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第五十七章夜雪

第五十七章 夜雪

今夜不見星月,暮色昏沉,遠處的樹海随着夜風波蕩起伏,死寂一般的大地上突然炸出一道冬雷,震耳欲聾,城門之上每一個身披厚甲,手持長戟的兵卒,此刻都将心懸在嗓子眼處。

城外郊野上的那一聲悶雷,絕非是什麽善類,可前去探查的斥候還未歸來。

黯淡無光的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響。

城門上一個年輕的小卒興奮地揮舞雙手,激動地渾身顫抖着向一旁的老兵說道:“這是我們的馬!”

說着便往城牆邊上走了過去,朝底下大喊:“兄弟,什麽情況?”

盡管他根本看不清城門下是何等情況,但心中篤定這是江陵城的馬發出的蹄聲。

可身旁經驗老道的老兵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倘若真是前去探查的斥候平安歸來,為何不提前發送一個信號。

還沒等他出口喊住前去迎接兄弟的小卒,馬身上躺着的一名赤裸大漢突然暴起,随手撿起一顆石子,朝城牆上的小卒扔了過去。

原本還在興奮呼喊的小卒,瞬間被黑暗中急速飛來的某個物件正中眉心,血漿爆裂,濺落一地,小卒倒下之時依舊是面帶微笑的樣子。

還在擔心的老兵背靠城牆,一面點燃火把,示意敵人來襲,一面将小卒的屍體拖到自己身邊,不停晃動他的肩膀,可再也得不到回應。分明他上一刻還在大聲呼喊,甚至興奮得想要出城去的。

片刻後,城門下傳來一陣放蕩狂笑之聲,“哈哈哈哈!”

這駭人的笑聲穿透了厚實的盔甲,直沖每一名士卒的緊繃着的心神,仿佛再過片刻,就會有人堅持不住,被這笑聲給擊潰。

就在這時,江陵城左将軍手持一柄灰黑色巨斧從城頭淩空飛下,直往笑聲根源處砍去。

雖然夜色朦胧,看不清敵人所在何處,但這輕蔑的笑聲,回響在曠野之上,未免有點太看不起江陵城了。

于此同時,陵阜心中很清楚,決不能讓這人再嚣張下去,否則會有越來越多的兵卒抵擋不住心中的恐懼,到那時,還未戰恐怕便将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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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直至巨斧将要落下時,陵阜這才看見自己所要斬殺之人的模樣,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一個上半身赤裸光潔的壯漢,肌肉虬紮,一股股似小蛇般盤踞在雙臂之上的線條,以及堅硬如銅鐵一般的肌膚。

最要命的,還是他那張猙獰的臉上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着,雙眼放光死死盯着自己,像是看見稀世珍寶般目露兇光。

陵阜已然心生退意,原本直直落下的巨斧,硬生生被扳了回來,護在身前,并想以此為跳板,再跳回城中去。

可這裸身男子不羁的笑聲愈發刺耳駭人,陵阜的思緒也被打亂了一絲,就是這一瞬間,裸身壯漢雙手嵌住巨斧,看見陵阜臉上露出的慌亂神色後,他滿臉興奮,大嘴咧開,反手将陵阜重重摔落在地。

但他并未放開巨斧,反而捏住鋒刃處,雙手一較勁,削鐵如泥的斧刃頓時卷了口,甚至用一整塊精鐵打造的斧身都已彎曲。

而妄想用這柄無往不利的巨斧擋住一劫的陵阜,此時已經被驚吓得說不出話來。

若是對手用的是術法,或者技巧将自己擊敗,那他都可以接受,畢竟是自己學藝不精,但面前之人與自己所走之路完全相同,是修煉的至剛至烈的肉身,但毫無疑問,自己遠不是他的對手。

裸身壯漢随手扔掉毀壞的玩具一般的巨斧,一拳朝毫無防備的陵阜轟去。

陵阜雙手護在身前,磨煉已久的肌肉頃刻間被轟爛,一個拳印立馬浮現在他的右臂之上。

但這看似簡單的一拳帶來的破壞遠不止如此,此刻陵阜五髒六腑劇烈跳動。這一拳過後,陵阜內髒被震得劇痛,此時幾乎已是個廢人了。

裸身男子看向陵阜的眼神變化了一絲,原本他以為自己一拳下去這人會立刻渾身炸裂,但沒想到居然給他接了下來。

裸身男子緩緩抓起癱坐在地的陵阜的胳膊,此時的陵阜已經不願再掙紮,也無力再掙紮了。他心中無比明白,自己一切抵抗都是徒勞,兩人之間的差距絕對不是憑一腔熱血就能彌補的,不僅是他心中是如此想,同時他全身上下止不住的顫抖同樣述說着這一事實。

