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憤怒

二十三、憤怒

跟在賈秉成身邊工作的員工更換頻率很高,再高的薪水、再好的待遇也改變不了那樣的高頻率,原因是賈秉成的壞脾氣。

賈秉成不知道從哪裏學回來的理論,将自己和員工放在兩個對立面,雙方之間有不可調和的矛盾,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而他如果要成為合格且優秀的領導者,必須勝利,死死地壓過所有員工一頭,如同封建皇朝的君臣關系,他是君,員工是臣,他要征服員工,員工要跪拜他。

原是沒有太多矛盾的雙方經過賈秉成的幾年搗亂,真的就如賈秉成的認知那樣,産生了許多不可調和的矛盾。

賈秉成認為所有到公司裏工作的員工都是懶鬼,他作為領導,工作任務是拿着小皮鞭抽打他們,用武力和威壓促使他們努力工作。

還認為公司正在進行的各種項目所需要的規劃和推進時間不過是員工偷懶的借口,根本用不着這麽長的時間,他從不提升自己的能力,整天變着花樣緊盯身邊的員工,向他們施壓,向他們提出一大堆異想天開的想法,思想激進,不切實際,讓他們必須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還美其名曰挖掘他們的潛力,幫助他們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加上賈秉成被父母和順遂的人生寵溺出的巨大脾氣,他有什麽不順心、不滿意的事就會破口大罵,且罵人時還要連坐,一罵就是好幾個部門的人一起罵,罵到興起時還會動手,幾乎所有男性員工都挨過他的巴掌和踢踹,幾乎所有女性員工都被他扔過來的文件夾砸過,而咖啡、熱茶之類的飲品是無差別的攻擊,可以出現在所有員工的臉上。

如今的打工人誰都沒有經受過真正嚴格的君臣父子教育,本着找一份正經工作養活自己的樸素心願出來工作而已,不會在公司裏拿自己當奴仆看待,因而也不可能忍受得了賈秉成的壞脾氣。

在公司間合作越來越頻繁的時代,賈秉成的荒唐不僅僅對賈氏集團的部分員工造成影響,還給別的公司裏的部分員工制造了慘痛經歷。

賈秉成的父親賈立陽在生意場上有頭有臉,賈秉成的太太盧臻娘家的生意也做得挺大,所以大多數家族的叔伯會給賈秉成兩分薄面,達成和賈秉成的合作,但他們公司負責與賈秉成團隊完成實際工作的員工們都叫苦連天。

賈秉成是不可能圓滑處事的,更不可能去體諒任何一個下屬,無論是賈家公司的員工還是其他公司的員工,挨罵和被揍全都一視同仁,誰都逃不過。

由賈秉成負責的項目本來在大家的努力下可以順利進行,但一經過他的胡亂指揮,往往會逐漸變得千瘡百孔,存在一大堆需要修正的問題。

盧臻肚子裏的孩子出事之後,賈秉成的脾氣變得更壞。

他其實也想像賈立陽那樣痛罵盧臻不負責任,大喇喇地指出盧臻在懷孕期間的表現有多糟糕,但又舍不得對失魂落魄蒼白虛弱的盧臻大聲說話,于是只能将滿腔火氣發洩到別人身上,變得以往常更加暴躁易怒,只要待在公司裏,就是不間斷地罵人摔東西。

因此,許多員工在賈千齡到來時,無聲地歡呼了許久。

賈千齡性格溫柔,和員工說話輕聲細語,懂得體諒每一位員工的艱難之處,賞罰分明,能力也強,做事條理清晰,目光長遠,懂得以大局為重,大家都視這位正經進公司工作的賈家大小姐為救世主,巴不得賈秉成的太太每天都身體不舒服,賈秉成每天都要陪太太而不來上班,直接讓賈千齡成為大家的頂頭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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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忍受賈秉成最長時間的員工是他的秘書蔣曉才,至今已經在賈秉成身邊待了十年。

原因是蔣曉才運氣不佳。

蔣曉才大學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給賈秉成當秘書,薪水比同齡人高兩倍不止,他以為自己走狗屎運了,開開心心去上班,誰知不到一周的時間,賈秉成就讓蔣曉才徹底明白這份工作為什麽會值那麽高的薪水。

可是他走不掉。

蔣曉才的爸爸雄心壯志,貸款在好地段好樓盤買了一間四居室,但後來不幸患上肺癌,治了兩年多,人財兩空。

為了治病欠下一屁股債,還得每個月還房貸,蔣曉才的媽媽原是全職太太,遭逢巨變,只能外出找工作,在某間嬰兒游泳館得到了每月三千塊工資的職位。家裏除了蔣曉才,還有一個剛念高中的妹妹,處處都要花錢。

