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溫順
四、溫順
好像害死人了,這種想法死死糾纏安青鸾,她寝食難安。
而她會去賈至斌學校附近蹲守、觀察賈至斌在校的一舉一動,全是因為賈千齡的吩咐。安青鸾不知道賈千齡為什麽要和一個小孩子過不去。
小叔公的葬禮上的确出現過一些插曲,安青鸾卻不認為那會成為賈至斌身亡的理由。
或許那是催化劑與導火索,是冰山一角,她不知道的過去,才是海面下的巨大冰山身軀。
還有一個可能,賈至斌不是因為做過的事情而死,是因為身份而死。
賈家的當家人賈立陽就賈至斌這一個孫子,賈至斌是長孫,被賈立陽寄予厚望,同時,賈至斌非常聰明伶俐,很讨賈立陽的喜歡。或許賈千齡是擔心家裏重演朱棣為了他的好聖孫朱瞻基而傳位給朱高熾的戲碼。
不過有一點她總算明白了,她明白賈千齡的野心指的是什麽了。
安青鸾難過了許久,為一條生命的逝去、為自己破壞了善惡界線、為守護了二十多年的道德,但她沒有在賈千齡面前表露絲毫,也沒有想過離開賈千齡,無論賈千齡要如何實現野心,她都會是賈千齡最優秀的助手。
安青鸾自己默默消化亂七八糟的情緒,依舊聽賈千齡的吩咐做事,和賈至斌的事件發生之前一樣,老實又忠誠。
賈千齡對安青鸾的表現很滿意。
從此安青鸾再不是一個簡單的生活助理,她一躍成為賈千齡信得過的左膀右臂,賈千齡越來越頻繁地吩咐她去完成不屬于生活助理工作範圍的任務。
安青鸾忠誠的源頭是愛。
并非情人之間的愛,而是一種孺慕之情和敬畏之心相互糾纏的複雜情感。
賈千齡本就是一名讓安青鸾無比敬佩的女性,安青鸾又擅自添加了許多象征意義,将賈千齡包裝成她心中的神祇,她的仰望和信仰都是賈千齡。
安青鸾哪怕有過動搖,但也會在看向賈千齡的那一刻重新變得堅定不移。她的仰慕之情太過深刻,足以成為大地一般廣博堅實的基礎,承載人生中的千變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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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雜情感的源頭更是複雜,無從追溯,但安青鸾知道其發展過程的巅峰。
安康和太太是最傳統的夫妻,也是最傳統的父母,兩人在安青鸾過了二十五歲就開始焦慮安青鸾的終身大事,一瞧見和談了幾年的男朋友分了手的安青鸾就犯愁,時常忍不住要在安青鸾面前唉聲嘆氣。
安康深知靠自己一家子的努力是不可能在世間出人頭地的,他們沒有可以幫助他們平步青雲的家庭背景,且都資質平庸,無法憑借自己的能力改變命運,因此他只能将希望放在女兒的婚姻上。
靠着婚姻攀龍附鳳,是生了女兒的他們對婚姻産生堅定向往的原因之一,也是他們眼中婚姻的最大用處,然後才輪到所謂的老來相伴問題和養兒防老問題。不過這些是同樣沉甸甸的,是同樣作為人生關鍵的。問題是謎面,婚姻是謎底,仿佛解決了婚姻,就能解決一切困境。
于是安康和太太不斷搜刮身邊沒結婚的男生資料,不斷催促安青鸾去相親。
他們連一份體面的好工作都沒辦法替安青鸾找到,卻在婚戀關系上無比自信,覺得安青鸾只要能和他們介紹的其中一個人結婚,就能為她自己帶來美好生活,同時為他們帶來截然不同的後半生。
事事都可商量,唯獨婚姻大事不可以。
安青鸾實在是厭煩,說了一千遍自己暫時不考慮改變生活狀态,但父母總要啰啰嗦嗦地逼迫她一千零一遍。
婚姻的确是大事,可越是至關重要,越是不希望自己被別人牽着鼻子走,越是希望自己能夠在考慮清楚、準備充足的情況下進行。
