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眼睛

眼睛

阿初和阿弑負責安頓那些體內被種過蠱蟲的兔子,白瞳垂着手站在溫涼身邊沒有要幫忙的意思。當然,溫涼也沒想着讓他幫忙。

“白汐怎麽辦?”

“死不了。”

“阿月,粗魯。”

“對不起,我錯了。”

“師父說你溫良謙恭,是脾氣性格最好的神。”

“從前或許是,現在不是了,讓你失望啦。”

“雲祖還沒找到嗎?”

“找到了……”

聞言歸月和白瞳都是一怔,溫涼:“找到了我就不在這兒待着了。”

歸月和白瞳雙雙吐了口氣。

“那你找到他之後去哪呢?”

溫涼一邊給白汐父母留白汐所需要的藥方,一邊說:“蒼梧山。”

“然後呢?”

“然後讓天雞啄死他,扔在息瀾監獄再被大水淹一次,把神魂抽出來,放在孟婆湯裏涮一涮,就着湯汁挂在骷髅老鬼的晾衣架上晾置三百年,等神魂幹了撕下來制成披風,我再披着它帶着阿初和阿弑翔于雲際。”溫涼擱筆,忽略周遭一雙雙掉在地上的眼睛和合不上的下巴,“白汐的記憶我沒打算清除,她醒來後身體需要養一陣,心神也需要養一陣,還有你們,記住蠱蟲帶來的痛苦,誰要是敢複種,死刑。”

溫涼微微一笑。

白瞳一本正經的臉上險些挂不住:“額,嗯,一定要這樣嗎?”

“這過分嗎?”溫涼卻一臉單純,“那過程我就不和你細說了,過程只會更過分。”

旁觀者分不清她的話有沒有那麽指甲蓋大小是真的,單靠傳說中的故事,這二位神不至于此,真不至于。

“白楠,兔族你給我好好守着,有事敲他的墳,別動十方神龛,別擾白栖,白栖……是我的。還有,白夢姑姑你要好好關照,自即日起,誰要是再興風作浪,別怪我不客氣。關于蒼山狼族,我會去看看,你們兩個族落之間休戰,天大的矛盾等兩族休整好再說。”

“是。”

“白楠,以後記得時時刻刻端出你的威嚴,不要總想着靠別的生靈,心思深沉該有,但也該雷厲風行,果敢一些,而端出威嚴不是要你高高在上,要親民。諸位長老,你們族長或許資質不如你們中許多,但他既然已經焚香上告,就是你們的族長,希望你們能好好輔佐他,守住陌陵。”

“是。”

“對了,罰文一事需守口如瓶。”溫涼起身叩指:“良,如初。”話音落兔子洞像是被清洗了一遍,幹幹淨淨。

白瞳不能跟溫涼走,他太虛弱,要送回洛格拉休養,臨走之前他把他所有的靈力盡數給了白楠,并說:“神息我不能給你,你好好修行,陌陵往後千百年,你也千百年。”

白楠跪地叩首:“是。”

南音二度出現,見白瞳後施禮,白瞳欣然接受,南音說:“十二神柱有所動搖,神尊們正想辦法,兔神尊回來,真好。”

溫涼掐指算過:“十二神柱晃動是因為十二獸神嗎?”

南音:“不能确定,但山君神尊說多少會有關系,可是許多獸神神尊都去了生靈間,一時湊不起來,才有些不易。”

溫涼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去尋一尋,盡量讓諸獸神歸位。”

“是,南音回去會向山君神尊禀報。”

白瞳仰面:“阿月,我在洛格拉等你。”

溫涼俯下身子在白瞳腦袋上揉了一把——這短短時間她已經揉了不知道多少把,實在是軟軟的,很貼手:“好啊,你等我回來,送你一雙新的眼睛。”

白瞳點點頭:“長安長樂。”

“長安長樂。”

一切算是停當,溫涼辭謝白楠以及其他兔子的挽留,帶着歸月出兔子洞。

“你說,我要怎麽樣才能會一會阿骨圖呢?”

歸月想了想:“去異靈族過幽冥界。”

溫涼松松筋骨的同時身上的衣裳也變了,長衣長褲,松松的,帶了些慵懶。

“不是說現在幽冥界過不去異靈族了嗎?”

“找得到,也過得去,你要去?”

“我就想想,你說我前後動的這些蠱蟲,阿骨圖他會怎麽應對我呢?”

歸月又想了想:“可能會請你吃飯吧。”

“然後在飯裏下蠱?”

“也不是沒可能。”

“下了蠱的飯好吃嗎?”

