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玲珑玉(一)

玲珑玉(一)

相比于秦修雲的馬車坐回了自己小府,燕流哀和林琴薦的馬車卻轉啊轉,轉到他秦修雲常光顧的地方去了。看官,想必你能猜到是何地。

林琴薦一看到那寫着“若浮花潋滟,水遁山空”的匾額就覺得一陣心悸,燕流哀握緊了他的手,說:“沒事的。”

入了坊中,有一嫩腰水蛇般從林琴薦胳肢窩下穿過,林琴薦低頭俯視,那美人頭對着他吐着舌芯淺笑。這美人嘴角各點一鮮紅痣。她自下而上地連連弓起,腰力十足。若是尋常的青壯男子,只怕看到這裏已經腹下火起。但林琴薦只是漠然看了幾秒,就推開了她。這一推倒還惹火,美人以為他是欲擒故縱,便從背後将下、體貼在了林琴薦屁股上,腰板一挺就要撞起來。

林琴薦這會子反應大了起來,用肘直接朝後一擊,讓美人摔了個屁股蹲,“啊喲”的一聲叫出來,又轉成啊啊的急促聲,難免有幾分無中生有的淫、蕩。林琴薦偏還不解氣,揚着手就要上前給她一巴掌,被燕流哀攔住:“你忘了她本就做這種生意的。”林琴薦微紅着眼道:“這裏沒有正式挂牌說是青樓,為什麽這些女子要自甘下賤?”

“小孩子!你來了!”遠處一陣珠簾擊打聲響罷,走過來一紫羅裙女子。林琴薦記得毓紫其人,沒想到多年未見,她還是戴着一副醜陋面具,不知何故。毓紫倒認不得林琴薦了。她走到燕流哀跟前,做了蔻甲的手指伸到燕流哀衣領裏,在他鎖骨上彈着蘭花指。燕流哀抓住她的手,道:“閑話少敘,帶我們去北交巷吧。”

三人換了趟馬車從雲秀坊出發。同時,坊中還有幾輛購置針線、飲食、醫藥的車也出發了。林琴薦心知這是障眼法,按下車簾不題。

車上,燕流哀道:“你可知什麽樣的墨料能由黑透金,金裏透紅?”毓紫淺笑道:“墨料小女子不知,人料倒是知道。”燕流哀冷冷道:“休要與我玩笑。”毓紫道:“小娃娃,你管這事作甚?用那毫筆的考生,本就是你老師王輔成要除掉的人……你想和國師對着幹?”

燕流哀道:“不是我想和老師對着幹。是他有事瞞着我。”毓紫扯笑道:“小娃娃,你這姐姐可幫不了。”燕流哀道:“你的貨為什麽會遲兩天?不就是因為你将其中一部分礦石轉了道,去煉毒了嗎?”毓紫眼神閃爍起來,她搬弄着自己的蔻甲。林琴薦看見了,心底有些緊張。他靴底有着杏方谷秘制的迷藥粉,如果鬼面女要對燕流哀不利,他就出手。

毓紫道:“小娃娃,你是要将我拎出去做這個替罪羊嗎?”燕流哀道:“不,我要你指認秦修雲為兇。”

“他?他可是我們的大恩客。你要我指認他,我晚上就會被母娘用枕頭悶死。”

“雲秀坊對你而言,不過是恩仇兩備,你當牛做馬那麽久,都沒有想過要造、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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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林回到東宮的時候,月兒已經輕啓櫻唇小口,斜墜天邊。

林琴薦跟着燕流哀走到了東宮的小廚房裏。只見燕流哀看了看殘羹剩菜,搖了搖頭,忽然撸起袖子,攥起幾個未開的雞蛋。過了一會兒,他就煎了一盤荷包蛋出來。

看到林琴薦捧着那盤子,靜靜地看着自己,燕流哀道:“看我幹什麽,吃啊。都是你的。”他自己倒是拿起筷子吃那些剩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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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琴薦心想:這算什麽,睡覺的時候不肯讓幾分軟床,吃飯的時候倒肯為他專門煎幾個蛋?但他吃着吃着,看着窗外月牙澄黃黃的,像天公漏下的一勺蜜。

飯後,燕流哀在書桌前理了一個時辰,出門去跟太子殿下晚讀又花了一個時辰,等他回來的時候,見林琴薦拿着敲碎了的苦杏仁粒喂雀。

燕流哀笑道:“宮人們以為自己雀打完了,早早收工,回屋偷酒。他們倒不知道自己麻煩,不知道雀兒都被你引到東宮來了。明日有他們罪受的。”

林琴薦撲哧一聲,道:“明日那叫鍛煉筋骨。”他想着:燕雀何錯,只是自在飛翔,縱然擾人清音,趕走便是,何必打死?不知燕流哀能否與自己同一想法,遂不作聲。

要睡覺的時候,他看着燕流哀走到自己床鋪前,仔仔細細地看着,不知他在看些什麽。燕流哀轉身的時候,林琴薦還沒把眼神收回來,被抓個正着。

“昨日睡得疼?”

林琴薦還沒回話,燕流哀又道:“忍忍吧,今日你還得再睡那勞什子。”

“……”

夜裏,林琴薦照常裝眠。燕流哀卻也是睜眼躺在自己床上。他在納悶:那個按道理該出現的刺客,這兩天竟沒動靜了?

他忽然坐起身,林琴薦吓得睜開眼。這兩人又對視上了。燕流哀嘆口氣,走過去把人從繩板上抱了下來,抱到自己床上。林琴薦心裏一陣狂跳,感覺自己在做夢。

“躺在我身邊睡,有什麽情況的話,我護着你。今夜我是睡不下了。”

“……太傅,別看着我。”

燕流哀聽話翻了個身,背對林琴薦。

林琴薦咬着唇,在心裏默念一百個數羊,還是很精神,一睜眼發現燕流哀不知什麽時候翻了回來,他吓得自己打了個滾,結果差點摔出床外,幸好燕流哀把他摟了回去,穩住。

“你好像很怕我,又完全不怕我。”

林琴薦不懂他的意思,聽起來似乎是自己惹他不高興了?他感覺自己是被攥在他人手上的小雞,只能徒勞地擺着爪子。

“你一邊想躲我,離我越遠越好;可是我靠近你,對你好一點,你又偷着樂,心情好得不行……不然告訴我,這裏為什麽跳得這樣快?”

“……對不起!對不起,對……”林琴薦想捂住自己心髒,但是卻捂住了燕流哀去搭他心的手。他睜大了眼,看見燕流哀如瀑的黑發流到自己的肩上,發絲朝他的胸膛處翹着伸展,像網,像雨。月光打在他的眼周,他的眼睛像曜石一樣,定定地看着自己。林琴薦仿佛能從那目光中看見歲月的味道,一種大浪淘沙打磨下的韌勁,在柔光中沐浴後,卻純淨得不可思議。他覺得自己的心被吊在溫泉上空,被無色無味無聲無息的溫熱包裹着……

“木頭,你太容易被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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