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冬(已替換
第29章 冬(已替換
可能是因為心裏裝着事, 所以睡不安穩。
這天晚上,栗昭難得做了個夢。
她夢到了大學時候的片段。
栗昭第一次知道尤雪這個名字,是從梁西檐室友口中聽到的。
當時才剛上大一, 上完最後一節思政課, 下午就沒課了。
她在校園內裏掃了輛小電驢,一路騎到隔壁蕪城大學,往梁西檐的宿舍樓下開。
時值深秋, 男生宿舍外的梧桐樹葉漸漸枯黃了,黃橙橙的落了滿地。
栗昭是在準備停車時,才發現這輛小電驢剎車失靈了。
當時還剛好在下坡路, 車一路滑坡, 栗昭失神片刻,車把手突然打滑, 直往一個路過的姑娘奔去。
或許是沒經歷過這種事情, 那姑娘也懵了, 腿一軟, 撲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眼見着就要迎頭撞上。
千鈞萬發之際,梁西檐突然旁邊灌木叢沖出來, 他一邊猛地擰住了那個不聽使喚的把手,一邊在她耳邊大喊:“跳下來, 跳!”
栗昭腦子一片空白, 也不記得自己當時做了個什麽動作,只覺得身體輕盈了一瞬,接着便落在了梁西檐懷裏, 随後兩人一齊往旁邊的草叢上倒去。
身體安全落地, 腦子還懵怔着。
“你是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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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完這句,梁西檐深吸口氣, 忽又将她肩擰過來,仔仔細細地打量:“沒事吧?”
栗昭驚魂未定,呆了半晌,突然想起來什麽:“那個人呢?那個人怎麽樣了?”
她邊說着,邊直起上半身四處張望。
剛才那個女生還呆愣愣地坐在原地,維持着最開始的姿勢一動不動。
她面前還站了個人,是梁西檐室友。
兩人應該是認識的,室友擡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尤雪?你還好嗎?”
“啊?”尤雪終于反應過來,點點頭,“還好,還好。”
見狀,栗昭提起的心才算松下來。
車倒在路的另一側,已經有路過的好心同學幫忙扶起了。
梁西檐按電動車車座上印着的號碼撥過去,負責人來得很快。他簡單的檢查了一遍小電驢,見沒什麽事,便說不用賠。
栗昭放下心,态度誠懇的和人道了個歉,随後就老實巴交地跟梁西檐後頭,不好意思擡頭,他說什麽也不敢回嘴。
兩人走出了好長一段距離,有人突然在後頭喊:“哎,等一下。”
是剛才那個叫尤雪的女生。
她小跑着過來,臉紅撲撲的,手裏還拿着個東西。
她把東西遞梁西檐跟前,喘着氣說:“同學,你錢夾掉了。”
-
難怪她總覺得那個錢夾眼熟。
一覺醒來,栗昭在床上翻個身,腦袋側向一邊。
原來就是當初尤雪撿到的那個。
一見傾心時的定情信物是吧?
栗昭刻薄的想。
多少年了還舍不得扔,可惜該舊該是得舊。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打幾個滾,睡意卻仿佛跟着這個夢一個飛走了,怎麽也醞釀不回來。
沒辦法,栗昭只好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趿拉着拖鞋走到窗邊。
窗簾一拉,外面銀裝素裹的世界直接映入眼簾。
昨晚竟然下雪了。
蕪城都多少年沒下過雪了。
栗昭趴窗臺上看了會,随後換套衣服,轉身出了卧室。
梁西檐正用微波爐叮三明治,聽見動靜,他往這邊看過來一眼。
“不是已經放假了嗎,太陽也沒打西邊出來啊。”
言下之意,你居然起這麽早。
栗昭彎腰接了杯水,實在不想搭理他的冷嘲熱諷。
她平常休息日是起得晚些,可也不至于今天八點起,就值得他大驚小怪的程度……吧?
算了。
喝過了水,栗昭把杯子放下,若無其事道:“今天不是得回春奉巷?”
“是要回,可……”
梁西檐話說一半,見栗昭臉色不怎麽好看,便把到嘴邊的半句打趣咽了回去。
他把叮好的三明治和蔬菜沙拉擱她面前。
栗昭看着這兩盤子素得不能再素的東西,一點胃口也沒有。
可她這會子又實在不想和梁西檐說話,情緒莫名,也不知道一大早的哪來這麽大的火氣。
在“跟梁西檐說話”和“忍氣吞聲吃下這份兔子飯”之間,栗昭閉了閉眼,最後選擇了後者。
這頓早餐吃的格外沉默。
兩人一言不發的吃完東西,又一言不發地收拾好碗筷,最後一言不發地準備出門。
不明白她這突如其來的小性子是怎麽回事,梁西檐一開始并沒放在心上,直到她第三次把外套扣子系亂了。
他嘆口氣,認命把她的手拿下,又将她剛系錯的扣子一顆顆解開,開始幫她重新系。
“大小姐,請問我今天是哪裏惹你不痛快了?”
栗昭沒吭聲,站在門邊一動不動,就這麽任由他擺弄了一會。
她看着他低垂着眉眼,手指在她的羽絨服上翻飛,動作細致地幫她把扣子一個個系上。
兩人挨的很近,她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是因為沒把她當做異性嗎,所以才這麽沒邊界感?
栗昭心裏又開始嘔氣,驀地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距離驟然拉開,梁西檐擡起頭,茫然地看過來。
兩人無聲對峙。
片刻後,栗昭敗下陣來,她胡亂地把剩下的兩枚扣子系上,随後打開門走出去,別過眼:“行了,走吧。”
梁西檐:?