所以蔣曉才給自己下了死命令,絕對不可以失去在賈氏集團這麽大的企業裏工作的機會。

并且蔣曉才向賈秉成借了錢。

賈秉成那天和朋友玩臺球,贏了不少錢,正好蔣曉才哭哭啼啼來求他,他就随手把錢給了蔣曉才。

一袋子現金,約莫有十幾萬,賈秉成和朋友玩笑着用來當賭注的,對蔣曉才而言,卻是救命的恩情。

蔣曉才痛哭流涕,毫無形象地跪在地上抱着賈秉成的大腿哭嚎:“秉成少爺,太謝謝你了,你救了我全家。這些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請你從我工資裏扣,我明天就去和財務報備。”

賈秉成喝了不少酒,半醉半醒地瞅着蔣曉才,擺擺手掀開他,很大方地說:“這點錢用得着啰嗦嗎?我私人給你的,幹嘛要向財務報備?拿着!”

那一刻,賈秉成在蔣曉才眼中如同金光閃閃的天神。

其實賈秉成酒醒之後就後悔了,他有錢歸有錢,但平白無故給別人錢并非他的做派,他沒這麽大方,也沒這麽蠢。

所以蔣曉才又在他面前啰嗦着要還錢時,他沒有拒絕,只嫌棄地瞥了蔣曉才一眼,刻薄地說:“像你這種沒本事的窮鬼想還清十幾萬,天方夜譚,我努力活到一百歲也不一定能收回那些錢。”

蔣曉才只好賠着笑應道:“對不起秉成少爺,我會省吃儉用,争取盡快把錢還給你。”

最無法躲避賈秉成的統治的員工也是蔣曉才。

哪一位員工喊的苦和累在蔣曉才眼中都是兒戲,蔣曉才面對的是賈秉成藏在骨子裏的惡念。它們毫無遮擋,無度地攻擊着他。

賈秉成時常想些惡作劇,例如把蔣曉才關在廁所裏一晚、把蔣曉才扔在十幾公裏以外的地方并命令蔣曉才走路回公司、把蔣曉才的腦袋摁進蛋糕裏、把蔣曉才最貴那件西裝外套扔進便池裏等等,讓蔣曉才在同事面前丢臉,場面越尴尬,賈秉成就越高興。

蔣曉才仿佛仍在學校裏念書,總是要面對幼稚的惡霸學生的捉弄,且無處求援,沒有老師,沒有法官,賈秉成就是制定裁決游戲的人。

賈秉成給蔣曉才定下的規矩也與衆不同,別的員工是臣子和奴仆,而蔣曉才是貼身跟班,別的員工在賈千齡替班時可以稍作休息,蔣曉才不可以,賈秉成認為蔣曉才的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是屬于他的,他想怎麽用就怎麽用,想什麽時候用就什麽時候用,蔣曉才的手機不允許關機,不允許沒電,必須随傳随到。

哪怕是賈秉成沒有到公司上班的日子,蔣曉才也在賈秉成的監視之中上班、加班,完成各種由賈秉成交代的、并不重要的無聊任務。

蔣曉才又要還房貸,又要給家用,又要還錢,不堪重負,用了七八年才陸續分期還完賈秉成給他的十幾萬。

可在還完錢之後,蔣曉才不但沒有感覺輕松,反而越來越喘不過氣。

那些錢是吊在蔣曉才面前的胡蘿蔔,日日夜夜刺激他心無雜念地前進。如今胡蘿蔔沒了蹤跡,蔣曉才就會清醒過來——他不是一頭驢,他是一個人。

馮岳作為賈千齡的秘書,在工作上會時常與蔣曉才有聯系,慢慢跟蔣曉才混熟了,成為蔣曉才在公司裏為數不多的朋友。

馮岳眼看着蔣曉才被過大的精神壓力和過少的休息時間折磨得不成人形,趁着中午吃飯的時間向蔣曉才提議:“你的情況很不對勁,去看看醫生吧,我知道有一個心理醫生很好,介紹給你吧?”

兩三個月以來都睡不好吃不好還時常呼吸不暢意識模糊的蔣曉才,頂着一對青紫得發黑的黑眼圈,睜着一雙布滿血絲的眼,臉色發青,嘴唇幹燥,說話像念咒般含糊:“我怎麽會有時間看心理醫生?我請假一天,秉成少爺就要扒掉我一層皮。”

馮岳怪道:“秉成少爺總不待在公司,還管你請不請假嗎?”

“我的手機裏有定位系統,他每天都看。”

“那就把手機放在公司再外出,或者交給同事保管。”

“公司裏有那麽多攝像頭,他隔兩三天會心血來潮查看監控,檢查一下大家有沒有專心工作,我不在,他立刻就知道了。”

馮岳失笑道:“這麽嚴格呀,太太管丈夫都不會管這麽嚴。”

蔣曉才長嘆一口氣,說:“你有大小姐這麽好的老板,絕對不會理解我的遭遇,我算是賣給他了,是他的奴隸,沒有人格,沒有權力,沒有自由,跟坐牢一樣。”

“你沒想過要辭職嗎?”

