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試探
試探
她壓下心底的逐漸漾起的不悅,檀唇微微彎出一抹弧度。
擡眼望他,仿佛有萬千星光蘊在她琉璃般的眸子裏。
“不做,殿下明明知曉我不善女工,既然都收了蕭姑娘如此精致的針腳所織的香囊,想必也瞧不上我的東西?”
少女的語氣裏故意摻雜了幾分埋怨。
分明是以往一樣的面容,甚至一颦一笑都未曾改變,可是景琢總覺得她有些不一樣了。
他長身鶴立,嗓音如同初春方才融化的雪。
“阿辭,有些事情無需多言,你也知曉。”
沈辭知曉他是在委婉的向她傳達他與蕭玉的關系。
不過,也許從前的她會關心,如今,心底只是有些隔應罷了。
他想與誰有牽扯,又關她何事?
從前是她被情愛蒙了雙眼,沒有看出這人骨子裏的涼薄無情,如今看透了,也就不會再如從前一樣了。
她唇角扯了一抹弧度,敷衍。
“殿下多慮了,我心裏有數。”
說罷,提步遠去,只留下串串足跡在白雪皚皚的潔白地面上。
回到宴席上,宴會正進行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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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座上的永嘉公主瞥見她落座,眼神閃爍了一瞬。
約莫過了半刻鐘,永嘉公主突然冷不丁地道:“各位姐妹們,今日肯來,本宮不勝榮幸,不過今日總歸準備的有些潦草了,不知各位可有何指教?”
蕭玉身為她的表姐,第一個笑了笑。
“殿下言重了,公主今日的宴席,佳肴皆是上乘,想必定是費了一番心思,我們喜歡的緊。”
其餘貴女紛紛附和,除了沈辭。
少女一襲淡淡的紫色薄裙,臉色白皙如玉,眉似遠山,青絲披散于後肩,宛如一朵未經修飾點綴過的芙蓉花。
她沒什麽反應,也不屑于虛與委蛇。
她跟永嘉的關系起初還算不錯,自從當年狩獵一事後,他與她關系降至冰點,甚至可以用老死不相往來來形容。
前世她好像因為過于嚣張跋扈,加上漠北求親,被景琢派去和親了。
至于後來,她就不得而知了。
永嘉公主聽了別人的褒獎,眉梢裏是掩藏不住的雀躍。
“對了,諸位姐妹,今日光是賞梅,也實在無趣了些,不如我們玩些有意思的事。”
“好啊。”
一貴女附和。
“表姐,您是京城第一才女,今日可否屈就為我們彈奏一曲?”
永嘉先将目光投在了蕭玉身上。
蕭玉嬌羞的一笑。
“殿下說這話便是折煞我了,我彈就是了。”
永嘉笑意盈盈地望向了思緒尚在神游的沈辭身上。
“素來聽聞沈姑娘琴藝也屬上乘,機會難得,不如今日也為我們彈奏一曲?”
沈辭聽見永嘉這矯揉造作的嗓音才回過神,嘴角漾出一抹極淡的笑意。
“我這琴藝如何能與蕭姑娘相比,還是不獻醜了?”
永嘉卻咄咄逼人。
“沈姑娘這話便是不給在座諸位姐妹面子了?”
沈辭早就料到今日永嘉公主還會再整出些幺蛾子,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她呢?
也罷。
既然她存心想讓她參與,那即便她再推辭,也沒辦法拒絕。
于是,她坦然回道:“那我只好獻醜了。”
永嘉見目的達到,自是心滿意足,她很是關切的提醒道:“兩位可以選擇一首彈奏拿手的曲子。”
蕭玉和沈辭互相謙讓,最後,蕭玉率先奏曲。
她姿态娴雅,端坐于琴前。玉指輕挑,她彈奏的曲子是《長相思》,琴音宛如潺潺流水,傾瀉而出,很是流暢,幾乎沒有錯處,将一個女子對于男子的思慕之情表達的極好。
對側的沈辭輕輕掀了掀唇角。
原來,她又何嘗不是個可憐人。
愛慕景琢,卻被景琢當做一顆扳倒蕭家的棋子,最後棄之敝履,與她何其相似。
心底不免漾起了對她的幾分惋惜。
一曲罷了,衆人紛紛拍手稱贊。
接下來,便是沈辭奏曲。
衆人的目光此刻聚焦到了沈辭身上。
只見沈辭姿态從容不迫,身着一襲淡紫色的衣裙款款落座。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随即,瑩潤的指尖微動,淡紫色衣袖與古筝交相輝映。
琴音如同山間缭繞的雲霧,又如展翅欲飛的蝴蝶,撲閃着靈動的翅膀,像極了一位少女初遇心上人時欣喜雀躍的心情,清脆悅耳,聲音甚是動聽。
正當人沉浸其中時,忽然,琴音一轉,猶如白珠落玉盤,聲音不複原先的歡呼雀躍,轉為一種凄婉之情,就如人立于塞外的荒漠,無處可去的情景,又似被心上人抛棄的少女的控訴。
最後,琴音越來越快,寂寞空婉更甚,琴在她的指下仿佛具有了生命。
最後,“铮”的一聲輕響,琴音戛然而止,溫勁有力的餘音似月華般流淌入人們的心底。
而沈辭此刻眼尾上蒙了一層淡淡的霧氣,如煙如霧,讓人難以辨清。
衆人久久沒有作聲。
永嘉率先回過神,咬了咬牙根,擠出一絲笑。
“想不到,二位的琴音如此動聽,我們反倒有些分不清到底誰的琴音更勝一籌了?”
