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第一章避難所嘉圖

第一章 避難所嘉圖

“瘸子!瘸子!死瘸子!”

“這裏沒有給你喝的水!”

“去死吧!死瘸子!”

鐵原避難所,地下十層,構架層。

人流密集的取水房前,一群平均只有五六歲的小孩子,正大喊大叫着,沖着一個十多歲的黑發少年丢着碎瓷磚。

這些孩子大多臉色蒼白、身材消瘦,身上穿着深褐色的單衣,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而被他們圍攻的黑發少年,也穿着同樣款式的單衣和舊鬥篷,只是年齡稍大,身體也更加瘦弱一些。

就像小孩們叫罵的那樣,黑發少年左腳有些殘疾,腳踝彎向了奇怪的方向,他的左手握着一根一米多長的長木棍,右手則抱着一個破舊開裂的陶質水壺。

面對孩子們的圍攻,他默默地撩起鬥篷保護着懷中的水壺,就像是在保護最珍貴的東西,又像是在等待着有人能夠出聲制止這場無聊的鬧劇。

終于,在大約四五分鐘之後,一名四五十歲的中年女性,推開圍觀的避難所居民,怒氣沖沖地擠了進來。

在看到小鬼們的一瞬間,她就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然後便揮舞着手臂,大聲咆哮起來:

“你們這些小畜生!鬧夠了沒有?!我不是說過了嗎?不準擾亂水房的秩序!!”

她的聲音宛若雷霆,震得水房裏的人們紛紛捂住了耳朵。

而看到女子出現,小鬼們也紛紛大叫着,一哄而散:

“快跑!是老肥婆王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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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小鬼們稱為“王姨”的女子,怒氣沖沖地看着他們消失在人群中,然後才轉過身來,看着一身狼藉的黑發少年,繼續大聲呵斥道:

“怎麽又是你?!!!你家裏的其他人呢?你的養母赫拉和姐姐赫娜呢?!還有赫達那個小鬼!已經快六歲了吧?!怎麽還是你這個死瘸子過來打水?!”

女子的咆哮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塵紛紛崩落,就連牆壁上的瓷磚都有一小塊迸裂下來。

少年卻沒有任何的辯駁,只是小聲賠笑着,低頭解釋道:

“抱歉,王姨……赫拉——我母親她生病了,赫娜今天還要去學校,所以就只能是我來了。”

少年腦袋落得很低,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而他身邊的避難所居民,則理所當然地看着這一切,完全沒有要為他打抱不平的意思。

女子一臉厭惡地看着他,直到略作思考,才轉過身去,嘴裏還大聲嚷嚷道:

“你給我過來!我先把你的‘水配額’完成掉!免得那些小鬼再跑回來揍你!打完水趕緊滾!下次別再來了!”

“謝謝王姨!謝謝!”

少年沒有在意女子口中的奚落,而是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在他穿越人群的時候,一些避難所居民向他投來了厭惡的目光。

但是少年就像沒有察覺到這些,臉上帶着不知道虛僞還是麻木的笑容,跟在女子身後,來到隊列最前端的取水槽前,将手中的水壺和一塊寫着“一升”的小木片遞給了她。

“王姨,這是我今天的‘水配額’。”

少年小聲說道。

中年女子沒有說話,作為避難所的“給水員”,她冷着一張臉,擰開接水閥,讓污穢渾濁、散發着淡淡鐵鏽味的循環水,流進了水壺裏。

水壺裏的濁水剛剛過半,她就關掉了水龍頭。

将水壺塞回少年懷裏,女人有些厭惡地擺了擺手:

“行了!下次讓赫娜過來!或者赫達那個小鬼也行!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張臉了!被揍了那麽久,你就沒長一點記性嗎?!”

少年沒有說話,默默地向女人道了聲“謝謝”,便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女人看着他的背影,稍稍愣了一下,才有些迷惑地想道:

“雖然是個小廢物,倒是蠻有禮貌的……”

然後在旁人的催促聲中回過神來:

“催催催!催着去死嗎?!別婆婆媽媽的!把水牌交出來!拿到水就趕緊滾!”

