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楊新迎把蘇開運帶到了一家私人菜館,禧迎。
幾乎是剛看到菜館名字的剎那,蘇開運便想到了楊新迎廢用的社交賬號昵稱,喜迎。
距離楊新迎上次用這個昵稱,粗略估計也有幾年了。
蘇開運不明白為什麽這麽長時間過去,自己還能記得這個楊新迎早已不再使用的昵稱。
也不明白,為什麽在她看到“禧迎”二字的時候,就能快速将其聯系起來。
或許是因為她總是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吧。
可能是想得太入神的緣故,又可能是楊新迎自駕車底盤很高的緣故,蘇開運下車的時候,沒注意,不小心被絆了一腳。
所幸,沒摔,只是踉跄了一下。
只是重新站穩後,蘇開運莫名有些不自在。
或許是之前車上的暢談太過令人愉悅的緣故吧,直到剛剛,她都覺得自己的心好像還沒能落到實地,依舊像放飛的風筝那樣。
然後現實就給了她當頭棒喝,她在楊新迎面前出了糗。
其實蘇開運也懷疑自己是否太小題大做了些,畢竟當時楊新迎也正忙着從車內下來,應該也注意不到她那小小的失态。
但莫名的,蘇開運還是覺得有些囧。
在楊新迎面前,她好似也有了所謂的偶像包袱,不想出醜,并且很想一直維持在一個體面、甚至說是永遠都不出錯的一個狀态。
她想給楊新迎留下一個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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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的她,似乎也像角色巴荻那樣,在僞裝着什麽。
他們從停車場出來,正準備穿過點綴有燈籠挂飾人工草坪,從庭院後門進入禧迎。
雨已經停了,草坪此刻雖還顯得濕頹,小小的燈籠挂飾上雖也有雨水挂着,但鋪在草坪上方的的青石板路,卻已經被風吹得半幹,并不會很難走。
空氣清新,有股青草的淡淡芬芳。
挺不錯的。
蘇開運打量了一下庭院周遭,心想。
可就在她這般心想沒多久,這條挺不錯的青石板路,差點就讓她來了個平地摔——并不是因為踩到碎石子站不穩的那種摔,而是她自己腳滑,差點左腳絆右腳、笨拙的那種摔。
好消息是,在蘇開運或将以一個不雅的姿勢摔倒的時候,楊新迎扶穩了她。
壞消息則是,蘇開運想僞裝的那絲體面,徹底沒有了。
越想僞裝什麽,她越僞裝不了什麽。
許是她太心神不寧了。
而心神不寧時刻的僞裝,就必然會有破綻的時刻吧。
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庭院內此刻并沒有其他人。
不過庭院裏側的玻璃後門卻始終未關。
但燈火通明的禧迎室內,似乎也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裏。
或許也可能是因為,此刻庭院內那些照明的燈還沒有開,即便望庭院這邊探看,也看不清什麽吧。
簡而言之,蘇開運出糗的場面應該沒有被多少人注意到。
而且即便真被人注意到了,挂在她臉上的黑色口罩,也免于她陷入被人認出來的尴尬狀況——口罩是剛剛下車的時候,楊新迎要求她戴上的,說以防萬一。
但這種現實,并沒有讓蘇開運的內心感到寬慰不少。
因為如果能選擇,她其實最不想讓楊新迎目睹她的醜相,但偏偏對方是站得距離自己最近的。
剛剛她下車被絆的時候,她還可以自我勸慰,楊新迎或許沒看到。
但這次……
不用再心懷僥幸,也無需再假設什麽,楊新迎肯定、也确實看到她即将摔倒的失态場面。
不僅看到,他還近距離地目睹,并且最後還參與了進來。
蘇開運很難說此時此刻的這種狀況,是否被歸屬在楊新迎下車說的那句“以防萬一”裏。
但她還是很感謝自己那時候,自己接過了那個一次性包裝的黑色口罩,以及謝謝此刻沒有被打開的庭院燈光。
否則,站在自己身側的楊新迎,肯定能發現她臉紅了。
這種紅,并非腼腆的羞紅,更多的還是羞愧和不好意思。
想要的端雅,被摔沒了。
不想出錯,最終還是出了些差錯。
總歸是事與願違,可這或許就是人生常态。
