷的确太辛苦了,郦安筠閉了閉眼,也都是虞谷疲倦的睡顏。
她問孫盎然:“小孫,你喜歡一個人是想要得到什麽?”
後輩啊了一聲,倒也沒猶豫,“當然也是喜歡了。”
郦安筠問:“那要怎麽喜歡呢?”
孫盎然也沒談過戀愛,但她愛好很多,給的答案實際上很空泛,“就是對那個人很好很好。”
郦安筠哦了一聲,心裏格外酸澀,她想:那我怎麽對虞谷,才算是很好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