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撲空
七、撲空
學校的校醫在救護車來到前就對老師們表示救不了了,救護車的醫生又給老師們再一次打擊,表示賈至斌的屍體都涼了。
校長、副校長、各部門主任匆匆趕到餐廳,現場已經幾乎清空了,班主任們指引着班裏的孩子們回教室,遠離命案現場,而顯然是兇器的甜點全都完完整整躺在餐盤裏,沒人敢吃。
校長差點在賈至斌的屍體前跪下,雖然知曉了,但仍不死心地問:“這真的是賈家的小少爺啊?!”
沒有人能回答校長的問題,在場的每個人都吓得失語。
現場唯一還有點理智的校醫趕緊報警,幾分鐘後民警趕到,查看屍體,應付一屋子面無人色的校領導,接着叫來法醫,并通知死者家屬。
命案是下午三點半發生的,而嫌疑人是下午将近五點找到的。
民警只是去查看一下命案發生當時的監控,就直接看到了在兩份甜品中下毒的嫌疑人。
而後兩個人高馬大的男民警在老師的協助下,找到了還沒有他們褲腰高的小學生張喬。
男民警面面相觑,趕緊叫支援,找來一個女民警,讓她帶張喬回派出所。
張喬的父母接到通知趕到派出所,一左一右陪着張喬,對面坐着一男一女兩位民警,房頂的角落有攝像頭,好幾個民警坐在旁邊的監控室盯着監控畫面。
張喬的心情挺複雜,為自己的成功而欣喜,為自己的處境而害怕,為自己的未來而迷茫,她還太小,不懂得怎麽處理這樣的複雜,只能眨巴眨巴眼,小聲問張媽媽:“媽媽,賈至斌真的死了嗎?”
張媽媽愣愣地扭頭看張喬,張了張嘴,但說不出話。
張喬在張媽媽的猶豫裏明白賈至斌的确是死了,咽了口唾沫,又怯怯地問:“我也要死嗎?”
張媽媽臉色蒼白,整個人虛弱得搖搖欲墜,不搭理張喬,回過頭有氣無力地同民警說:“請開始吧,我的孩子累了,快點進行完問詢,我們要回去休息。”
民警點點頭,拿起面前的證物袋,裏面裝着從張喬口袋裏搜出來的、曾經用來存放□□的小瓶子,問張喬:“你知道它是有毒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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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喬天真爛漫地點點頭,還帶着一絲自豪:“知道,我看見有一只老鼠被這種東西毒死了,那就可以推斷,它是有毒的。”
“這是從哪裏得來的?”
“地上撿的。”張喬把她昨天看見一只尾巴綁蝴蝶結的老鼠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告訴民警。
“……”民警顯然不相信蝴蝶結會出現在老鼠尾巴上,暗暗犯難,想自己不擅長和這麽小的孩子打交道,孩子們說的話都是真假參半的,現實與想象分不清,于是又确認一遍,“真的是從地上撿的?”
張喬很肯定:“嗯,撿的。”
“你怎麽加到賈至斌的甜品裏?”
“就倒進去。”
“為什麽又要加進你自己的甜品裏呢?”學校餐廳的監控顯示,張喬給兩份甜品加了□□,一份換到了賈至斌面前,一份原本在她自己面前,後來被賈至斌搶走吃掉了。
張喬用一種視死如歸的語氣說:“我要和賈至斌同歸于盡!”
民警:“……”
而後張喬孩子氣地鼓着臉,說:“可是他把我的甜品搶走了,我沒有更多的老鼠藥,毒不死自己。”
張爸爸聽到女兒說這種話,神情凝重,長長嘆了一口氣。張媽媽更是眼含淚花,摟緊張喬的肩,疼惜地歪頭挨着張喬蹭蹭,怪自己太疏忽,差點沒看住女兒。
民警繼續問:“他經常搶走你的甜品嗎?”
“嗯,如果是他喜歡吃的,他會搶走……”她掰着指頭點了三四個人的名字,說是經常遭受賈至斌搶奪的同學名單。
民警回憶了一下死者的體型,覺得張喬說的是實話,正常吃飯絕對吃不成那樣,必須要有土匪性子,霸占了原本不屬于他的食物,才能将自己的身體撐成一個球。
“你知道今天會有他喜歡吃的甜點嗎?”
“我不知道。”
“萬一遇到他不喜歡吃的甜點,他不打算跟你換位置呢?”