沈辭并未作聲,只是坐回了原位。
這是她自創的一首曲子,她将自己前世的經歷化作了琴音,融于指尖,如同淙淙小溪傾瀉了出來。
忽然,衆人眼前一亮。
“三哥,你來的正好。”
永嘉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救星。
景琢聽見永嘉喚他,淡淡一笑,随即朝這邊走了過來。
“三哥,我們正在談論方才表姐和沈姑娘的琴音呢?不如你來評鑒一下?”
永嘉心想:
這三哥如今也是養于母後膝下,定是不會幫沈辭的。
想到這兒,方才她心底微微的不安全部消失殆盡。
景琢卻對此一副漠不關心的态度,直言:“二位姑娘方才彈的都極好。”
這便是四兩撥千斤了。
永嘉卻不依不饒了。
“不行,三哥,兩位姑娘中,你挑選一位嘛?”
沈辭心道:這永嘉可真是半分不會看人眼色行事。
從她這個角度看,景琢拇指微微摩挲,她十分清楚,這是他極為不耐的預兆。
不過也是,人家好歹是皇帝唯一的女兒,自然嬌氣蠻橫些也是應當的。
沈辭并不想跟景琢過多牽扯,至于這結果,她本就不關心,索性起身告辭。
“二位殿下,我忽感身體不适,先回府了。”
不顧衆人色彩紛呈的臉色,她從容離去。
路過景琢時,她始終目不轉睛,腳步生風,衣袂與景琢的玄色衣袍在風中纏綿了片刻,很快分離,而衣袂的主人連半分眼神都未曾停留在他的身上。
……
“小姐,您為何要提前離席呀?”
沈辭和海棠到了一處偏僻的宮道上,海棠小聲問道。
沈辭輕敲了下她的額頭,道:“不想為了無關緊要的人波動情緒罷了。”
當時那種情形下,誰人不知道,是永嘉想讓她難堪,甚至還讓景琢來裁定,按照他的性子,他現如今拉攏蕭家,結果可想而知。不過,這種虛名她也不稀罕。
琴本是何等高潔的物,不該沾染了旁的心思,否則失了初衷,何談奏出曼妙的琴音。
“那您難道不在意三殿下嗎?”
海棠附耳道。
“這話日後不必再說了。”
沈辭掃了眼四周,眼神制止了她。
海棠見小姐嚴肅的神情,這才讪讪地點點頭。
“好了,快走吧。”
沈辭嘆口氣道。
二人繼續前行,沈辭感到手腕被猛的一扯。
剛轉過身,卻看見了臉色漆黑如墨的景琢。
心底一驚:他何時來的?
大意了。
剛想開口說話,可是景琢卻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将她一把扯進最近的一間宮殿,随即“砰”的一聲合上了殿門。
沈辭的纖細的蝴蝶骨被緊緊的禁锢在殿門內側,冰肌玉骨,在昏暗的宮殿內十分勾人。
“方才為何要走?”
景琢低聲質問。
沈辭感受到身前人的怒氣,倒是不慌,笑了一下。
“殿下打算這樣與我說話嗎?”
景琢退後幾步。
沈辭感受到面前那股極其濃重的壓迫氣息遠去,這才如釋重負般的松了口氣。
不知道她與海棠的話聽到了多少。
還好,她們沒說些什麽不該說的事。
她腦中的思緒飛速掠過,随即唇角噙着一抹一抹自嘲的笑意:“方才那樣的情形,殿下想來也不會選我,我留着也是尴尬,不如離開。”
“你怎知孤不會選你?”
景琢眸中墨色翻湧成浪,十分深邃。
沈辭聽他的話,心底冷笑一聲。
想起了前世他燈會上在蕭玉和她之間選擇了蕭玉,想起了七夕他因為某件事獨自撇下她,想起了她站在大殿上被污蔑孤立無援的時刻,他卻相信了旁人的只言片語,如今她如何信他呢?
而景琢見她低垂着眉眼,有些愣怔,冷言出聲。
“為何?”
他的眼神愈加幽暗,仿佛要窺探出她神色中的蛛絲馬跡,可惜,除了那一瞬間的愣怔,什麽都沒看到。
面前的少女揚起光潔的額頭,笑意足夠讓世間最奪目的紅梅失了顏色。
“那殿下方才選我了嗎?”
“阿辭耳目過人,想必自會知曉,自然不用我告訴你。”
景琢語氣不善,直接推門離開。
沈辭在原處細細品味他方才的話,難不成……
他選了她?
這個結果她不欲想,也不敢深想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