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遇狼
遇狼
紅鸠瑟縮着,溫涼點點頭:“那就繼續看喽,阿初。”
阿初剛要重新借紅鸠的眼睛來開虛像,溫涼忽然叫停:“我差點忘了,這是你的視線,不是狼先生的,也就是說這個時候你就已經在這兒了?這個地方有兔族,方圓百裏之內應當都是兔族的地盤,你在這兒做什麽?”
紅鸠嘴唇止不住的抖動,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
“還不說?我剛來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是誰,你對我出言不遜,頤指氣使,很顯然你并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來猜一猜,你是将我歸位邪神的那一類生靈,而且你參加過百年前的生靈大戰,對嗎?”
溫涼一只腳踩在麥垛上,身體前傾一字一頓地說話。
說完又自己否定自己:“不對,那時候你還是個孩子,上不了戰場。”
原本還在發抖的紅鸠毫無預兆地擡頭,她眼中閃過一抹猩紅色,直直射進溫涼眼中,而後她轉身想跑,溫涼打了個響指,站直了面無表情看着她。
“你以為,這是誰的地盤,想走就走嗎?”
紅鸠本來已經跑出去十來步,但很快就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她四處拍着,像是被困住一樣。
“一只小兔子都能知道這天上地下我最強大,你長她這麽多歲,怎麽這麽簡單的道理怎麽都想不明白呢?我很好奇,那位外邦來的拿什麽給你洗的腦,又給了你什麽好處,以至于你都忘了在這塊土地上,創世是誰,滋養是誰,他一個外邦來的,你覺得能張揚幾天呢?”
“外邦來的?”歸月又湊過來,“外邦來的什麽?阿骨圖?就是就是,他是個什麽東西。”
溫涼眼珠子一轉:“我說大哥,你消停會兒吧。”
“得嘞得嘞。”
紅鸠不動了,轉眼之間她四周燃起紅色火焰,火焰将原本透明的氣牆照出了形狀,火焰裏紅鸠一會兒變成人形,一會兒變成鳥狀,來回扭曲。
溫涼無動于衷,甚至有些想嗑瓜子:“別費力氣了,就憑你,散盡修為也逃不出去,何況在裏頭你根本無法使用妖術。當然,你可以試試,那麽你有事情做我們不能閑着,就,繼續看看,打發時間喽。”
阿初剛要去點紅鸠的眉心,發現點不進去,他幽怨地看向溫涼,溫涼快速變臉,對着阿初賠笑:“抱歉抱歉,我的錯,忘記你還要靠它施法了,我來我來。”
阿初不說話,站在旁邊。
溫涼隔空點中紅鸠眉心:“破!”
那是人間的麥場,又是一年麥子豐收的節氣,人類光着膀子戴着草帽在地裏勞作,麥場上塵土飛揚,機器轟鳴聲更是吵得人難受。
狼從麥垛裏爬出來,想換個地方睡覺,沒想到剛爬出來就和一個小孩面對面碰上。
狼身上有白夢設下的結界,按說人類看不到他,可從那個小孩直愣愣看他眼睛這一動作來說,小孩看得到他。
狼:“……”
結界失效了?還是對方不是人類?
一人一狼互相看着,直到有真真正正的人類穿過小孩身體,狼确定眼前這個不是人類,只是沒來得及抓住,已經消失了。
那是僞裝成小孩的紅鸠,狼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狼躲在屏障口等白夢,白夢會在出任務的時候或者出來放風的時候給他帶食物和藥草,狼恢複的很快。
那天白夢來的時候狼問她:“兔族有沒有走丢一個小孩子?”
白夢想了想:“我不知道,洞裏兔子很多,誰家有小孩我都不清楚,怎麽了?”
