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冬(已替換
第15章 冬(已替換
梁西檐這話剛落下, 場面頓時陷入一段冗長的沉默當中。
是一種十分壯觀的沉默,默到前頭人來人往的街道都顯得蕭索了。
就連旁邊路過的人都不由側目,打量這古怪的一家人。
這暴風雨前寧靜的感覺。
栗昭輕輕咳了一聲, 小心翼翼看一眼黃玫和栗炜良:“爸媽——”
“回家。”栗炜良回過神, 嚴聲打斷。
栗昭哽了下:“那這些東西?”
黃玫瞪她:“還拿什麽東西,車鎖在這,又不會丢。”
栗昭:“……”
她也不是怕丢, 她只是想逃避一會。
一路無話,空氣凝固住,仿佛等待煙花引爆前的屏氣瞬間。
回了家, 栗昭走在後頭, 是最後一個進院子的,她回身把鐵制的黑色大門關上, 手扶着門。
栗炜良忽然打破沉默:“西檐, 你跟我過來。”
栗昭一頓, 轉頭先去找梁西檐的視線:“爸……”
見他遞過來一個安撫眼神, 她聲音漸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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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西檐跟着栗炜良去了一樓書房,剩下母女兩人在客廳沙發大眼瞪小眼。
暮色四合, 落地窗攔不住落日餘晖,霞光鋪滿半個屋子。
對上黃玫審視的目光, 栗昭招架不住, 視線逐漸偏移,剛偏移到她肩側,就被黃玫喊了回來:“現在知道躲了?”
栗昭定了定神, 視線又落到她眼底, 低聲咕哝:“逃避可恥但有用嘛。”
黃玫沒聽清她的話,但也能大致猜到, 她打量她兩眼:“來廚房給我打下手。”
唉。
“啊?”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麽,栗昭茫然:“你還要做飯?”
黃玫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她:“我不做飯,你一會吃什麽?”
“你還有心思做飯?”栗昭想不通,滿臉荒唐,“我結婚了诶,你唯一的女兒結婚了哎!”
或許是被她激動的語氣吵到,黃玫皺了皺眉,過一會才看回她。
她點點頭,眼神裏帶了幾分贊許:“嗯,挑男人的眼光不錯。”
栗昭:“……”
她是想過她媽可能不怎麽會生氣,但沒想到會這麽不生氣。
甚至還有些……
喜悅?
栗昭心情複雜,一時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表情僵僵的。
黃玫突然又說:“也別高興得太早,你爸心髒病都要吓得複發了。”
她擡下巴點點書房:“都把西檐單獨喊進去談話了。”
栗父單獨談話是個嚴肅的符號,他雖然在家裏一般不管事,但管起來那就都是天大的事。
預感到書房裏的氣壓不會高,栗昭開始頭大起來。
-
書房裏氛圍出乎意外的平靜。
屋裏兩人一站一坐,栗炜良擡頭看着梁西檐,一時不知該從哪說起。
栗炜良不說話,梁西檐便也沒吭聲,目光放在牆上挂着的水墨畫上。
不知過了多久,栗炜良才輕咳一聲,緩慢地開口:“坐。”
梁西檐便拉過書桌旁的椅子,從容地坐下。
栗炜良盯着他:“說實話,你們倆不說一句就突然結婚,這個事我很生氣,現在也是忍了又忍才沒發作。”
梁西檐點點頭,語氣溫和:“應該的,我理解。”
他态度良好,乖巧懂事的模樣,栗炜良甚至找不到由頭發作。
他揉揉眉心:“我和你爸媽幾十年的交情,鄰裏鄰居住着,你也算是我和你黃嬸看着長大的。”
梁西檐沒插話。
栗炜良說:“老梁走的早,你黃嬸心疼你小小年紀懂事聽話,從小把你當半個兒子看,你媽出事那天,她在醫院陪了一天一夜沒合眼,眼睛都熬得通紅通紅……”
梁西檐手搭桌上,手指輕輕敲着桌面,聲音幾不可聞。
他唇邊扯開一點弧度:“多虧叔叔嬸嬸這麽多年的照顧,我心裏十分感激。”
大約是他這話說的太誠懇,栗炜良鬧了個大紅臉,忙擺擺手。
“我說這些也不是要你報答什麽,不是說挾恩圖報。”
栗炜良語無倫次,暗惱自己扯遠了,幹脆開門見山:“你知道結婚是多大的事嗎?栗昭從小做事就不講章法随心所欲,你也跟着她胡鬧?”
栗炜良激動起來,聲音漸大:“婚姻大事!懂不懂什麽叫婚姻大事?!你們以為結婚就只是兩張紙蓋個章的事嗎?今天結婚,明天就能離?”
“我明白。”依舊是那副從容有禮的模樣,梁西檐面不改色,“我從沒把結婚當做可以胡鬧的事,也沒有要離婚的打算。”
栗炜良張了張嘴,梁西檐卻沒給他打岔的機會,兀自道:“我名下的房和車,包括春奉巷這邊,我爸媽給我留的老宅,所有資産,都會寫上她的名字。”
栗炜良:?
他嘴張得更大了,大的好似能生吞一枚雞蛋。
在栗炜良震驚地目光下,梁西檐很平靜地陳述:“我想和昭昭一生一世,長相厮守。” ??
