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入洞
入洞
溫涼之所以會收留歸月是因為歸月參加過生靈大戰,而且歸月作為異靈間的族長,不論是将來和異靈間對峙,還是想了解異靈間,都是有用的。
也大概是因為她被奉承的太久了,來了一個敢和她吵吵的也覺得新鮮,何況這個人他長得還好看。
更或者,她想救歸月,雖然還不知道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兔子洞自打出了白夢這檔子事之後戒備嚴了不少,如今進去需要等層層通報,這麽下來二十分鐘是有了。
溫涼坐在正洞前一棵大樹的枝杈裏啃甜瓜,汁水流了滿手,還沾到嘴巴上。
歸月站在樹下時而擡頭看看她,忽從上衣口袋拿出一方手帕遞給阿弑:“麻煩你。”
阿弑猶疑着接過手帕,正打算問問阿初,阿初已然尋着味道湊過來,阿弑便讓他好好聞了聞,阿初搖搖頭,阿弑才拿了帕子上樹——其實阿弑是有帕子的。
溫涼見她上來并不驚訝,驚訝的是她看到阿弑手裏的帕子,那是一方青綠色的帕子,棉布質地,方形,對角棉線繡着一朵普蘭花,紫花綠葉,好生別致。
“哪裏來的帕子?”
阿弑示意樹下,溫涼低頭說道:“歸月先生,這麽好的帕子讓我用了,豈不是很可惜啊。”
歸月擡頭微笑:“城主大人用過的帕子身價只會上漲,怎麽可惜呢。”
溫涼還是沒用,阿弑掏出帕子遞給她,她擦去那些汁水,順手把歸月的帕子放進了褡裢裏。
她翻身下樹,站在歸月前面拍手上的土:“有個問題還沒有問歸月先生,你是怎麽摻和到這件事裏的?”
歸月依舊笑模樣:“四處逃竄,途中遇到郊崖,他托付我來的。”
“郊崖?”
“那位神武的狼族将軍。”
“他知道白夢去世了?”
“嗯,不過也晚了。”
“他托你來找我,他為什麽不自己找?”
歸月倒疑惑了:“城主不知道?”
“知道什麽?”溫涼一邊說着一邊把目光投向阿初和阿弑,後者也是連連搖頭。
“蒼山狼族碎了十方神龛,導致狼族靈力斷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半還是靠族中耆老支撐,小狼虛弱的連人形都修不成。”
溫涼雙眉不由自主向中間靠攏,言語之間帶着懷疑:“你不是記錯了吧,十方神龛怎麽會碎?”
歸月搖搖頭:“雲無跡都能不在,十方神龛怎麽不能碎?”
聞他言說雲無跡,溫涼心口升騰出一股無名火來,若不是兔子洞正好打開,她定要好好和歸月談論這件事情,盡量不動手。
“貴客久待,族長有請。”
溫涼忿忿甩手走在前面,等下一定要問問歸月十方神龛的事情,要是他說不出來就要和他算一算這句話的帳。歸月則滿不在乎,仿佛他拉出來舉例子的只是個無名小卒。
兔子洞裏黑白色齊齊壓過來,直壓的喘不過氣,火把與夜明珠的照耀下,到處都站滿了兔子,出留出一條羊腸小徑供溫涼等通過。
溫涼也不挑,若有所思地過了小徑,站在寶座之下,仰面和寶座上的族長對視。
兩廂都沒有先說話,兔族族長示意一位長老上前确認,長老看過後沖族長搖搖頭,族長麻繩似的眉毛擰起來,便有另一個長老沖他們嚷嚷着:“大膽,座下究竟什麽人,居然敢冒用神域身份?”
就像古時候衙門升堂,兩邊的打手舉着棒子就要上前。
溫涼舉起手攤了攤,阿初和阿弑被送了出去,族長立馬站起來。
真奇怪,這年頭護衛比主人面子大,這找誰說理去。
“你們二位是?”
“我養的,初犬弑貓,白三長老,我們見過的。”溫涼受不了這磨磨唧唧的認人步驟,一會兒認出來再族長親自下寶座,三跪九叩淚如雨下說沒有認出她,望她恕罪,就算不信奉她,礙于她的神術也要裝模作樣……麻煩的嘞。
白三張老白中,溫涼睡着之前有過兩面之緣,不是個好兔子,溫涼在樹下打坐休息,他居然想揪溫涼的頭發拿去煮茶喝。
坐在角落裏的白中在萬衆矚目之下走出來,不帶情緒地看着溫涼,看上去并不是很想認她。
溫涼哪管他:“白三長老,咱們百年之前見過的,你不會忘了吧,你還因為揪我的頭發,誤喝了阿弑下過毒的茶,那那那,你那眼角那塊兒烏青,阿初踢的吧。”
白中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如果不是歸月從後面捅了捅她的腰,她這張嘴且停不了呢。
白中自始至終沒說話,兔族族長白楠拄着拐杖站起身來走到臺子邊緣劺足勁看溫涼,一會兒後“哎呦呦”地下了臺子。
溫涼:“……”
“原來是姑娘來啦,那群兔崽子們有眼無珠,姑娘恕罪恕罪。姑娘上座。”
“姑娘”這個稱謂是溫涼在生靈間的專屬,叫了千百年,從來沒有平替,也不會有平替,而且這個稱謂是雲無跡不在之後溫涼足踏九州踏出來的。
“客氣客氣,這一向可好?”她和兔族族長還真沒見過,之前交好那位族長不是眼前這位,可她向來不太會寒暄,見面之後說的最多的也是一句“吃了嗎”,可那是和人類,眼下嘛,稀裏糊塗過去就行了。
“好好好,都好,姑娘請。”
溫涼不喜歡這樣的恭敬:“不請了,我來是有事,你請。”
“這……呵呵呵,姑娘您有事知會一聲,還專門跑一趟。”
溫涼彎了彎半邊嘴角,覺得這話好笑:“族長你有所不知,我啊剛睡醒,睡着這須臾百年間……”她故意停了停,又說,“這百年腰酸背疼,出來溜達溜達,松松筋骨。哎,族長,上一任族長是……”
“啊,上任族長在生靈大戰中不幸……我無能,只是一直跟在上任族長身邊,這才……”
“可惜了,白曈是雲祖親自養出來的,我還以為得見一面,誰知……诶?不知他墳冢何在?好歹為友一場,該去祭拜祭拜。”
溫涼說的懇切,那族長似乎也沒什麽拒絕的理由,偏有那可恨的。
溫涼身後右手邊有聲音響起:“姑娘不是說有事來嘛,不如先把事情辦了,再說別的。”
“嗯?啧啧啧~”溫涼笑了,“這生靈間的生靈是怎麽了,怎麽總有生靈想安排我的事情?這位長老,您是?”