“沒吃過,不知道。”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我們不去蒼山?”

“不,角山一行本來也沒打算去多久,順手又解決了陌陵的事,這會兒先去找洛清淮,我不能把他帶出來了扔在那不管了吧。”

歸月若有所思,沒有挪動,卻說:“我,我還有點事情,我就不去了,回頭我去蒼山找你。”

溫涼耷下眼皮想了想:“行,那蒼山見。”

至此分了兩路。

*

洛清淮的生活并沒有溫涼擔心的那麽糟糕,他住在酒店裏,吃喝不愁,甚至不用出門。

偶爾感覺頹了就到健身房跑兩步,跑累了再到餐廳吃一頓。

但大多數還是外賣小哥在投喂他。

生靈間和人間不存在時間差,只不過近段時間生靈間晝夜不定,有時候不分晝夜,所以會混亂,這一行粗粗算來,溫涼他們走了兩夜三天,趕着第三天傍晚進了酒店大門。

“大姐,走路不帶出聲的?”洛清淮嗦粉的時候溫涼閃現在旁邊的沙發上,把洛清淮吓了一大跳,“咔咔咔”的咳嗽。

溫涼攤攤手:“你不是說鬼走路比我輕,你連鬼都不怕怕我幹嘛的嗎?”

“那是我沒事兒幹的時候。”

“你現在有事幹?幹什麽呢?”

“看電視,吃飯啊。”

“什麽電視什麽飯啊?”

“……”

溫涼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取來一雙筷子一個碗,在洛清淮生無可戀地默許下挑出來一筷子粉,一勺子湯,嗦進嘴裏:“嗯~美味,這是什麽?”

“土豆粉。”

“哦,長見識長見識。”

“你還吃嗎?”

“不吃了,夠了。”

“你不是減肥吧,又不胖,吃一小口不餓。”洛清淮嘟囔着,溫涼回應道:“我不需要吃飯,神是不需要吃飯的,你們電視裏的神仙需要吃飯嗎?”

“好像是不需要,不知道不清楚不關心,也不怎麽看。”

溫涼湊到平板前面摸了摸:“這玩意兒就是平板吧,我之前在小酒館見別人用過,欸,你在看什麽東西,好看嗎?”

“周易。”

“額……好的。”溫涼可對這東西不感興趣,她一點也不懷念當初被師父按頭學習的時候,真叫一個暗無天日,可憐凄凄。

洛清淮按了暫停鍵,偏過頭看溫涼,溫涼正擺弄遙控器想打開電視,洛清淮問:“你一個人回來的?”

溫涼擺爛式地伸伸手:“還有他倆。”

“那個那個呢?”

“那個?哪個?歸月?有事走了,怎麽?”

“沒怎麽問問。今晚你在這兒睡?”

溫涼環視四周,抿抿嘴唇:“不用管我,我有我睡覺的地方……好吧,我睡不習慣,格林房子裏的床還是我專門弄來的,一般的床再好我也不舒服。”

“哦。”洛清淮播放視頻,專心吃粉。

一個看電視,一個看平板,聲音都不大,誰也沒耽誤誰。

可溫涼的心思卻不在電視上,連續兩張罰文的出現讓她心裏不安,再加上鬼王莫名其妙突然病倒了,洛格拉十二根神柱搖晃,人間結界撕裂,生靈間蠱疫四起,怎麽想怎麽不順心。

挨千刀的阿骨圖。

溫涼在裏間自己搬了個浴桶泡澡,洛清淮在外面戴着耳機看視頻,溫涼洗好後洛清淮收拾了一下,就到了溫涼認為的人類的睡眠時間。

十點整。

淺問一句,誰家年輕人晚上十點準時入睡?

答案大概會分為三種,其一愛健康,作息穩定,到點就睡。其二愛黑夜,作息穩定,到點也能睡。其三愛佛系,作息穩定,看心情。

前面兩個“到點”是不一樣的,一個可能是十點,一個可能是淩晨,而顯然洛清淮屬于第三種。

洛清淮乖乖上床,手機放的遠遠的,蓋上被子打開空調,“睡”得“安詳”。

溫涼在外間蹑手蹑腳生怕打擾了洛清淮,臨走還把阿初和阿弑留下來站崗,兩個家夥有異議,被一票否決,只能留下來補眠。

溫涼交代好事情換了身上身緊身下擺飛揚的黑袍,從窗口消失不見。

*

人頭攢動的十字路口,夜生活正酣暢,走在人行道上,來往行人給予了溫涼極高的回頭率。

溫涼卻不管。

前面的小吃街才是她的目的地。

上沿小吃街,兩旁是小攤或者店鋪,中間是小吃車,東來西往的行人絡繹不絕。

溫涼聞聞味就飽得不能再飽了。

李記串串香,開在街南的一家鋪子,牌匾又大又閃,鋪子寬敞明亮,五條長桌子在屋子中間擺着,拐來拐去的上面是泡在油湯裏的串串。

門口排隊拿號的估摸有七八位。

溫涼站在門口觀望了幾眼,擡腳就要進去。

服務員攔住她:“女士你好,現在裏面沒有空位子,請您在外面排隊,謝謝配合。”

