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夢
白夢
“我沒有!”紅鸠突然跳起來,指着歸月嚷嚷,“他胡說八道,我根本不認識什麽白夢,他胡說八道。”
溫涼開心看戲并時時準備插一嘴:“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兔族白日做夢,誣陷你?”
紅鸠像是得到了知音,赤腳跳下來,情緒激動:“對對對,就是他們誣陷我,他們誣陷我。”
溫涼勾起的嘴角倏然落下,右手食指中指伸出直指紅鸠眉心,清靈的聲音立體環繞:“既然你們各執一詞,不如眼見為實。”
“溫,破!”
場景轉換之術只需眨眼便可,睜眼時他們已經站在麥場上,眼前是摞起的麥垛。
“這是什麽地方?”
“是你內心最恐懼的地方。”溫涼輕飄飄說出來,緩步四處看。
“這是一年前的兔族兔洞其中一個出口。”歸月湊上來說。
溫涼扭頭看他,沒什麽表示:“是嘛,這兔族的兔洞建在麥場幹什麽?”
“麥場那邊之前是大片青草地,兔族将洞挖到這裏後開墾土地,種了蘿蔔,只不過現在咱們站的是屏障外,在屏障外是人類的麥田。”
“既然是人類的麥田,紅鸠為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因為白夢把木力藏在了屏障之外的人類世界。”
“紅鸠正好也藏在人類世界。”
“城主聰明。”
“多謝誇獎。”溫涼傲然,毫不謙遜,“那麽看來這個連同屏障內外的口子又是異靈族現在這個挨千刀的族長幹的喽。”溫涼意有所指看向歸月,歸月聳聳肩膀,沒說話。
溫涼再次走到紅鸠跟前,紅鸠小巧一只,縮在麥垛夾縫裏瑟瑟發抖,顯然是對這個地方感到恐懼。
溫涼打個響指,紅鸠恢複成穿病號服的女孩模樣,溫涼解釋:“不好意思哈,我這個神最開始就是人,不大習慣聽動物模樣開口說話,如果可以我們這麽說話更舒坦些。”
紅鸠化成人那麥垛可就擋不住她了,她又往麥垛後面爬,麥垛有兩人高,擋是能擋住,但也只是能擋住一邊而已。
“所以除了這位兔先生的‘一面之詞’,你們還有要說的嗎?”溫涼嫌麥垛紮手,又把沙發搬出來坐下,極有耐心的等這些妖說話。
好久,久到溫涼都想把阿初阿弑叫出來開一局鬥地主了,木力忽然說:“你既然能看到這裏,不如繼續看。”
“呵,”溫涼笑了,“我看不需要費力?你們既然有嘴,直接說不就好了?”
“他們說不出口。”歸月這只兔子就很壞,總是很和時宜地開口,“與其浪費時間,真不如您親自去看。”
“你在安排我?”
歸月:“不敢。”
“阿初。”溫涼幹脆靠着沙發優雅地閉上了眼。
阿初幽怨的眼神淡淡地撇過這只兔子,擡起兩只手——或者說是兩只爪子,往兩邊一撥,嘴裏念念有詞,場景立刻就轉變了。
他們身在一片狂野,滿地都是胡蘿蔔,綠油油的原生态,風吹胡蘿蔔葉,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曠野總是有心曠神怡的作用。
此時一只兔子從一棵百年老樹下“嗖”的跑出來,它擡起前腿四下望了望,放下爪子後出現一個妙齡少女,少女頭上鋪滿了絨球,耳朵上挂着絨球耳墜,身穿一件粉色及踝白絨連衣裙,腳上是粉色的絨鞋。
“白夢。”
聲音從耳邊傳出來,溫涼咯噔一下,憋着嘴回頭瞪了一眼歸月,這只兔子不安分。
白夢是第一次自己出來挖蘿蔔,每只兔子第一次出來做任務身後都會有老師跟着,白夢也不例外,她的老師叫白浪。
“等等,所以整個兔族都姓白?你叫白歸月?”溫涼的問題猝不及防,歸月怔了一下,才說:“不,我就叫歸月,我是旁支,不一樣。”
“是嗎?”