哪怕心中仍感覺別扭,蘇開運也只能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接受當下發生的所有事情。
而且,這并非蘇開運第一次在楊新迎面前“出糗”。
重逢之時,她似乎也差點摔倒過,那時候站在她旁側的,好像就是楊新迎——他的舉動總是克制且不逾矩。
他襟懷坦白,耿介端方,無論從前,還是現在。
就更不說她那當衆被公開的、吐槽楊新迎演技的吐槽視頻了,那社死的場面一度讓蘇開運逃避見到楊新迎。
況且,更早之前,也就是在高中時期,楊新迎似乎也見過她糟糕的模樣。
像是她樓梯走着走着,不小心被陌生同學踩了腳後跟,雖然被黎三枝穩住了身體,但不經意掃視周遭的時候,蘇開運總覺得自己跟楊新迎對上了視線。
又或者她抱着書走路,意外被同班同學撞到,書以及卷子灑了一地,蘇開運甚至都來不及苦惱,遠遠就看見楊新迎走過來,默不吭聲地跟那位邊道歉邊撿拾資料的同學一起收拾。
再比如,她第一次去看楊新迎打籃球,最終卻被籃球砸到了腦袋,結果是當時還沒說過幾句話的朋友黎三枝以及始終不那麽熟的同學楊新迎陪她去了醫務室。
“出糗”的次數多了,很多事情接受起來心裏壓力也就沒那麽大了。雖然在某些嚴格意義上來說,她經歷的那些或許也稱不上出糗。
心态方面,蘇開運想盡力接受現實。
但生理方面,蘇開運從臉頰蔓延而出的潮紅,并沒那麽容易消退。
或許也是這個緣故,蘇開運聲如蚊蚋:“抱歉。”
“沒什麽好道歉的。”楊新迎聲音如常,像是在為她找補什麽,“燈太暗了。”
蘇開運:“那,謝謝?”
其實這句話她本該以陳述口吻說出來的,但也不知為何,她無端翹了些尾音,故而聽起來像在詢問楊新迎是否需要謝謝似的。
室內的燈火漏出來了一點,打映在楊新迎的側臉。
即便黑色的口罩擋住了他的大部分臉部表情,即便蘇開運看得并不真切,但楊新迎在即将垂眸的前一刻,眉眼淺淺彎了下,極盡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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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庭院耽擱了一小會兒,他們終于進店。
楊新迎明顯跟老板很熟,簡單寒暄幾句後,都不用服務員帶路,他便輕車熟路地帶着蘇開運去了二樓的某個包廂。
包廂內的裝潢并不複雜,簡單但不失典雅。
推窗打開,能看見飄着的浮雲,以及雖未至黑夜,但已經悄悄挂起的皎皎明月。
或許是近日常常下雨的緣故,此刻天邊飄着的雲層很薄、很稀,周邊似乎還萦繞着一圈淡淡的微芒。
蘇開運跟着楊新迎摘掉了口罩。
“你有什麽忌口嗎?”
拿到菜單,楊新迎問蘇開運。
“沒有。”比起挑食狂魔蘇開醒,蘇開運幾乎可以說是沒什麽忌口,但仔細想想,她又有些不确定,“或許……茼蒿算嗎?”
這話蘇開運問得實在是心虛。
其實茼蒿她也不是不能吃,但無論吃過多少次,她都不是很習慣它的味道。
楊新迎看菜單的動作稍微一滞,失笑,“算。”
勾選了禧迎的幾個經典招牌菜後,楊新迎把菜單遞給了蘇開運,問她還有沒有想吃的。
蘇開運快速翻閱了一遍菜單,清一色都是中式家常菜。
由于這是她第一次來禧迎,來前也沒做過什麽攻略,所以她也并不知道該店的口碑、評價是怎麽樣的。
不過既然楊新迎對這很熟,并且還是楊新迎主動帶她過來的,那她能做的,應該就只有相信他,相信他的品味吧,故而蘇開運搖搖頭,并沒想增加什麽新菜。
“……我突然想起來,禧迎的水晶蝦仁好像很不錯,開運你幫忙勾選一下吧。”
開運。
聽見楊新迎喊自己的名字,蘇開運捏着菜單的動作微不可覺地一頓。
雖然很想裝作淡然從容的模樣,但蘇開運懷疑自己可能還是露餡了。
從楊新迎的角度看,她的耳朵會不會有些紅呢?
明明也沒做什麽,蘇開運卻覺得自己的耳朵燙得厲害。
蘇開運依言勾選菜單:“哦,好的。”
邊勾選,她又一邊心猿意馬。
一想,原來禧迎這邊原來有水晶蝦仁啊。
在所有的海鮮中,蘇開運對蝦可謂是情有獨鐘。
蝦餃、蝦仁面、蝦仁炒飯……她都很喜歡。
上次同學聚會裏吃過的煎蝦餃,她至今都有些念念不忘,可惜那家飯店并沒有外送服務。
另一想,她則是在吐槽自己。
明明楊新迎只是出于場景需要,自然且正常地喊了一下她的名字,她為何要覺得害羞,還耳熱?