而別人的催促,會逐漸變成一種入侵領地的行為,自己作為獨立個體的權威被挑戰,自己掌握人生的能力被質疑,自己在世間為數不多的存活上的自由被剝奪,這一切都讓安青鸾忍無可忍。
安青鸾在厭煩情緒達到某個峰值時,産生出前所未有的叛逆心理,晚上下班回到家,一與父母打照面就進入暴躁氣憤的狀态,無法進行正常交流,三言兩語沒說完就要和父母吵架,摔東西、摔門的聲響引得鄰居過來問詢了好幾次。
這種情況在安青鸾青春期最叛逆的階段也沒有過,安康和太太都覺得匪夷所思。
鬥法期間,安康甚至病急亂投醫,将自己的家庭矛盾拿到賈千齡面前說,妄想作為老板的賈千齡可以幫着勸勸安青鸾。
那天安康上早班,站在保安亭門口等着賈千齡的到來。而安青鸾站在大門口外的轎車邊上等待賈千齡,父女倆之間的距離很近,卻不和對方交談。
賈千齡一般是八點半準時出門。趁着秋高氣爽,溫度又尚未下降,她近來每天早上都步行穿過院子,呼吸新鮮空氣,曬曬帶着些許涼風氣息的陽光。
走到保安亭,賈千齡微笑着朝安康點點頭,說了聲早上好。
安康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同賈千齡打招呼,他耷拉着五官,一臉苦相,同賈千齡說:“大小姐,我好不了了。”
賈千齡停下腳步,順着安康的話問:“安叔怎麽了?”
安康指指不遠處抱臂站着的安青鸾,控訴般說道:“她啊,腦子壞掉了,跟我和她媽媽說以後不結婚了,要當老姑婆。我就沒見過這樣的孩子……”
安青鸾三兩步奔到賈千齡身邊,氣急敗壞地對安康嚷嚷:“你幹嘛和千齡姐說這些?!”
安康不拿正眼瞧安青鸾,仍是對着賈千齡說:“大小姐您看看,這孩子最近都不知道怎麽回事,每天就這麽跟我說話,沒大沒小的,真是氣死我了,枉我辛辛苦苦把她養大。”
日夜萦繞在安青鸾心裏的厭煩情緒猛然炸開,身體不受控,她原地跳了兩下,嗓門小不了:“還不是因為你每天都在我耳邊說這些話!你煩不煩?!現在還要說,這又不是在家裏!”
安康斜了安青鸾一眼,繼續說:“不管是不是在家裏,女孩子都要乖巧聽話一點,不然不讨人喜歡,那樣的話誰會要你呀?可憐我和她媽媽觍着臉去求人家介紹好男孩,她一點都不領情。我們又不是要害死她,我們是為了她的以後着想啊。反倒是我們裏外不是人,為了她去忙活還忙錯了。”
安青鸾也繼續嚷嚷:“我為什麽要領這種情?!讓你們別折騰了你們不聽而已!你真是瘋了!不要跟千齡姐說這些了!”
安康的愁苦更甚:“大小姐啊,我都是為了她好,她是我女兒我才這麽為她着想。您不像她,您成熟聰明又孝順,懂得體諒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我想求求您,能不能幫我勸勸她?我嘴笨,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她也不聽我的,她只聽您的。”
賈千齡沒應聲,安青鸾替賈千齡說:“你別耽誤千齡姐的時間!千齡姐要回公司了!”
安康對安青鸾的話權當沒聽見,自顧自扮演苦命老父親:“哪裏會有這種事呢?養孩子養出個仇人來,我和她媽媽就差跪着求她了,她就是不聽。真不是要她做多艱難的事,只是去認識幾個不錯的男孩,從中挑一個合适的成家而已,哪家的女孩不是這樣做的?就她不願意,不知道她在犟什麽。她一個小小的助理,學歷不高,能力不強,根本不是塊拼事業的料,在事業上根本就沒有未來,早點嫁人、趁着年輕生小孩是最好的選擇。她有個依靠,這樣我和她媽媽就不擔心她了。我都是因為疼愛她才做這些不要臉的事,如果不疼愛她,我就邊嗑瓜子邊看她耽誤成老姑娘,還要加兩句玩笑話,不愛她幹嘛替她着急呀?”
