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盞燈
第29章 第二十九盞燈
郦安筠和孫盎然一行人去了隔壁村落, 虞谷中午沒見到她。
她一個下午要忙晚上的席,蒸籠就沒停下來過,高速爐開火轟轟, 隔三差五有小孩來看熱鬧。
好不容易休息一會, 虞谷坐在外面曬了會太陽,雞毛突然叫了幾聲, 虞谷看了過去, 發現是邊億。
她車裏好幾臺冰箱, 都是來村子給人安裝的,一趟收個百來塊錢。
虞谷有些驚訝:“你業務已經拓展到這個地步了?”
邊億拎了一張凳子坐到她身邊, 又搓了搓一邊黃狗的頭, “那不是還差你一截。”
虞谷坐的是露營常用的凳子, 往後靠也挺舒服, 适合曬太陽和打盹,她要是累極了可以補一會覺。
“吃飯了嗎?”飯點早就過了, 一群做法事的人也終于到了休息的時候,一行人都紮堆在外面曬太陽, 邱艾讓崔蔓開車載她去鎮上買東西, 另一個唱戲曲的老師正在聯機打游戲。主家隔三差五有人泡茶,五點開席,吃完飯這場喪事就算徹底了了。
邊億:“吃了,好像也是從你這裏端過去的。”
她皮膚曬得有點黑,笑起來很爽朗,狀似無意地問:“我聽說郦安筠回來了?”
不料虞谷戳破了她的遮掩, 也猜到了事實, 反問:“人不是你捎上山的?”
她這麽說邊億就重重哼了一聲,“她這人的脾氣是一點也沒變啊, 和她說兩句我就要氣死了。”
說完邊億又問:“郦安筠和你告狀了?”
虞谷搖頭:“她沒告訴我是你送的,是賓館老板娘拍的照片,我覺得這車眼熟。”
“你實在太不關心我了吧!”邊億聲音也符合這張臉,大聲說:“郦安筠什麽時候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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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郦安筠那幾句話太震撼,邊億都不好意思說,做了好半天心理準備才開口,低聲問:“你們睡了?”
虞谷點頭。
邊億:“什麽!她這人可心真黑啊!把你當什麽了!”
她顴骨有點高,學生時代和虞谷站在一塊買東西總有人習慣和虞谷搭話,仿佛要繞着邊億走。
女孩子風格千變萬化,邊億初中還挺胖的,站在虞谷身邊被人取笑是武俠小說裏的胖瘦道姑。
邊億寧願做金角大王都不想當道姑,隔三差五和人吵架。
虞谷很少插嘴,似乎這些都不是事,她就愛沒事站在走廊上看郦安筠。
邊億初中高中都和虞谷是同學,初中隔壁班,高中同班,搞不懂朋友還能做到這個地步的。
如果不是同性能遮掩,她都有種虞谷把郦安筠當老婆養的感覺。
也沒規定同齡就不能養另一個吧?
虞谷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邊億還是憤憤:“我看她态度就是不端正,還特別嚣張,就差對我動手了。”
要論個頭邊億就比虞谷矮一點點,基本上都能摁着郦安筠,但打架這種事也不是光看個頭的,虞谷那麽瘦都能踹飛變态大叔,可見氣勢也很重要。
郦安筠就有這種我和你拼了的不顧一切,學校的人雖然覺得她高高在上,但依然不敢惹她。
更何況她還有一個
默默站在身邊的虞谷,仿佛出手就會被拎走。
虞谷想了想郦安筠張牙舞爪的樣,“不可能,你開車她肯定不會動手。”
邊億誇張抹黑失敗,嘆了口氣,“這麽多年還這麽了解她啊?”
虞谷:“她又沒變。”
邊億實在忍不了了,“你是戀愛腦嗎?”
虞谷還給她倒了杯茶,“還沒戀呢。”
邊億被噎得無話可說,一口悶了茶吐出一口氣,“那你打算怎麽辦?在談了嗎?”
她雖然大大咧咧還是要臉的,又壓低了聲音問:“不是睡了嗎,還是你們約那什麽……”
虞谷哦了一聲:“過兩天再約,還沒到時候。”
邊億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虞谷:“就那個意思。”
她也覺得這事和邊億說很怪,補充了一句:“別問哪個了。”
幾秒後邊億說:“你倆有毛病吧?是在談了嗎?”