看着她緊抿着的唇線,他挑了挑眉,終究沒說什麽。
車子駛離地下車庫後,來到明亮的大街上。
因為夜裏下過一場雪的緣故,今日天光格外亮,冰雪挂滿樹梢屋檐,城市美得像一幅素描畫。
臨近新年,打工人紛紛回城返鄉。街道兩旁的店面大多都關張了,路上行人寥寥。
蕪城難得這樣清靜,栗昭的思緒卻靜不下來。
她腦袋趴玻璃上,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心口滞悶無比。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生梁西檐的氣,其實他也沒做錯什麽,畢竟從小都大,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相處的。
可她就是很氣。
她甚至生氣的想,如果他們不是好朋友就好了。
可要不是好朋友,他們還能是什麽關系呢。
她思緒萬千,直到車子在一個路口緩緩停下。
“等我一下。”
梁西檐解開安全帶,輕輕沖她笑了笑,随後打開車門,一腳踏進雪地裏。
-
車裏暖氣開的很足,內外溫差過大,玻璃上結了層薄霧。
栗昭看着梁西檐在雪地上漸漸走遠,消失在一個拐角處。
她收回視線,把臉埋進圍巾裏,開始等他。
梁西檐說讓她等一下,可這一下未免也太久了,她看一眼時間。
噢,也才過去五分鐘。
又看一眼。
七分鐘。
再看一眼。
好吧,十分鐘。
栗昭從沒覺得十分鐘有這麽漫長,好像過去了有一個世紀。
看着屏幕上跳轉的秒鐘。
她想,都過去十分鐘了,其實也挺久了,要不還是下去找一下,萬一出什麽事了呢。
這樣想着,她擡手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讓自己整張臉都露出來。
醞釀了好一會,她才慢騰騰伸手搭上門把。
不過她才剛開了條縫,就見梁西檐從剛消失的轉角處又冒出來。
栗昭一頓,握門把手松了下,很快又再次握緊,接着“啪”地一下關上了門。
她把臉重新埋進圍巾裏,面不改色地繼續等,可半晌過去,也沒聽到車門打開的動靜。
怎麽回事?
栗昭再次将臉從圍巾裏,往轉角處瞄過去一眼,沒看見梁西檐。
她迷茫了一瞬,但很快便在旁邊馬路牙子上瞧見梁西檐的身影。
只是他對面還站着個姑娘。
姑娘仰着頭在和梁西檐說話。
她似乎有些羞赧,一張小臉緋紅,眼睛很亮。
栗昭臉色驀地一沉。
她還來不及細想,這次直接動作敏捷地下了車,幾步跨到梁西檐身邊。
在他愕然的目光下,她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這是怎麽了?”
大概是意外梁西檐還有同行的人。
女人面帶訝異地看一眼栗昭,随即表情恢複正常,又重新看回梁西檐。
“請問,方便……”
“抱歉。”不等梁西檐開口,栗昭笑得更明媚了,“不太方便呢。”
梁西檐沒明白她這是哪一出,神情有些錯愕。
那位陌生的女孩子僵了下,尴尬應着:“……好吧。”
說完,便打算離開的樣子。
但轉身之前,像是不死心,又扭扭捏捏地開口:“我是想……”
“他沒有微信。”
栗昭打斷她,餘光掃到梁西檐空着的手,補充:“也沒有手機。”
梁西檐:?
他不太自然地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栗昭置若罔聞。
“你可能誤會了。”
女生似乎終于明白些什麽,她努力憋笑,沒憋住,“我聽說這附近有個地下club,你們知道怎麽走嗎?”
栗昭:“……”
人尴尬到一定程度能直接消失嗎請問。
風很大,周圍很空曠,一個過路的人也沒有。
一片死寂。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栗昭直接呆若木雞。
幸好梁西檐還保持着理智,他唇角翹起,難得很有耐心地替人指路。
栗昭原地罰站三秒,接着開始慢慢後退,退開一步外的距離時,梁西檐突然背過手,一把将她拽了回去。
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女生直接笑出來聲。
栗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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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罰了五分鐘的站後,那個女生終于搞清楚了路線,笑着同兩人道了別。
栗昭自始至終都垂着頭,不吭聲,也不看人。
感受到有道視線一直壓在她腦袋上,她頭埋更低了。
不知過了多久。
“找到能鑽進去的縫了?”梁西檐問。
栗昭張了張嘴:“……還沒。”
他笑:“那你這是還想繼續找?”
“不是。”
掙紮了很久,栗昭才緩緩擡起眼,紅着臉看向他:“那個,我鞋跟卡住了。”
梁西檐:“……”
栗昭今天穿的是雙鞋跟八厘米的長筒靴。
其實在工作之餘,她很少穿高跟鞋,尤其還是細跟的。
可沒想到難得穿一次,還能遇上這種事。
這附近原本是個很繁華的商圈,但因為新年的關系,這會子一個人也沒有。
還好是一個人也沒有。
凜冽寒風中,她和梁西檐正在用一種很奇怪的姿勢面對面。
栗昭彎腰站着,一手撐梁西檐肩上,另一手無所适從抓着自己的衣擺。
而梁西檐則蹲在她跟前,側着腦袋,在給她拔鞋子。
栗昭想象了一下現在這個場景,覺得自己應該挺像一根大白蘿蔔的。
所幸是卡的并不刁鑽,一會兒的功夫就弄出來了。
鞋跟落地,她不怎麽自在地轉了轉腳踝,人依舊站在原地,被定住了一樣。
只覺得自己今天真是丢臉到家了。
躊躇着。
“崴到了?”梁西檐忽然問。
“嗯?”
栗昭愣了下,反應過來後,她剛準備否認。可話都到了嘴邊,卻不知為何又咽了回去。
其實什麽感覺也沒有,但栗昭點點頭:“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