蔣曉才用死魚的眼睛看向馮岳,遲鈍又呆滞,還帶着一絲陰森的可怖,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想過。”

“那怎麽不辭職?”

“我妹妹要讀研,我想多掙一點錢再走。”

馮岳表示理解,畢竟賈氏集團給員工開的工資在業內排得上號,離了這裏,很難找到一份薪資相當的工作。馮岳安慰了蔣曉才幾句,而後又提議:“那你把症狀寫下來,我替你去找心理醫生,怎麽樣?”

“這樣也能看診?”

“試試嘛,我認識的那個心理醫生很厲害的,說不定可以。而且如果不行,還可以線上看診,約一個你下班回家的時間看。”

“別線上看診了,我在十點之前都下不了班,打擾醫生休息。”

蔣曉才寫下會讓自己感到不适的症狀,交給馮岳。

三天後,馮岳給了蔣曉才兩瓶包裝上全是英文的藥,說是心理醫生根據蔣曉才的症狀開的藥。

蔣曉才上網搜了一下兩瓶藥的功效,一瓶是補充維生素的,一瓶是治療抑郁症的。

他服用了後者。

他很信任熱心幫助他的馮岳,認為馮岳找的醫生和拿給他的藥必定都是可以幫助他的,況且他本來就有點懷疑自己患了情緒病,他這段時間的身體情況和精神情況都很不對勁。

半個月時間,蔣曉才每天按時服藥,把那瓶藥吃完了。

又過了半個月,蔣曉才主動去找馮岳,他問:“馮岳,你認識的人多,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馮岳正抱着幾份文件準備去給賈千齡簽名,頗有點狼狽地停在路上,又被蔣曉才扯到角落裏去,一頭霧水地應道:“嗯,你說。”

蔣曉才湊近馮岳耳邊,小聲說:“我想要一把槍。”

馮岳驚訝地瞪着蔣曉才,看他比一個月前更加憔悴的臉,用手裏的文件半捂着嘴問:“啊?你要槍?幹什麽呀?”

“防身。”

“現在治安這麽好,哪裏用得着這樣防身呀?你又不是在美國住小別墅。”

仿佛此刻才意識到自己提出的要求有多奇怪,蔣曉才神色詭異,低頭思索半晌,說:“你不知道,下個月我要和我媽媽回老家祭祖,那些祖宗的墳墓都在深山裏,過去很危險的,山裏有野狼和野豬,都會攻擊人。我聽說去年村子裏有一個小孩被狼吃了,心裏挺害怕的,想找點東西防身。而且我住的那條村子不太平,經常有村民喝多了鬥毆的事件,我和我媽媽常年不在,對他們來說和外來人員差不多,我怕他們亂來。”

蔣曉才的解釋和要求一樣奇怪,但馮岳似乎有點相信了,低喃道:“這樣啊……”

蔣曉才趕緊應道:“對,就是這樣!你能不能幫我?”

馮岳為難地皺着眉,說:“好吧,我去問問。”

因馮岳臉上的為難過于逼真,蔣曉才以為馮岳那條路走不通,絞盡腦汁回憶自己認識的所有人,希望找到第二個門道多的朋友。

可當他腳步虛浮雙眼無神地在十一點過後走出公司大門時,被人一把抓了去。

蔣曉才整個人被挪到一邊,眩暈得眼前一陣黑,緩了兩口氣才看清楚抓住他的人是馮岳。

馮岳親昵地摟着蔣曉才的肩,把蔣曉才往停車場帶,樂呵呵地說:“來,我送你回家。”

自己開電瓶車來上班的蔣曉才連忙擺手拒絕:“不用了吧……”

馮岳低聲說:“要的,我有東西給你。”

蔣曉才糊裏糊塗地被馮岳擄到車裏,馮岳沒開車頂燈,一邊發動汽車一邊遞給蔣曉才一包用黑色塑料袋裝着的東西,說:“你要的槍。別拿出來,小心被監控拍到。直接塞進背包裏,回家了再看。”

蔣曉才聞言,雙手忍不住微顫,大氣不敢出,連忙照着馮岳的話去做,把那包東西囫囵塞進背包,而後緊緊抱着背包。

汽車駛進一條四道的主幹道,馮岳告訴蔣曉才:“這是自制槍,和常用的54-式-手-槍差不多,對付野生的狼和豬都足夠了。”

蔣曉才像只老鼠一樣躲在座椅裏,花了好幾分鐘理解馮岳的話,聲音也在發抖,哆哆嗦嗦地問:“多少錢?”