冷眼看了一出父女争吵戲碼的賈千齡終于開口,賈千齡看着安康問:“你很疼愛她呀?”
安康還以為賈千齡願意幫他勸說安青鸾了,連忙應道:“肯定的,大小姐,我就她一個女兒,不愛她愛誰?”
賈千齡臉上突然冰封萬裏,眼神也變得淩厲,質問道:“那你為什麽要教她怎麽變得更溫順?”
安康被賈千齡的問題打得呆愣:“嗯?”
賈千齡咄咄逼人:“你在社會上打拼多年,難道你不知道這是一個吃人的世界嗎?你為什麽要教她溫順地被吃掉?她被另一個人吃進肚子裏,這叫做有依靠嗎?世界不公平,而她學歷不高能力不強,那你為什麽不教她怎麽捍衛自己、怎麽保護自己、怎麽找到一點立足之地、怎麽反抗不公平?你只會教她低下頭去,這是不是因為你也被吃了?你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不知道怎麽防止被吞食,所以也不知道怎麽做才是愛她。”
擲地有聲的字字句句,安康和安青鸾都愣住了。
安青鸾不太确定地扭頭看了賈千齡一眼,她沒見過攻擊性這麽強的賈千齡,也沒想過會有人在無有解的家庭矛盾中維護她,賈千齡如同神兵,從天而降,威風凜凜落到她身邊,為她築起一道不可侵犯的堅固城牆。
厭煩情緒瞬間熄滅,充斥體內的灰黑煙霧被秋風吹散,安青鸾平靜下來,只覺自己可以安然無恙地躲在賈千齡身邊。
安康不知道怎麽回答賈千齡的問題,胡亂為自己辯駁:“不是的,大小姐,您誤會了,我沒有……”
賈千齡不讓安康支吾完澄清之言,直接打斷他的話:“我沒有誤會你的意思,你就是希望将她推到另一個家庭裏,讓她成為和你太太一樣的別人的太太。她很可憐,你是她最親近的家人,你說你愛她,可她在你眼裏從來都不是她自己,她是誰誰的太太,誰誰的兒媳婦,以後還會是誰誰的媽媽,她這樣成長起來,太可憐了。”
“不是的……”
“你不愛她,你說得出口,但做不到,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愛,不知道怎麽做才是真的愛她。你真的考慮過她會在婚姻中獲得怎樣美好的人生嗎?真的考慮過她能不能成為她自己,甚至成就她自己嗎?你知道怎樣的未來會讓她真正擁有活着的感覺嗎?并沒有,你不會做這樣的考慮,因為連你自己,也不懂得這些,你看不懂現在的時代真相是什麽,你只懂得一味地遵循舊規。”
“我……”
“你是一只溫順的綿羊,被剃毛的時候就安靜待着,被殺死的時候也不知道叫一聲,你給自己的溫順取了好聽的名字,叫維護傳統,叫随大流,叫有樣學樣,別人都是這麽做的,所以你也這麽做,別人都溫順地等死,所以你也溫順地等死。”
安康啞口無言,一位富家千金指責他這個看大門的保安太過溫順以至于被殺死,他似乎是沒有立場反駁的。
賈千齡不客氣地指了安康一下,問:“所以,你已經被吃掉了,并且希望你的女兒也被吃掉是嗎?”