人群中心,又傳來女人那中氣十足的喝罵聲。

少年抱着水壺,晃晃悠悠地走在已經破敗不堪的走廊裏。

他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眼神警惕地盯着身邊的避難所居民,心中則不斷回憶着自己這三年來的經歷——

距離少年死而複生,已經過去三年了。

這三年來,他完全抹去了穿越時的天真,也徹底弄清楚了,如今身處的是個什麽樣的世界。

用“弱肉強食”來描述或許有些過分,但比起真正的“弱肉強食”,卻也只差着一線之隔。

在這座已經運作了不知道多少個歲月的避難所內,遍布着無數破舊的、不知道好壞的攝像頭。

而在這些“随機生效”的攝像頭下,其他避難所居民為了他手中的“半壺水”而殺人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但是将他暴打一頓再奪走的可能性卻不低。

對于那些快要渴死的人們來說,避難所所謂的“秩序”,根本沒有任何的意義。

因為身無分文,又賠償不了任何的東西,所以“他們”壓根不會害怕任何的“懲罰”。

他們會把水壺搶走,當着少年的面把裏面喝得一幹二淨,然後再威脅他,如果他尋求“守衛”的幫助,就會把水壺搗毀,再把他家裏的其他貴重物品徹底砸碎。

早在一年前,少年身邊的一位“鄰居”,就是被這樣的“避難所無賴”給逼到“走投無路”的。

是的,“走投無路”。

對于“第十架構層”的避難所居民們而言,“水壺”這樣的東西,已經可以算是世代相傳的“貴重品”了。

雖然少年家裏的情況,比其他人要稍好一些。

但那也僅僅只是“稍好一些”。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還是想要避開這些風險——

盡可能安全地回到家裏。

“我回來了。”

少年低着頭,鑽進自家打滿補丁的舊帳篷。

他今天運氣不錯,一路上沒有遇見任何的危險。

而在聽到他聲音的一瞬間,帳篷內一名只有五六歲大小的紅發小男孩,就站起身來,有些開心地看向他,說道:

“嘉圖哥哥!歡迎回家!”

男孩臉上帶着天真無邪的笑容,迎向了少年。

而被男孩稱呼為“嘉圖”的少年,也笑着将水壺交到了小男孩的手中,用力揉了揉小男孩深紅色的柔軟卷發。

比起取水的時候,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此時此刻的少年,才是他真正笑着的樣子。

“哎呀,我們家的赫達,真是比外面的小孩可愛太多了。”

少年蹲下來,用力捏了捏家中小弟的臉頰,然後被帳篷深處的咳嗽聲,引去了注意力。

“咳咳……嘉圖……你回來了?在外面的時候……有沒有被欺負?”

帳篷深處的地板上,鋪着深褐色的被褥。

而在那個帳篷裏唯一一處可以被稱之為“床”的東西上,躺着一位面色蒼白的紅發女子。

她的長發如火,卻黯淡枯黃得看不出任何的光澤。

她用力咳嗽着,卻用手肘撐起了上半身,看向了門口——明顯是有些在意少年取水時的經歷。

“我都說了不要讓你去水房了……結果你還是去了啊……”

女人皺着眉,輕聲責問道。

少年在面對小鬼時,沒有顯出任何膽怯,卻在看到女人的一瞬間,露出一絲明顯的擔憂,他一瘸一拐地挪到床褥旁,按着女人的肩膀,讓她躺回到了被褥上。

“我沒事的……”他輕聲說道。

他摸着女人有些粗糙的蒼白手掌,低聲安慰她道:“你這次病得不輕,就不要說話了……晚上赫娜會從培訓學校借些‘藥’回來……其他的事情還有我和赫達,你就好好休息吧……”

“可是‘藥’……‘藥’哪有那麽好借的……”

紅發女人順着少年的動作躺回床上,卻下意識地伸出手,撫摸着少年眼角的傷口,虛弱的眼神中充滿了迷茫:

“如果我當初能弄到‘藥’的話……你的左腳也就不會有事了……”

“哪有的事!”