歸月面不紅心不跳,微笑點頭。
故事繼續。
白夢的任務是在蘿蔔地裏挖出一條地溝,在地溝的另一頭打一個地洞,因為白天兔子犯困,所以不能太久,挖完就要趕緊回來。化作人形的兔子會使用工具,大約會輕松一些。
白夢挖了沒多久忽然開始發出“咕咕咕”的聲音,同時回頭看,溫涼的視線也跟着回頭看,那洞口守着的老兔子已經不知去向。
而白夢面前躺着一頭遍體鱗傷的狼,那時的木力還不是野狼。
白夢小心翼翼往回返,生怕驚動了狼,但還是被狼發現了,狼撲過來想咬白夢,卻因為撲的時候用力過猛扯到傷口,昏死過去,白夢小小一只被壓住動彈不得。
過了好大一會兒,白夢才蛄蛹出來,身上的白色裙子半邊染血,她躺在旁邊氣喘籲籲,驚魂未定。
又過了好一會兒,溫涼從旁邊抽出一根木棍,小心翼翼捅了捅昏死過去的狼,狼一動不動,她接連捅了好幾下,狼都沒有動,她才松了口氣,爬起來往兔子洞洞口跑,但是跑過去的時候洞口已經關上了——沒有兔子在洞口守着,洞口是會自己關上的。
白夢只能等晚上別的兔子出來再回去,于是她坐在洞口邊遠遠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狼,看了有整整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兔子在樹下躲雨,遠遠就看見那狼開始往起爬,爬起來一點點又會摔回去,爬起來再摔回去,反複好幾回,他就是不肯放棄。
白夢起初不敢過去,聲都不敢出,但後來見他實在爬不起來,慢慢地小心地過去站在他夠不到的地方問:“我能幫你做什麽嗎?”
狼的腦袋扭向另一側,聽見白夢的聲音,勉強轉過來,他的眼裏充滿血紅,加上成妖的狼大多體型健碩,即便不是人形也能維持站立的姿态,在弱小的白夢面前他就是龐然巨物,一巴掌就能把白夢壓死。
一狼一兔互相看了一晌,狼才說:“那邊有一道裂洞,我要過去。”
初涉世的白夢在兔族的學堂上知道生靈界與人類生活的世界之間有一道屏障,他們可以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同時做事,但互不幹擾,存在于兩個時空,一旦有那一方越過這道屏障,将會鑄成大錯。
在這裏廣義上的生靈界指的是所有能喘氣的物種,人類世界樹皮能呼吸的樹都算,但狹義的生靈界一般指的就是神仙靈魔妖鬼,精怪之類雜糅其中。
白夢走到洞口查看,看到了和屏障內不一樣的世界,回來之後和狼說:“我不能幫你過去,那是人間。”
狼說:“我是狼族的将軍,生靈大戰的時候受了傷,一直東躲西藏,我身上有勳章,你救救我……”
生靈大戰的時候白夢還是個孩子,即便是現在也不過是只剛成年的百歲小妖,那場大戰她聽老師講過,看過書冊裏的圖畫也看過視畫,她的父輩和祖父輩都曾參加過。
兔子也是有尖牙,咬一口能出血的。
白夢是唯洛格拉主義,受的教育是好的,是不受異靈間邪靈侵蝕的,所以在聽到狼說這些之後她要問問暗號——這是她聽哥哥說的,說是現在邪靈與以洛格拉為信仰的生靈之間互相安插卧底,亂七八糟,所以他們為了區分,搞出來一個暗號,不求一模一樣,對個差不多就行。
白夢傻兮兮地問:“你知道洛格拉的城主是誰嗎?”
戲中的狼懵了,看戲的溫涼也懵了,不過溫涼很快就笑出聲來:“我這千百年風裏來雨裏去的,還是不夠格讓所有生靈知道,也太沒面子了吧。”
歸月看着虛像的白夢和狼,又看看實像的狼,不緊不慢地說:“但是既然木先生得救了,那說明他知道,因為只有這樣才會取得白夢的信任。”
溫涼扭頭,目光中滿是贊許:“帥哥說話就是好聽。”
歸月謙遜:“城主過獎。”
阿初and阿弑:“……”
感覺有些多餘。
在白夢的注視下,狼生無可戀地倒在地上念出一個名字:“溫涼。”
“回答正确。”白夢跳起來,她靠近狼,然後歪着腦袋思索,也許是在思索怎樣把狼弄出去,也許是在思索該不該幫忙,時間一點點過去,屏障內的時辰随人間一樣,雲歸向北,風攏而栖,日偏西,兔族警鐘将鳴。
狼着急了:“求你,送我出去,你再耽擱就被發現了。”
白夢終于決定幫他,溫涼為神溫良,溫涼有好生之德,她也一樣。
“可是如果我送你過去,你害了人間怎麽辦?”
“你可以封禁我,用你們兔族的妖術封禁我,我只要養好傷就回來。”
于是白夢将他封禁在結界裏,将他慢慢送出屏障,又施了障眼法,藏在麥垛裏。
“你沖破了她的結界?”溫涼問。
木力搖頭:“我沒有,我只要養傷,我一直安安分分待在她設下的結界裏。”
阿弑感知到溫涼情緒不對,化作人形站在她身後輕輕安撫。
溫涼确實情緒不對,因為她好久沒看到這般虔誠的信徒了,她幹淨的如洛格拉的雲,小小的,将她奉為真正的神明。
但這樣的信徒已經不在了。
溫涼收了嬉笑的模樣,從沙發上起來一步一步走向紅鸠,沙發在她站起來的時候也消失不見。
“看到這裏,接下來的故事是你們說,還是我繼續看呢?”溫涼低眸慈悲地看着紅鸠,可紅鸠從她的眼神中只看到了“死亡”二字。
白夢的哥哥甘願以魂魄飼養阿骨圖,換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