狼搖搖頭。
現在的他已經可以化作人形,蒼山狼,皮毛大多是青灰色,體型偏大,四肢修長,五官的功能敏銳,是天生的的勇士、殺手,而且狼族與兔族不一樣,他們崇尚适者生存,所以凡是能修煉成人形的,都是淘汰之後留下的強者。
以圓月狼吼為信,每年仲秋狼族都會舉辦大賽,選出最優秀的勇士。
他一直刻意躲着白夢,白夢卻渾然不差,還在夠不到上藥的時候往前湊湊。
“這狼是你?”溫涼問木力。
木力沉默,然後搖搖頭:“現在還不是我。”
溫涼扭頭看了眼紅鸠,已經筋疲力竭癱軟在地上。
故事繼續。
紙從來都包不住火,白夢情愫将開未開的時候被長老叫去關了七天禁閉,狼等了她六天,第六天狼離開了,他回到了狼族,他是狼族的将軍,他對白夢說的話,從頭至尾都沒有欺騙。
而白夢走出禁閉室帶着小包裹來屏障外找他的時候,等着的已經不是他。
“我叫木力。”白夢第一次聽到狼的名字。
白夢是來讓狼離開的,
情愫二字并非來自于人間,凡是沒有修煉情緣的生靈都有情愫,只是木力的情愫初見時便已經包裹了白夢,而白夢的情愫好久之後才被木力喚醒。
白夢是逃出來的,因為她偷聽到族長要聚集幾位長老抓狼。
狼是兔子的天敵,狼族和兔族的争亂不少,但大多還是狼族挑起的,兔族一般都是能躲就躲,或許是因為這只狼落單了,兔族想抓了做質。
白夢要放他走。
于是白夢被兔族通緝,一大群兔子大白天湧出洞口,木力沒辦法丢下白夢,于是帶着白夢一起逃走,去了人間。
白夢成了叛徒。
在人間的深山裏木力當着白夢的面要殺生,那是一只野豬,一只沒有修煉過得野豬,白夢攔住他,并種出了糧食。
于是一個肉食動物和一個素食動物在人間世界生活了将近一年,他們白天偷偷跑去人間四處看,晚上回來數星星吹清風,躲在結界裏,悠然自在。
他們相愛了,木力花了整整三天給白夢講什麽叫愛情,他甚至講了洛格拉前兩任城主的故事,講完之後白夢答應了他的求愛。
那晚木力對月狼吼,白夢則縮在他的身邊托腮看着他。
後來他們結為夫妻,做夫妻之間可以做的事情。
只是親吻而已,溫涼也沒想看,但忽然一只手覆上了她的眼睛,溫涼僵住。
纖長濃密的睫毛刷過歸月的掌心,手巋然不動。
溫涼的心卻抽了一下。
跳過那段故事,手也收了回去。
溫涼扭頭問歸月:“你知道我今歲壽數幾何嗎?”
歸月噙笑:“壽數幾何在神界也是個孩子吧,或者說的大一些,是個未出嫁的女兒。”
溫涼沒想着他會這麽認真的回答,換個話頭:“神懷蒼生,從不以年歲定論,也不忌兒女情長,神是不必修情緣的,因為成神的那刻起,七情六欲便和蒼生有關,故而這些在我看來不過平常。”
“是嘛?”歸月面色不改,攥回手,“那或許是我多此一舉了,抱歉。”
溫涼扭回頭來低思片刻,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和他說這些:“也不怪你,這些或許除了我也沒什麽生靈知道了,畢竟神跡已經是曾經。”
她在給歸月找臺階下,但歸月沒有接話。
溫涼自讨沒趣,看向紅鸠。
“累嗎?我能讓你更累。”溫涼坐着的沙發同她的性子一樣慢悠悠地飄到紅鸠面前,停在半空,“我實在是好奇,你的記憶裏有他們所有的事情,事無巨細,一樁樁一件件都那麽清晰明白,你的目的是什麽?”
紅鸠已經一動不動像只死鳥趴在地上,她的四周紅的刺目。
溫涼身體前傾,用挑逗的語氣說:“或者,我應該叫你白夢。”
木力發出一聲狼吼,溫涼一個巴掌打過去,掌風将狼吼打散在空中:“吼什麽吼,這是人間。”
呵斥完她轉回頭繼續和紅鸠說話:“紅鸠小枝,鸠族用人類的話說最擅長的就是‘鸠占鵲巢’,讓你取代一只剛成年出來做任務的兔子不難吧。”
紅色火焰漸漸熄滅,紅鸠沒了氣性,木力卻來勁了。
溫涼又一個巴掌扇過去:“你自己和誰結的婚心裏沒點數嗎?這些日子天天晚上來找她,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我……”
“阿初。”
“是。”
白夢在一個早晨離開木力回到屏障內,她找到一只雄兔,說自己懷孕了,但她的丈夫背叛了她,喜歡上了同族的狼,求雄兔替她報仇,之後不久便死了。
“終究娶得不是那只兔子,嫁得也不是那只狼。”
“這是你哥哥?”溫涼問。
紅鸠不答。
阿初看了歸月一眼,顯然虛像裏的雄兔不是歸月,溫涼也沒有要理會歸月的意思。
“白夢死了,兔族與狼族之間新一輪的仇恨就此拉開帷幕,兔族可以正大光明地讨伐狼族要說法,狼族必然不會答應,兩族紛争,終究是你得利,是吧。”
“阿初。”
“是。”
白夢死了,雄兔得到了白夢的屍體,但屍體裏并沒有孩子,白夢的肚子被挖空,一只紅鸠在上空盤旋,她的腹部微微隆起,盤旋沒一會兒飛走了。
之後的虛像便是隐蔽視角,再不是以白夢為眼的第一視角。
兔族族長致信狼族族長,得知木力是當初那頭狼的下屬,無名小卒,甚至除了“白夢”和狼将軍大概沒有生靈知道他的名字,他本是替狼将軍來送信的,卻許久未歸。
狼族通緝了木力,木力成了野狼。
之後便是木力以幾近喪心病狂的心态将紅鸠封印在人類體內,因為這個人類本就是瘋子,并沒有生靈發覺異常。
直到歸月叫來溫涼。
“你将白夢的屍體藏了起來,又将屍體送回兔族,并掏空了她的肚子,試圖營造她懷孕了,但孩子不見了的假象,是嗎?”溫涼問,“你來自異靈間?”