安康雙手立于身前護衛自己,又左右亂擺一通,盡可能否認賈千齡給他的罪名。
不好鬥的賈千齡在沒有面對反抗的情況下,很快能恢複往常的溫柔神色,挂上和善的微笑同安康說:“安叔,年輕人的事情急不來,她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以後要選擇怎樣的道路全是未知數,我們這些稍微有點年紀的人就不要随便開口了,不要給她們太多壓力,讓她們自己做選擇吧。”
安康膽怯又謹慎地看着賈千齡,不敢接她的微笑。
賈千齡也不跟他多說第二句,同安青鸾說:“走吧,九點有個會要開,估計要遲到了。”說着就擡步往門外走去。
“哦,嗯。”安青鸾傻乎乎地應着,手忙腳亂跟上去。
那天以後,賈千齡成了安青鸾此生最重要的人。
安青鸾明白家人是愛她的,是她這輩子最親近的人,永遠不會想要傷害她,永遠都是她的後盾。
這是她的認知,甚至在很多時候是她構建別的認知的基礎。
但安青鸾在賈千齡的淩厲訓話中逐漸看清楚一個事實——基礎被打破了,原來基礎也是可以被打破的。
那不是大地,只是一層塗了大地顏色的紙片。
安青鸾覺得賈千齡也愛她,同樣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是一種上位者的悲憫,像神對凡人的悲憫,居高臨下,伴随着鋪天蓋地的壓迫感,也帶着無可逆轉的預示。
了不得的愛,難以想象的愛,安青鸾因自己能夠擁有這種愛而感受到微妙的幸福滋味。
安青鸾原本認為自己非常注重實際,像她的父母那樣,講究每一樣物件的用途,分辨身邊每一個人的功用,需要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起到積極作用。
不曾想,她其實是可以接受精神力量引領的。
精神上的強大首先吸引她,然後才是處事能力上的強大。而她在這種吸引的蠱惑下,成為被征服的兵士,成為精神世界的小卒,沖鋒陷陣,不問前程。
也是那天以後,安康再不敢和賈千齡胡亂攀關系。東家就是東家,表現得再和善的年輕小姐也是東家,他不該忘了分寸。
且被賈千齡教訓過,雖然改變不了他的認知,但他對安青鸾不敢随時随地催促了,只敢在家裏偷摸着念叨幾句,安青鸾說他是老古董、頑固不化,不搭理他,他也不會繼續啰嗦。
安青鸾度過一段比較安穩的日子。
直到安穩被賈至斌的死打破。
安青鸾逼迫自己緩緩消化了那個意外之後,她和賈千齡聊過一次。
聊了最近發生的事,也聊了那次對安青鸾意義深遠的對話。
對話是賈千齡起頭的。
賈千齡和安青鸾坐在轎車裏,在去往公司的路上,賈千齡看左邊的車窗,安青鸾看右邊的車窗,兩人都沉浸在靜默中,之間隔着一道明顯的距離。
賈千齡毫無預兆地開口說:“很多人覺得我是大富之家裏的女兒就應該滿足,應該一門心思享受生活,每天逛逛街,買買名牌衣服和包包,流連于各種高檔場所,品嘗廚師費盡心思研發出來的昂貴菜肴,喝價值連城的名酒,開豪車到處溜達,住以億為計價單位的房子,時不時去旅行,除了吃喝玩樂之外,什麽都不在乎,泡在用錢堆成的蜜罐裏,甜甜蜜蜜,開開心心。如果我想過那樣的生活,爸爸和陸衡都不會反對,反而還覺得我很乖,很安分,打心底裏贊許我的生活。”
安青鸾早将視線從窗外街景收回,看着賈千齡,疑惑地問:“過富足的生活難道不好嗎?過上這種生活才配得上享受二字,而非為了生存累死累活偶爾停下來喘口氣。其實絕大多數人做夢都想過千齡姐這樣的生活。”
賈千齡輕輕搖頭:“可賈家的錢不屬于我,是爸爸和弟弟給我的,陸家的錢也不屬于我,是陸衡給我的。我讨厭成為被施舍的對象。絕大多數人做夢才能過上的生活,我出生的時候已經擁有了,世事就是這麽不公,我就是生在了這個家庭裏,我沒必要往後看世人活得多麽凄涼,我只想往前看。生在羅馬之外的人想走進羅馬,但生在羅馬裏的人,想擁有羅馬。”