虞谷搖頭。
村子下午有人嗑瓜子聊天,也有人說起從前,也有人絮叨最近天冷,各種聲音入耳,對虞谷來說稀松平常。
邊億:“那是怎麽樣?”
她很愛刨根問底,很多年前她就孜孜不倦地問過虞谷怎麽不和郦安筠一起放學了。
虞谷一開始不想告訴她,後來被煩得受不了了就說了。
後知後覺虞谷真是喜歡郦安筠的邊億還打算找郦安筠理論,被虞谷拉住了。
後來的兩年高中邊億看見郦安筠就繞道走,又忍不住擔心虞谷的狀态。
虞谷還覺得邊億想太多,自己怎麽可能因為沒和郦安筠在一起就去死。
卻沒想到她之後要承擔的還有很多很多,失戀和人生的大起大落比甚至毫無波瀾。
郦安筠一無所知,邊億雖然只是虞谷的朋友,但也見過她這些年的辛苦。
人總需要排解的缺口,虞谷為了維持客單逢年過節還要去別人家拜訪。
這種生意也不是網上的一口價,有些人看她年輕會壓很多,社會經驗的不平衡注定很多方面的吃虧,長記性,成熟,變成一個自己都想不明白怎麽這樣的……大人。
邊億也是這麽過來的,她和虞谷偶爾一起喝酒,一邊喝一邊納悶。
十幾歲的時候她們最看不起路邊喝酒配花生米的大人,覺得酒沒飲料好喝,花生米配酒太寒酸。
長大後飲料喝得少了,做飯的廚子好像做頓飯就飽了,邊億也一身疲憊,當初百般嫌棄的難喝玩意又成了好東西,花生米陪酒能聊好久好久。
虞谷很少提起郦安筠,提起的時候都是無意識,畢竟她要說從前很難避開這個人。
以後好像也不敢奢望,人生的初戀更像是一份預制的愛意,小學到初中屬于備菜期,高中的時候終于包裝好了。
虞谷在那個寒夜撕開一個口子,裏面的一縷的醬香就吓跑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郦安筠。
她只好密封冷藏,把這份預制愛意凍得硬邦邦,結果成了冰櫃深處的僵屍肉。
虞谷:“走一步看一步。”
邊億不太明白,“那是談還是不談呢?”
坐在身邊的人拎着保溫杯晃悠,蓋子打開裏面的熱氣冒出來,虞谷鼻梁一直很挺,邊億的媽媽也見過虞谷,每次都要重複誇獎,怪好笑的。
“不知道,”虞谷知道郦安筠還要走,“她明年應該就回蒼城了,我也不能和她去。”
邊億:“那異地戀呗。”
她也沒談過,和虞谷屬于為了賺錢快死的程度。
談戀愛更像是上學的産物,仿佛一旦踏入社會,戀愛就成了時間下最珍貴的東西,邊億嘆了口氣,“什麽滋味啊。”
虞谷被她逗笑了,“那你談啊,男的女的都可以。”
邊億自己也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郦安筠這樣的戀愛對象我會痛苦死,我真是服了。”
她依然覺得郦安筠态度惡劣,問虞谷:“她回來沒幾天的話,你倆誰主動的?”
大概是覺得自己口氣很像盤問,邊億改了口:“就…… 是不是太快了?”
虞谷沒這麽覺得:“我告訴她我在等她。”
她聲音淡淡,想到郦安筠當時的神情笑了笑,“她一副要逃走的表情。”
邊億:“那怎麽又想通了?”
虞谷很篤定:“她喜歡我,有什麽想通不想通的。”
邊億差點把手上的紙杯捏爆,“什麽?她喜歡你?那當初還拒絕你?欲拒還迎還是欲擒故縱什麽來着?”