栗炜良讓他說的腦子有點轉不過彎,眼神愣愣:“什……什麽?”
梁西檐笑笑,“栗叔,我愛昭昭。”
他的聲音那樣輕,仿佛怕戳破泡沫:“和她結婚,是我十六歲時起的夢想。” ???
栗炜良:“……”
書房裏頓時陷入一種難言的靜默當中,而書房外的客廳裏卻離奇地溫情。
黃玫好似完全不需要過渡,心态良好地接受了女兒結婚的消息,正指揮栗昭擺碗筷。
栗昭真是對她媽的心理素質佩服得五體投地,這種時候還能什麽也不問,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吃。
片刻後,書房門打開,屋裏的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來。
栗昭先是擡眼偷偷打量栗炜良,見他神情平和,心放下來。
随後才看向梁西檐,他襯衫扣子解開了兩顆,姿态閑散,那樣子仿佛是在自己家。
兩個人都跟沒事人一樣。
好吧,是她杞人憂天了。
與此同時,黃玫端着盤西紅柿炒雞蛋,也從廚房出來了。
瞅見餐廳裏多出來的兩人,她略一擡眉:“聊完了?”
梁西檐點點頭,伸手接過她手裏的菜:“我來吧,辛苦黃嬸。”
黃玫沒拒絕,心安理得把活交給他,自顧自在餐桌旁的椅子坐下。
栗昭在消毒櫃拿碗筷,見梁西檐過來,不動聲色地換了個位置,和梁西檐一肩之隔:“我爸和你說什麽了?”
梁西檐打開電飯煲:“沒什麽,随便聊聊。”
鬼才信呢。
栗昭抿抿唇,輕聲說:“我爸那人說話可能有點難聽,你別往心裏去。”
“沒說什麽難聽的話。”
“真的?”
梁西檐揚眉:“你這表情怎麽個意思,栗叔沒說難聽話,你還不滿意了。”
“沒有啊,”栗昭不肯承認,“就是覺得很神奇。”
梁西檐沒再說話,只是低頭笑。
神神秘秘的。
知道得不到答案,栗昭撇了撇嘴。
碗筷擺上桌,不一會兒,梁西檐也拿着飯盆過來了,拉開椅子在她旁邊坐下。
一家四口安靜吃飯,飯桌上是一派融洽的氛圍。
老兩口沒問他倆結婚的事,兩個小的自然也不會主動提。
外頭霞光漫進來,金燦燦的一片。一切都很和諧,和諧得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仿佛這只是平凡的一天。
栗昭只覺得詭異。
要不是結婚證還在兜裏,她甚至會恍惚産生一種錯覺——她今天下午不是和梁西檐去民政局領了證,而只是在超市買了點菜。
她心不在焉地扒拉碗裏的飯,沒留神,吃了一嘴朝天椒,辣得頭上都要冒火了。
梁西檐把自己面前的水杯遞過來,栗昭接過,很自然地喝下。
黃玫擡眼看了半晌,忽然出聲:“你倆打算什麽時候辦酒?”
栗昭“啊?”一聲,下意識去找梁西檐的目光,随後才說:“先不急吧。”
她頓了頓,一時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用梁西檐當幌子:“他想低調點兒。”
黃玫狐疑地觑她,又看向梁西檐,見他沒反駁,于是開始念叨自己這麽多年打水漂的份子錢。
栗昭裝聾作啞,忍氣吞聲聽黃女士唠叨了十幾分鐘,等她終于消停了,她才緩緩撥弄小算盤:“爸媽,我覺得吧,我和梁西檐都結婚了,要是還住家裏,是不是有點不合适?”
聽見她這話,黃玫立刻嫌棄地翻個白眼:“你說說你,來來回回就那點小心思。”
“那兩口子住一起不是應該的嘛,”栗昭眨眨眼,“而且我和梁西檐畢竟也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時候……”
她說着說着,梁西檐突然猛地嗆了下。
栗昭裝沒聽見,繼續道:“還不能有點二人世界?”
黃玫白眼簡直要翻上天。
默了默,一直沒聲的栗炜良突然開口:“你搬去和西檐一起住吧。”
得到首肯,栗昭雀躍地應了聲,吃完飯還很是殷勤地和梁西檐一起收拾碗筷。
廚房狹小,兩個人站洗手池前有些擁擠。
梁西檐嫌她礙事,讓她一邊待着。
栗昭也知道自己做家務不麻利,便也沒給他添亂,只低頭将他洗好的碗過第二遍水。
從廚房出來後,天已經黑徹底了。
外頭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落地窗玻璃上大片大片地淌着雨水。
老兩口在客廳裏看電視,梁西檐拎起架在椅子上的外套,正要道別,黃玫卻忽然喊住他:“下這麽大雨,你還回什麽回?”
見梁西檐還要說什麽,她又說:“怎麽,和這丫頭結了婚,還變得生疏了?”
聽黃玫這樣說,栗昭連忙扯住梁西檐胳膊:“我媽說的對,你今天就睡我家嘛。”
梁西檐哽了下。
栗昭沖他擠眉弄眼。
“就睡這個……”栗昭手剛要往沙發指,餘光瞥見黃玫似笑非笑地眼神,手腕頓時一轉,戳梁西檐肩上。
她皮笑肉不笑:“就睡我的房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