這樣不僅會顯得她很自作多情,還會顯得她略微有些不正常。
而且,她是否給楊新迎挂上了特別厚的濾鏡呢?
否則黎三枝天天“開運”“開運”這般喊她,她也沒天天臉紅……
更何況,楊新迎的聲音有好聽到這種需要她臉紅的地步嗎?
或許,她吹了風,感冒生病了?
……
一句又一句,蘇開運前面的內心吐槽還能算是客觀恰當,但後來幾乎發展成為了不分青紅皂白的自我問責。
仿佛這樣,她那燙得發熱的耳朵溫度就能降下,恢複正常。
只是成效甚微。
在蘇開運将已确定過的菜單遞給服務員時,她的耳垂還是燙着,而且很奇怪的是,她只耳熱一側的耳朵,另一側她本人并感覺不到任何異樣。
就仿佛,只有她的左耳聽到了楊新迎說的那句話,并且只進不出。
所幸,她鬓側的短發應該能稍微擋住那抹詭異的、暴露她心事的紅。
應該吧。
蘇開運不确定地想。
服務員出去、關上門後,所有外界的聲音漸漸被隔絕,包廂慢慢就安靜了下來。
過分的安靜經常會帶來尴尬的感覺,但可能是他們彼此剛剛讨論過一路的電影劇情,此刻更像是所謂的中場休息時間,故而包廂內的氛圍并沒那麽尴尬。
而且非但感覺不到尴尬,蘇開運還能持續感受到自己響聲很大的怦怦心跳。
她懷疑,再讓自己處在這樣的氛圍裏,她此刻毫無異樣的右耳也該燙起來了。
故而,蘇開運挑起了一個話題,她問楊新迎,“你經常來這裏嗎?”
……
怎麽說呢,這是個蘇開運剛剛問出口就覺得很廢話的問題。
但她情急之下,說出的話似乎就都是這種風格的,無論是詞彙匮乏的誇獎,還是本該以陳述語氣說出的感謝。
蘇開運甚至都有些懷疑,是不是她很少社交、而且有些躲避社交的緣故,所以她跟其他人的交流能力正在極速下降。
楊新迎神态自然:“是啊,我最初看到禧迎這兩個字的時候,就很想進來看看。”
蘇開運沒問為什麽,因為她知道原因。
看到“禧迎”兩個字,會讓楊新迎想起“喜迎”吧,想起那只貓,想起養過貓的主人。
她好像不小心,提起了一個很悲傷的話題。
蘇開運突然就有些後悔自己提出的那個問題了,明明那麽廢話的問題不提也可以的。
“所以這家店,很好吃嗎?”蘇開運又問。
這其實又是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畢竟看新迎跟老板熟稔的模樣,他來了禧迎肯定不止一次,這裏的飯菜口味想來也差不到哪裏去。
說到底,蘇開運只是在笨拙地轉移話題罷了。
她并不希望楊新迎感到難過——雖然有關楊新迎奶奶的事情過去了這麽久,或許楊新迎早就已經釋懷,但哪怕他還有一絲耿耿于懷的可能性,蘇開運都不希望楊新迎此刻感到憂傷。
所幸,楊新迎的神色并看不出悲傷的模樣。
見此,蘇開運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略微思考了一下,楊新迎說:“符合我的個人口味,但我暫時并不敢确定是否會符合你的口味。”
稍微停了一下,他又說,“……所以我現在有些緊張。”
——緊張什麽呢?
這句在此情景下正常、自然的一句話,蘇開運卻不敢問。
楊新迎能緊張什麽呢?
緊張她不喜歡這裏的菜?緊張她吃得不開心?
可為什麽他要緊張呢……
蘇開運不想多想,不敢追問,她怕自己又在自作多情。
“別緊張,我吃飯沒那麽挑的。”她說。
“吃飯不挑,”楊新迎低低重複,而後饒有興趣問她,“那你平常會在哪個方面比較挑剔、講究呢?”
蘇開運稍微回想了下。
她日常生活過得還挺糙的,講究的方面其實沒那麽多。
“……硬要說的話,那應該是設備器材方面的吧。”蘇開運思索片刻後說。
新設備會短暫提高她工作的積極性。
楊新迎微微颔首,然後包廂的門就被服務員敲響了。
看着服務員擺桌,蘇開運忍不住垂眸。
其實除了設備方面,她覺得自己在另一個方面也挺挑剔的。
但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也不好意思再看楊新迎。
不知不覺,她的右耳也漸漸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