安青鸾想了想,說:“千齡姐,那些不叫施舍,你是他們的家人,你姓賈,是賈家的一份子,你只是拿了屬于你的那部分。你花你自己的錢,享受你自己的生活,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很遺憾,我并不會對此感恩戴德,我不僅要拿屬于我的那一小部分,我要拿全部。”賈千齡眼中有幽深隐秘,朝安青鸾笑了一下,說,“我還沒告訴過你賈家怎麽發家的吧?我的那些了不起的祖宗們,從死人堆裏翻找金銀、皮料,發死人財,打地主的時期大張旗鼓去打家劫舍,發地主財,後來做生意,無所不用其極地擠兌普通小商家,硬生生壟斷一大塊地方的市場,哄擡物價,買賣不過一年就掙了好大的一桶金。不僅賈家的發家過程見不得人,S市裏有點名聲的大富之家,沒幾家的底子是清清白白的。資本的原始積累大多都不是光明正大,因為這種積累要打破固有的秩序,注定了會傷害到許多遵守秩序的、妄圖在秩序中得到固定好處的人們的利益。”
安青鸾沒有聽賈千齡提過這種往事,但她在賈千齡身邊工作,生意場上的各種下作手段見過不少,對各種生意人都沒有好印象,也就不會對他們的卑劣感到驚訝了,她只為賈千齡的事感到驚訝:“千齡姐,難道你想……重現這種過程?”
賈千齡只說:“我不是溫順的綿羊,不是聽話的寵物,相反,我要搶奪話語權,讓那些太過自以為是的人進入到我的游戲裏,由我來制定游戲規則。”
安青鸾覺得脊背發涼,暗暗抖了一下,輕聲問:“千齡姐想怎麽做?”
“一個家族,是由巨石建造的堅固堡壘,子孫生生不息,家族就能代代相傳,在世間風風雨雨中屹立不倒,并且守衛森嚴,多的是為了蠅頭小利替他們賣命的人。讓一個家族毀滅的辦法,你知道是什麽嗎?”
安青鸾搖搖頭:“是什麽?”
賈千齡露了一個頗為兇狠的笑:“把家族裏的人變成廢物,然後他們會在充滿危險的世界裏自取滅亡,根本用不着別人動手。”
安青鸾想到了賈至斌,身體裏的寒意更甚。賈千齡沒說錯,賈至斌可以說是自取滅亡的。
賈千齡看着抑制不住恐懼的安青鸾,換了一個話題,問:“你覺得我之前對安叔說的話是對是錯?”
她們第一次聊“之前”,此前賈千齡沒有提,安青鸾不知道怎麽提,便錯失了細聊的機會。
此時安青鸾終于能表達出遲到了一年的認同:“我覺得,是對的。”
賈千齡的半邊臉被斜照進來的陽光塗亮,增添了一份柔和暖意,她的神色和語氣都放軟了:“既然你認同,那就不要讓你自己太過溫順。我知道你對幫助我做事有心理負擔,我們都是徹底被規訓過的人,我知道的。可是破壞原有秩序這件事,本身就是殘忍且暴力的,不可能沒有血腥,你要逼自己習慣,你要逼自己變得堅強,如果你還想繼續為我工作的話。”
安青鸾微微低下頭,許久沒有答複。
她有點難過,給出答複代表着她生存了二十幾年之久的世界在她眼前徹底崩塌,她将要站在廢墟裏,拾撿起磚瓦,重新搭建世界。
她品味到一絲鄉愁。
快要到公司了,安青鸾才點點頭:“千齡姐,我以為人生的模樣是大差不差的,我以為我已經知道生命中會産生的各種可能性了,但那天聽了你對我爸爸說的話之後,我發現看到的只是堡壘中的牆壁,不是真正的藍天。”
賈千齡笑得開懷,問:“願意和我一起嘗試嗎?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突破障礙,往外走,去看看藍天。”
安青鸾的回答一如既往:“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