裸身壯漢興奮地發出絕非人類能夠發出的笑聲,直刺陵阜的心肝脾髒,讓他不得不本能地發起反擊。

可只要陵阜動彈一下,裸身壯漢便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整個人摔過頭頂往地上砸去。

即便內傷外傷都已到了一個慘不忍睹的地步,可陵阜居然連昏迷都做不到,裸身壯漢的笑聲已經不停地在他的腦中回蕩,讓陵阜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反擊,反擊,殺,殺,殺,我要殺了你。

但此時陵阜已經被來回摔砸得面目全非。

就在陵阜徹底昏迷了過去後,無論裸身壯漢怎麽叫都喚醒不了他,正準備像處理玩壞了的小玩意一樣丢掉時,天空突然飄落起雪來,落在裸身男子厚實的背脊之上。

“雪?”

他伸出手,靜待着一片六角分明的雪片落在掌心,但看似柔軟的飄雪,每一粒落下時,六個角卻仿佛鋒利的刀刃,棱錐微微刺進他的血肉之中。但可能連雪花也沒想到,這人的肌膚竟然堅硬如鐵,壓根穿透不了。

但這僅僅只是一片雪花而已。

若是今夜有月亮照明,定然能看見這場鋪天蓋地的雪景,在黑暗中稀稀松松地鋪落在他的身上。

饒是這裸身男子鋼筋鐵骨,金剛不壞,但此刻沐浴在鋒利似刀劍的雪景之中,身上也已被割出大大小小數道傷口。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還敢擡起頭,直面這場突兀而來的雪,仿佛絲毫不懼這些雪花,對渾身上下的斑駁傷口也毫不在意。

興許是觸怒了自然的偉力,在這場雪中,裸身男子越是擡頭向上,面露微笑,享受雪花給自己帶來的痛楚,這場雪就下得愈加猛烈。

直至最後,落下的雪來不及融化,新降落的雪花又至,一點點地将裸身男子整個人都給掩埋在雪中,赫然成了一個雪人。

良久,雪堆再無動靜。

就在這時,從城門上飛落下一位帶刀男子,正是腰間挂着雪瑩刀的劉草。

在他輕飄飄地落地後,一把抱起躺在雪堆旁喘着粗氣動彈不得的陵阜,使出一招梯雲縱,竟然能在如鏡般光滑,無借力之處的城牆上如履平地。

而就在劉草正努力帶陵阜脫離險境之時,雪堆突然動了一下。

劉草自然有所感應,心中清楚,若是繼續抱着陵阜上牆,定然會被後來居上的那人給拖拽下來,到那時兩人都走不掉了。

他只好将陵阜往上一抛,大喊一聲:“小的們,接好了!”而後自己則往下方,朝着地面沉沉落去。

在布滿刀鋒雪花的雪人堆裏,一只肌肉虬紮如百蛇纏繞的巨手赫然伸出,一把抓向在空中無處借力的劉草。

好在劉草早有預料,将雪瑩刀橫立在前,砍向前來的巨手。

可分明只是血肉一般的手掌,在與雪瑩相碰之時,竟然發出金石交錯的铿锵聲。

劉草臉一黑,随後飄然落地,背靠城牆,雙手持刀而立。

這個人,很棘手!

只見劉草雙眼微閉,吐出一口濁氣後,天空又突然開始飄落鵝毛大雪。

但雪落下的速度,完全趕不上眼前之人破壞雪堆的速度。

先前伸出去的那只手,左右橫掃,圍困住他的雪堆瞬間被破壞殆盡,化作點點晶光,彌漫在空中,如同滿天星般迷人,也使得城牆之上的衆人看清了城門之下的兩人。

其中當然包括劉刑和南安兩人,不過他們并未輕舉妄動,這倒不是他們見死不救,不肯支援林旦,而是敵人突然在夜間來襲,并且只來了一人,必須時刻警惕身後是否還有伏兵。

況且,劉草未必會輸,即便對手是人間境,他也未必會輸。

勝負的玄機正是出在他手中的那把雪瑩刀上。

渾身是血的裸身男子,舔舐了一下手臂上的血口,随後露出興奮的神情。

“冥府境?分明只是個冥府境的廢物,居然能夠弄傷我,難怪那位大人會讓我小心江陵城。不過,若你只有這些稀奇古怪的花招的話……會死的!”