少年的嗓音微微提起來一些,沒有在意女人的說法,而是輕聲安慰她道:

“我的左腳是在‘大瘟疫’時壞死的,那時候連成年人都不斷死去,更別說我的一只腳了……如果不是您把我從死人堆裏刨出來,我恐怕連小命都沒有了,我現在連感謝你都還來不及呢,你就別想那麽多了……”

“可是……如果我能弄到‘藥’的話……如果我能請得起醫師的話……”

紅發女子喃喃地,還想要說些什麽。

但是聲音卻越來越低。

最終徹底消失。

嘉圖摸了摸女子的脈搏與心跳,确認她只是睡着了,這才松了一口氣,站起來走向帳篷角落。

在那裏,放着一些“雜物”——根據嘉圖前世的說法,或許可以将其稱之為“雜物堆”。

在“雜物堆”裏,除了之前被拿走的“陶質水壺”外,還鋪着幾塊破布,幾根用來纏繞衣服的爛繩子,一只凹凸不平的鋼制水杯,以及幾根還沒吃完的幹糧棒。

如果再算上這頂只有七八平方米的破舊帳篷,就是赫拉一家的“全部財産”。

将其稱之為“一窮二白”,或許還有些未盡其意,卻足以代表避難所大多數居民的家庭情況。

嘉圖将一塊半幹的濕布墊在水杯內部,看着水杯中的鐵鏽,逐漸沉澱在濕布表層,他才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了,等赫拉醒了,就可以給她喝了……”

轉過頭,嘉圖看着有些擔憂地盯着自己的小男孩,有些欣慰地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小家夥眯起眼睛,露出像小狗一樣的表情,但是看到他那幹裂出血的嘴唇,嘉圖卻意識到,為了給養母治病,赫達和自己一樣,都已經好幾天沒有喝水了。

他剛才拿回來的那半壺水,就已經是他們一家最後的“循環水配額”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少年在心中默默想道。

“再這樣下去,家裏的水和食物就都要用光了……”

他看了看家裏僅剩的兩根幹糧棒,終于下定了決心。

“赫達。”

嘉圖蹲下來,看着面前的紅發小男孩,語氣盡量平穩地說道:“一會等水過濾好,你就把毛巾給赫拉敷上……我要出去一會,大概很晚才能回來,你記住不要亂跑,明白了嗎?”

然而小家夥似乎看出了嘉圖的心事,不禁反問道:

“但是嘉圖哥哥,現在已經很晚了……你這是要去哪裏?”

少年想了想,還是如實交代道:

“家裏的水和食物都不多了,如果赫娜沒有‘借’到水和藥物,我們就得自己想辦法……”

不然就會被活活渴死或者餓死……

嘉圖沒有說出心中的全部。

但赫達還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

小家夥歪了歪腦袋,突然一臉高興地提議道:

“那我也一起去吧!反正姐姐馬上就回來了!我可以幫助哥哥!姐姐也可以幫忙照顧媽媽!”

對于赫達的提議,嘉圖卻沒有立即答應。

而是想起了自己取水時的經歷——

“如果剛才去取水的人是赫達而不是我……那些小混蛋還會襲擊我們嗎?我旁邊的避難所居民,還會無動于衷嗎?”

少年思考着。

然後,他就有些悲哀地發現,對于那些避難所居民而言,赫達或許真的比自己這個不過是“從死人堆裏撿回來”的“小瘸子”,來得更有價值。

“好吧,你跟我過來,但是一會兒不要說話,一切交涉都由我來。”

逐漸想明白了一切,嘉圖摸着赫達的小腦袋,小聲叮囑他道。

而小家夥也一臉高興地捂住了嘴:“好的!我會乖乖閉嘴的!”

雖然對于小家夥而言,不太明白嘉圖為什麽要這麽說,但在他的心中,自己一家人裏,少年的話語“最具備份量”——

“畢竟,媽媽和赫娜姐姐都‘最信任’嘉圖哥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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