馮岳笑道:“不用了,沒幾個錢,算我送你的。”

“謝謝。”

“不客氣的,你是我朋友嘛,想要我辦點事,我一定給你辦到的。那槍你會不會用啊?”

蔣曉才點頭:“會用,我念高中的時候參加過軍事夏令營,學過怎麽開槍,我射擊課的成績還不錯的。”

“這麽厲害呀?”

“嗯,我打得很準的,現在我也記得打槍的手感。”

賈秉成和盧臻終于結束為期兩個月的比利時之旅,回到S市。賈秉成在家裏休息了幾天,才回到公司上班。

賈秉成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又在門口停下腳步,回頭看着秘書部空出來的一塊位置,問:“蔣曉才呢?”

部門負責人站起來回答道:“他今天請了病假。”

賈秉成不悅地皺着眉:“誰批準他請假的?”

負責人有點慌張,小聲說:“他今天早上給我打電話說不舒服,來不了。”

“呵,他真是越來越懂得自作主張了。”賈秉成從旅行回到現實本就不太高興,此時蔣曉才的無故缺席踩着了他的尾巴,他随手拿起負責人桌上的盲盒擺件,甩到負責人身上,怒道,“什麽叫來不了,你告訴他,我不允許他請假,沒死就趕緊滾過來上班。”

負責人趕緊應道:“好的,我馬上聯系他。”

賈秉成轉身走進辦公室坐下,看到桌上擺放着他喜歡喝的、加了30ml伏特加的咖啡,心情好了一丁點,拿起來喝一口,溫度和味道都是他喜歡的,心情又更好了一點。

而後他有點困惑,蔣曉才沒有來上班,那麽幫他準備這杯咖啡的人是誰?

賈秉成喝了咖啡,吃了一塊巧克力,舒服地癱在太師椅裏翻看文件,已經把剛才的不愉快忘了。

忽然,辦公室的門被打開,蔣曉才走了進來,緊接着門又關上。

“你幹什麽?誰允許你進來的……”

賈秉成一下子住了嘴。

蔣曉才神情淡漠,行動無聲,手裏拿着一把槍,黑漆漆的槍口正對着賈秉成。

賈秉成驚訝又狐疑地瞅着蔣曉才,瘋狂跳動的心裏轉過好些想法,他有點反應過來了,覺得像蔣曉才這種窩囊的老實人應該沒有門路弄到一把真槍,蔣曉才肯定是在用玩具槍吓唬他。

賈秉成把手裏的文件扔向蔣曉才,大聲嚷嚷:“喂!你幾歲了呀?還拿玩具槍來玩?”

槍聲驀然響起。

子彈打碎了賈秉成面前的玻璃材質辦公桌面,碎片如驟雨,嘩啦啦落下。

賈秉成受了驚,一蹦三尺高,雙手舉起,跳到後面的角落裏縮着。

槍口再次對準賈秉成,賈秉成是真害怕了,冷汗直流,生怕刺激了蔣曉才,壓着聲音低聲問:“蔣曉才,你想要什麽?錢?”

蔣曉才沒動靜。

賈秉成以為這是默認的意思,旋即說:“可以,你要多少?一百萬?兩百萬?”

蔣曉才眼中倦意和兇光交纏,盯着賈秉成,聲音冰冷,态度強硬:“我要你死。”

又是一聲槍響,子彈正中賈秉成的眉間,極速旋轉帶來的螺旋式破壞力使得賈秉成的鼻梁和眼眶塌陷,他仿佛被誰打了一拳,臉的正中有拳頭大小的凹陷,而他背後的牆上,灑了一片血和腦漿。

面容的變化使賈秉成看上去驚悚又滑稽,蔣曉才定定地看着這樣的賈秉成,笑了一下,開懷又滿足。

下一秒,蔣曉才舉槍到太陽穴,扣動扳機,殺死了自己。

賈秉成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忽然想起他和賈千齡的一次對話。

賈千齡曾經同賈秉成說:“不要随意壓迫別人,每個人都有彈性,像彈簧一樣,如果你按壓的力度和方式不得法,他們的反彈會沖着你來,傷害到你。”

賈秉成卻不當一回事,他跟在賈立陽身邊學做生意的那幾年見識了各種人和事,別的沒學會,倒是将賈立陽的傲慢學了七八成:“他們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人而已,能有什麽本事傷害我?”

賈千齡微笑着附和他:“嗯,或許你說得對。”

此時眼前看不到任何事物的、生命正在迅速消失的賈秉成嘴唇翕動,喃喃着:“錯了……”

他軟癱癱地歪倒在地上,雙目暴突,臉色灰白,神情驚惶,再無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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