溫涼向後仰看了看隊伍,問服務員:“你們老板在嗎?”

服務員搖搖頭:“老板有事出去了。”

“去哪了你知道嘛?”

“不清楚。”

溫涼點點頭:“謝謝。”

李記鋪子外面的桌子上放着宣傳單,溫涼抽了一張,沖服務員笑笑走了。

宣傳單在溫涼手裏随意翻飛,不多會兒折了一只鳥。

溫涼将鳥放在手心随意吹了一口氣,鳥兒隐在黑夜裏。

當她在上沿小吃街轉了差不多快三圈的時候那只鳥終于傳回來消息,溫涼得了消息閃進一個沒人的角落,随着後一只腳融于黑暗,她整個人也消失在黑夜,和那只鳥一樣。

上沿這個地方住的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或者進城打工的。

上沿灣就在小吃街後面隔一條街的地方,這個小區住滿了人。

脫落的牆皮,被蚊蟲屍體遮擋而昏暗的路燈,得不到細致照顧的花園,以及那生了鏽的秋千架和健身器材,這裏的每一樣東西都顯示着忙碌,不是時間忙碌,是人忙,顧不上這些旁的東西。

溫涼随着人流進小區,四處張望,直沖小區門是一個噴泉廣場和一個大大的石碑,上面跑着幾個小學階段的孩子,這不是溫涼的目标。

再往前走是七號樓和八號樓中間,陷下去一角的車棚,擺放淩亂的電車自行車,沒了密碼的單元門,這也不是溫涼的目标。

再往前拐個彎是九號樓,排長隊的飲水機,挂了果的蘋果樹,紙張泛白的宣傳欄,門廳擁擠的小超市,這依舊不是溫涼的目标。

終于,十一號樓到了。

十一號樓是上沿灣的景點,多少網紅跑來打卡,也有不少投資者想把它做成密室,玩什麽密室逃脫。只因為半年前這種樓裏死了十一個人,陰氣重,鬧出不少幺蛾子。

可陰氣重歸重,架不住上沿灣地段好房源便宜,案子破了第二個星期,空出來的房子就或租或買全填滿了。

溫涼伸手去拉單元門,觸碰到門把手那一瞬間她縮了下手,那門把手涼涼的,實在不像這數九天的産物。

“還挺豪橫。”溫涼用腳把門勾開,腳步輕快直奔地下室。

是的,地下室。

下臺階拐彎再下臺階,臺階盡頭是一間間鎖着黃門的屋子,每一扇門上面都挂着一把上年紀的鎖。

溫涼走到一扇門前,擡頭看看門號——1111。

“咔噠”一聲,鎖應聲落地。

門随着鎖落地開了一道縫,透出裏面的黑。

溫涼擡腳尖稍稍用力,木門展開,無盡的空空的黑。

溫涼嫌棄地掃掃鼻尖,蹙蹙眉頭,下一瞬鼻梁上挂了一塊帕子。

溫涼沒有再往前走,在原地站定了。

地下室的風涼飕飕地往她臉上打,她渾然不察,只是靜靜盯着那門後的黑。

須臾之後白綢飛出去,屋內“吱吱”兩聲,什麽東西應聲倒地,溫涼收回白綢打個響指,屋裏亮起一顆夜明珠。

“搞偷襲,可算不上是英雄,”溫涼語氣冷淡,好生安撫殺生之後瑟瑟發抖白綢,待裏面又要有動靜,白綢飛出,這一次白綢生氣了一般在屋內不斷撞擊牆壁,不多會兒屋裏靜下來,白綢才回到溫涼懷裏求安慰。

“乖,不怕。”溫涼安撫着白綢,轉而對屋裏說,“你叫我來,我二話沒說就來了,如今我來了你卻這般,小白小黃,做兔子不是這樣的。這樣不乖,沒有生靈會喜歡的哦。”

屋內傳出低吼,溫涼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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