族長言說:“姑娘,這位是白浪長老。”
“白浪,你們排資論輩從不按名字,時間久了我也記不住,你是哪一代?”
白浪梗着脖子:“第三十三代。”
“第三十三代都能做長老,貴族還當真是沒落了啊。”溫涼這張嘴向來不饒不想饒之輩。
話不好聽,場面也不好看,白浪沒了聲,溫涼懶得理他,可偏偏他在白夢這件事裏是個關鍵,又不能不關切一些,阿初和阿弑這兩天也是累了,等下還有去狼族補裂痕,溫涼把目光投向歸月,看個兔子應該問題不大吧。
溫涼的小算盤打的噼裏啪啦響,她只是看了歸月一眼,不曾開口,對方已然知曉:“沒問題,交給我。”
溫涼:“????”
她難以置信地睜睜眼睛,歸月點點頭:“你放心。”
溫涼真就放心了,再說,一直傳了三十三代的兔子,能跑哪去。
溫涼執意要看白曈的墳冢,白楠沒什麽意見,似乎也就白中和白浪有些不情不願。
可沒誰在意。
後山族陵,溫涼之前對這些地方是有些避諱的,雲無跡帶她出來說是歷練,但這樣的地方從不讓她沾染,溫涼初踏幽冥界還是百鬼夜行,平地起殿,鬼王娶親。
做了八十一天的王後,又回了洛格拉。
雲無跡不在之後天上地下有任何事情都找她,起初沒有威望、沒有信徒,到後來聲名大噪,一城之主,她早已百無禁忌。
“最近啊,不太平,”白楠走在最前面,他明明甩掉拐杖也健步如飛,卻不知在掩蓋什麽,“想來姑娘您也有所耳聞,蒼山狼族和我們打了一仗,不瞞姑娘,我們傷亡慘重,現在随便一個外來客都要好一陣提心吊膽。”
溫涼學着洛清淮的樣随手薅來一根草根叼在嘴裏:“我想起在哪兒見過你了,你是白曈身邊那個孩子吧?給他打燈籠那個?”
白楠受寵若驚一般笑了:“是是是,姑娘好記性,是我,那時候雲祖還在,我跟族長給姑娘您賀誕。”
“那時候白曈也小,山君師父還說看着你倆就覺得兔子窩不太平。”
“哈哈哈哈,是是是。”白楠放聲大笑。
後面跟着那幾位長老,祭奠先輩的事情,小兔子逃就逃了,老兔子想都別想,更別提還有個一官半職。
其實路不遠,只是曲曲折折的小路走的溫涼心煩意燥,這次睡醒之後好像脾氣急了,溫涼知道這不好,可她控制不了,也沒有心思去刻意控制,只能在燥氣剛要起來的時候往下壓一壓,譬如眼前。
溫涼沒有那麽多時間和心思彎彎繞,可一扭頭看見那幾只老兔子,她那平添的燥氣裏又擠出一絲絲玩味的理智。
溫涼望着不遠處的墓碑,在白楠意識清醒的情況下把手探進了白楠肥大的袖子,搭在脈搏之上。白楠一聲不吭的配合着,彼此心照不宣。
須臾溫涼收回手,壓低聲音問:“怎麽回事?”
白楠神色淡然:“一丈紅加綠屏草。”
“多久了?”
“師父去了多久,就多久了。”
溫涼:“白曈的死有所懷疑?”
白楠:“是肯定,師父一定不是生靈大戰逝世的,其實說白了,那場大戰生靈間沒有損失多少,反倒是人間傷亡慘重。”
“什麽意思?”
“師父說的,我也不是很明白,姑娘您回去問一問,那個時候洛格拉應該是有神下來了。”
溫涼搖搖頭:“這不可能,城門不開,就是……”她忽然愣住,“或許是在外面回不了洛格拉的神……”她忽而喃喃,還是被白楠聽到,白楠怯怯的。
“不說這個,白曈死的時候你不在身邊?”
“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