裸身男子突然淩空飛起,眨眼間便到了劉草面前,右手握拳在側,不停蓄力,直到閃耀發光的地步,而後一拳猛地揮出。

只聽得镫的一聲,點點雪花彙聚在劉草身前,只有男子巴掌大,卻恰好擋住這閃着黃光的一拳。

劉草張開雙眼,嘴角帶笑,看着眼前這一幕,男子右拳被雪花盾牌上的鋒利小角劃出一道道口子。

裸身男子并未收回右拳,而是向劉草問道:“我叫呂候,你叫什麽名字?”

“江陵城,劉草。”

名為呂候的男子哈哈大笑,而後右拳繼續往雪花盾牌上頂去,即便已經血肉模糊,但他的臉上卻從未流露出痛苦之意。

只聽得他放聲大笑,仰天說道:“沒想到我竟然被一個小小冥府境給拖攔了這麽久,實在是可笑,可笑。”

劉草目露兇光,心中殺意驟起,就算你是人間境又如何,小看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但一陣白煙從呂候慘不忍睹的右拳處傳來,原來是雪花盾牌沾染上呂候的熱血後,竟然開始融化,甚至沒有變成水珠,而是直接化作成水煙。

更為神奇的是,他原本遍布傷痕的身體,竟然逐漸開始愈合,片刻,肌膚便與開始時一模一樣,絲毫看不出曾受過傷。

呂候轉拳為掌,一把捏碎了逐漸融化的雪花盾牌,些許冰渣濺在赤裸的身上,盡數被彈落在地。

劉草臉上也再沒有了之前那般有恃無恐,神色凝重。

“就讓你見識一下,冥府境與人間境之間的差距吧。”

呂候依舊是右拳蓄力,不過這一次,他的拳頭上黯淡無光,與尋常人揮出的一拳相差無幾。

但當拳頭揮出那一剎那,劉草心中頓時感覺到一股生死危機,當即将漫天雪花彙聚于雪瑩刀身之上,此刻,雪瑩刀不再只有斑駁熒光,而是亮閃閃的一片,與樸實無華的一拳相碰的那一剎那,平地卷起千層氣浪,直逼得守城将士睜不開眼,體弱者幾乎将要被吹飛。

劉刑緊握手中長劍,蓄勢待發,一旦劉草有何危機,那便顧不得什麽埋伏了。

而在爆炸中心的呂候與劉草兩人,皆被這股巨力沖開來,渾身是傷,但呂候那令人厭惡的笑聲,透過煙塵傳到單膝下跪,右手持刀撐地,渾身麻痹的劉草耳中,他艱難地站起身來,但已經到了搖搖欲墜,風中殘燭的地步。

就在呂候的笑聲逐漸逼近之時,城頭處又落下一人,持劍橫飛,明亮劍尖,即便是在夜沉如水的黑暗中,也是一顆閃耀的明星。

呂候見勢不妙,後跳一大步,身下那塊空地頃刻間被轟出一塊半圓弧形。

呂候放蕩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轉而大聲問道:“這是什麽招式?從天而降的劍法?”

劉刑一劍蕩開塵埃,手腕一轉,劍身鋒刃處朝向呂候。

呂候舔了舔嘴唇,說道:“這才算得上對手嘛。”

劉草心中不服,還想與之一戰,可沒走兩步,便雙腳一軟,眼前一黑,暈倒在地上。

劉刑當然聽見了劉草的動靜,但強敵就在眼前,此時無瑕顧及昏迷的哥哥。

就在劉刑準備速戰速決時,呂候身後的樹海中走出一位佝偻老人。

老人咳嗽兩聲後說道:“呂候,跟我回去。”

呂候斜眼瞟了老人一眼,嗆了一句,“老爺子,我這可是在幫你,你都一把年紀了,欺負那些婦人都力不從心,要是真打起來,我怕你會吃虧,特意來幫你先打死一兩個人間境的。”

老人并未理會這呂候的閑言碎語,開口說道:“這是柳成蔭的意思。”

呂候雙眼一轉,似乎是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現在還不足以打得過老人口中的柳成蔭,于是也心生退意。

而看見敵人來了幫手後的劉刑,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不過見敵人似乎并不想立馬強攻,也就沒再尋求南安的援助。

呂候朝劉刑說道:“這次沒機會了,等下次再領教你的劍法。”

随後背身走向老人,還不忘擺了擺手,像是告別一個老故人一般,片刻後與老人一同消失在樹海之中。

【後面會是一波小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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