“不會的,他好像什麽都喜歡吃,有些特別喜歡,有些只是一點點喜歡。”
……
因張喬年齡太小,不可能拘留在派出所裏,問詢完畢民警就讓張喬父母帶她回家了。
民警為了保護嫌疑人的安全,開着警車護送了一路。大家都很擔心張喬一家會被賈家暗地裏弄死。
涉及城中有名望的家族的案子,領導的命令下達得極其迅速,當天就要求所有人行動起來,抓緊破案,查清細節。
于是民警們在命案發生這天的晚上就開始四處奔波。
張喬提到的那條巷子的确有一個毒鼠屋,裏面也的确放有毒鼠的藥物,但種類和張喬毒殺賈至斌所用的氰-化物完全不同,而死老鼠和地上的蛋糕都被環衛工人清走了。
巷子的首和尾都有監控,但巷子中間沒有,沒辦法找到是誰将藥物放在那裏的。
民警查看了張爺爺汽車抛錨當天的所有監控,畫面裏沒有出現過張喬說的綁蝴蝶結的老鼠。民警越來越覺得張喬的證詞不可信,小女孩似乎真的是分不清現實和想象。
這也使得民警很懷疑張喬是不是真的在巷子裏撿到毒藥,甚至懷疑毒藥是不是有人直接交給張喬的,要借張喬那雙稚嫩的手實施犯罪。然而民警查了張喬一個月的生活軌跡,沒找到任何疑點,小女孩就是每天按時上學放學,由爺爺按時接送。
目光還是必須回到那條巷子。
一條位于鬧市區角落的、每天來往行人不少的巷子,逐一排查經過的行人實在工作量太大,也不現實,然而民警悶頭排查了很久,讓自己顯得十分忙碌,否則他們沒辦法向領導交代,領導就沒辦法向賈家交代了。
除此之外民警不知道該往哪裏查,氰-化物的來源查不到,S市所有的化工廠都說廠裏可以制造氰-化物,但都不存在張喬撿到的那個小瓶子,因此她撿到的東西肯定跟他們工廠無關。有幾家化工廠就是賈家的,更不可能說毒死他們小少爺的毒藥來自他們工廠。
追查那個小瓶子的來源更是艱難,不過是一個在各種便利店都能買到的密封塑料瓶,毫無指向性。
民警找到負責清理這條巷子的環衛工人,一位五十來歲的稍有點發福的阿姨,說話有點口音,不是S市本地人,習慣邊說話邊做手勢,她告訴民警:“我記得,就在那裏,有一個死老鼠,但是沒有看見什麽蛋糕。這條巷子經常都有死老鼠的,附近有飯館,垃圾都能養活可多老鼠了,一窩一窩的,死老鼠不稀奇。什麽藥,我沒看見,不知道啊,誰沒事看毒鼠屋裏有什麽?”
到下個月,這位阿姨就辭職了,辭職理由是她的孩子打工掙了錢,老家蓋房子的資金有着落了,孩子就讓她回老家監督工人幹活。
環衛公司人事部的工作人員相信了阿姨的說辭,給她辦了離職手續。可阿姨的某位同事不太相信,同事知道阿姨的孩子腦子不靈光,學歷不高,能力不強,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打工仔,養活自己就算不錯了,根本不可能掙到多少錢蓋房子。但沒人問這些,同事也就沒有渠道往外說。
賈至斌的突然死亡在賈家掀起一場巨浪,澆濕了所有人,尤其是賈秉繁和魏茗茗。
夫妻倆都傷心欲絕,賈秉繁因他的失去,魏茗茗因她的兒子。
賈至斌死不瞑目,死前的驚恐帶到了死後,他仿佛仍在努力瞪大他的眼,妄圖看清前路,躲過危機。
賈千齡攙扶着魏茗茗去太平間辨認屍體,魏茗茗一看見賈至斌就撲過去摸他的臉,喊他的名字,瘋瘋癫癫地說賈至斌還沒有死,說賈至斌還在害怕。賈千齡只能不停安慰魏茗茗,又在女民警的幫助下将魏茗茗半扶半抱着帶離太平間。
賈千齡離開前回頭看了眼賈至斌,心中默念如果有來生,祝願他投胎到一個好家庭、遇到一對普通些的父母,如果沒有來生,便只能祝願他安息,他已經走完了此生的路,看完了此生的風景,吃完了此生能夠享用的所有食物,他也是時候要走了。
民警忙碌許久,實在查不出太多有用的線索,只好采用了張喬的證詞,案子被移交檢察院。
魏茗茗的娘家同樣是大富之家,她的父母和哥哥弟弟也都十分疼愛賈至斌,并對賈至斌投去大量期盼,想着日後賈至斌接管了賈家事業,可以促成許多兩家人的合作,因而賈至斌的死亡對他們來說是巨大的損失,他們在魏茗茗的悲戚中向魏茗茗保證,一定盡最大努力幫賈至斌讨回公道。
賈家和魏家都施壓了,處理案件的所有人都打醒十二分精神嚴肅對待。
奈何無論他們再怎麽嚴肅,也無法定罪。嫌疑人張喬太過年幼,才剛滿八周歲,不可能定她的罪、要她負刑事責任,最後只能判張喬及監護人賠償。
數額很大,以為會将張喬一家壓垮,不曾想張喬的父母在當天就支付了賠償金。
既然在明面上沒有大道可走,成全不了他們将罪犯繩之以法的目的,那麽就在暗地裏挖一條小路出來。
賈、魏兩家人在這一層十分有默契,庭審結束後,他們不約而同地派人去往張喬的家。
可誰都撲了個空。
張喬一家連夜離開了S市,飛往國外,一時間找不到他們的蹤跡。張喬父母在S市的所有産業、事業都早已做好交接,變賣資産的錢都用作了給賈家的賠償金。
時機選得好,動作又幹淨利落,仿佛有高人指點。魏家的人覺得奇怪,去調查張喬父母和哪些人做過交易,但沒查出什麽異樣來。
而賈家的人則是回過頭去找學校晦氣,将學校告上法庭,要求巨額賠償。
此舉透露了賈家的無可奈何,莫說一所學校再怎麽以貴族自居,也不可能賠得出多少錢,而且就是學校能夠賠出一個天文數字,也不能挽回賈至斌的生命。
賈家失去了長孫,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被徹底毀壞,格局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