虞師傅搖頭,“她就是這樣的。”
她露出這種表情邊億就拳頭癢,這兩個人的确有其他人很難介入的特殊氛圍,甚至另一個人不在場,提起都好像不一樣。
邊億:“算了,你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能說什麽呢。”
她還是希望虞谷能活得高興一點的。
邊億以前是留守兒童,父母現在都回老家,一起開裝修店又搞電器,日子過得累但也不錯,起碼父母身體健康,頂多因為感情生活吵吵架。
虞谷家沒人吵架,生活更像一潭死水,可怕的是就算是死水,她也不能讓水幹涸。
即便熬過了最困難的階段,有些失去的精氣神卻很難彌補。
這點邊億幫不了,她雖然嘴上百般嫌棄郦安筠,但也知道這兩人感情始終有無法替代的地方。
朋友能彌平一部分傷口,另一部分如果自我無法療愈,那就必須有人撫慰。
邊億還是帶着幾分惡毒,心想:郦安筠最好付出代價,現在回頭搞不好是在外面沒找到比虞谷還好的。
吃回頭草算什麽本事,必須成百上千倍地對虞谷好。
另一方面她也很清楚就郦安筠那嬌小姐脾氣,生活瑣事都是虞谷事無巨細,讓她照顧人恐怕比登天還難。
那還不是虞谷在幹活。
又要幹人又要幹活,這不是雪上加霜?
邊億左右腦互搏,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看上去面目猙獰,能吓到路過的小孩。
虞谷抽走她手上的紙杯,問:“晚上留下來吃飯?”
這種流水席按理說也要給點禮金,但鴨鳴村太小,這次的主顧又不差錢,據說還要趕走死者年幼的妻子。虞谷這幾天也聽了一耳朵家長裏短,知道崔蔓商量着帶那個年紀輕輕做後媽的妹妹去上學。
邊億很惶恐:“不好吧?”
她長得很可靠,實際上膽子很小,一只蟑螂都能把她吓暈,上學的時候踩死螞蟻都要嘹亮地哀嚎,被同學嘲笑是魯智深葬花。
虞谷知道她怕這種事,笑了一聲:“那算了。”
邊億問:“那郦安筠呢,我聽說她來工作,她到底幹什麽的?”
虞谷也不太懂,“說是策展的。”
邊億更不懂了,陰陽怪氣地說:“郦小姐就是厲害。”
虞谷:“正常說話。”
邊億實在恨鐵不成鋼:“還是你老婆就維護成這樣,要是女的和女的能結婚,虞谷我看你完了,被郦安筠拿捏得死死的,她看上去就喂不飽。”
她倆坐在一起聊了好半天,虞谷也沒看手機,不知道早晨出發的郦安筠下午回來了。
孫盎然趕着回來吃三天裏最大的席,想從後廚拍起。郦安筠下車後先過來,老遠就看見虞谷和邊億坐在一起,她從後面走過來,這兩人也沒發現她。
郦安筠假裝倒茶聽了半天,終于忍無可忍,直接給了邊億一巴掌,扇在她後背,“你瞎說什麽呢!”
邊億從凳子彈了起來,郦安筠下手很重,邊億罵了一句髒話:“你怎麽這麽潑啊!”
郦安筠坐到了虞谷身邊,趾高氣揚地說:“你看不慣就別看呗。”
邊億無言以對,正好電話響了去一邊接去了。
虞谷笑着問郦安筠:“什麽時候來的?”
郦安筠深吸一口氣,撩了撩頭發,哼了一聲:“她說我就厲害的時候。”
虞谷笑出了聲,郦安筠瞪她:“你還笑?”
“我不是幫你說話了嗎?”虞谷似乎對邊億說的結婚不感興趣,她看上去沒什麽所求,欲望仿佛只在深夜展露一隅,郦安筠還來得及品嘗,就被打亂了。
“她還說我喂不飽,邊億真的腦子有坑,”郦安筠還是很生氣,又去瞪站在一邊打電話的邊老板,“難怪那麽多人怕她。”
她說歸說倒是沒多想,邊億的意思無非是郦安筠貪婪,在感情方面一直這樣。
虞谷卻笑得意味深長,“你确實又很難喂飽,特別貪吃。”
郦安筠懂了,踩了她一腳,“那你別吃啊。”
虞谷想了想,“那還是要吃的,你不是意猶未盡嗎?”
郦安筠在心裏罵她下流,又想:到底誰意猶未盡。
怎麽還沒周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