紅鸠依舊不認命,開口說:“阿骨圖神是不會看着我死的,洛格拉算什麽,阿骨圖的信徒才是真正被神眷顧的,洛格拉不過是座廢城,空城。”
溫涼的眸子涼了幾分,她低頭,冷嗤:“是啊,我最無能了,除了睡覺就是睡覺,一覺醒來我是舒坦了,生靈間的死活卻不管不顧,我或許真的不夠資格來做衆生靈的信仰,但在這片土地上,無論到什麽時候都是我說了算。”
溫涼起身從沙發上下來,沙發消失,她一步一步走入氣牆,居高臨下看着紅鸠:“本神自诩和你們那阿骨圖神是不一樣的,本神不會殺生,更不會動任何殺念,但本神會将降罪箋送至你的族落,本神可以向你保證,你或許不會死,但被降罪箋壓着的生靈,也絕不會好活。”
雙手叩指畫圓落在身前,口中訣字成型,堪堪吐出來,倏地一陣黑霧起在氣牆之內,溫涼猛然睜眼,下意識将訣字換成了攻擊:“溫良,絞殺。”
黑霧扭曲,意圖鑽進紅鸠體內,但紅鸠體型太小,撐不下這一團黑霧。
溫涼眼睛微眯,将訣字化作無形,鑽進黑霧中。
隐約可見兩個幽綠色的圓燈籠在其中飛來飛去,阿初像是很淡定,為打算沖進去幫忙的木力解釋:“那是弑貓,鎮靈辟邪,你進去沒用。”說完自己竄了進去。
歸月抱着手肘就那麽看着,木力問他:“城主是你請來的,你為何不幫忙?”
歸月像看傻子一樣看木力:“方才你沒聽到麽?厲害的都在裏頭,以咱們的道行,進去就是添亂。”
木力垂下腦袋。
須臾,歸月又說:“而且,我要是進去了,萬一她誤傷了我,豈不是家暴?犯罪滴。”
木力大大的狼瞳,滿滿的疑惑。
歸月擺擺手:“你聽不懂的。”
溫涼說的不錯,在華夏大地上,在如今人類所丈量出的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內,都是她的絕對領域,鬥一團來自于阿骨圖的分身,兩個護法綽綽有餘。
何況阿初阿弑都是她神力的分身,分身打分身,她就在黑霧裏充當裁判,做個看客。
待阿初一口咬在阿骨圖分身的脖頸位置,黑霧消散,露出昏死過去的紅鸠,鼓掌叫好的溫涼和無語的狗貓。
“舒坦,這一架是我這次醒來打的最舒坦的了,人間大事不過吃喝二字,走,我請你們吃飯去。”
天将黎明,溫涼要回酒店找洛清淮,這件事遠遠沒有結束,幹脆全帶上。
然後洛清淮從酒店浴室出來就看到了客廳裏的男男女女。
洛清淮:“……”
溫涼正好在問歸月身上的血跡:“你這血跡是異靈間打架的時候沾上的?”
歸月發笑:“為什麽不能是我的?”
“燃翳,翳鳥修煉而成,翳鳥是神鳥,即便修習了異術,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打敗的,何況你這滿身的血跡也沒影響你到處招花惹草。”
歸月卻做無辜:“我只是一只兔子,城主可莫要胡說。”
溫涼暫時懶得理他,丢給他一件衣服讓他進屋去換,回頭看見驚掉下巴的洛清淮,溫柔地打了個招呼:“洛先生,早安。”
歸月和洛清淮擦肩而過,點頭致意。
落地窗外,水藍色的天空雲層分明,遠處雲層下的山半白半青,而在北邊,陰雲已經壓了過來,起風了,大雨将至。
“怎麽這一陣人間這麽多雨。”溫涼窩在沙發裏看電視,等紅鸠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