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冬(已替換
第30章 冬(已替換
梁西檐沉默看她一會, 接着無聲嘆了口氣。
他認命地轉過身,在她面前半蹲下:“上來。”
他穿着深色的大衣,脊背薄薄一片, 但因為肩寬, 所以并不顯得羸弱,是天生的衣架子。
從這個角度看,很容易給人一種熨帖的安全感。
栗昭意識到, 自己最近好像越來越容易發現他的優點了。
從前這些旁枝末節的東西,現在卻變得難以忽視。
她咬咬唇,動作遲緩地趴上他的背, 随後, 将臉埋進了他的肩窩處。
梁西檐似乎被她的臉頰冰到了,動作僵了一瞬, 可也沒說什麽。
開了車門, 梁西檐把她放到車座上, 伸手幫她把安全帶系上, 随後才繞去駕駛座。
十分鐘後,車子抵達春奉巷, 這次梁西檐沒再問,而是直接繞了過來, 俯身把她抱出來。
兩人進家門的時候, 黃玫表情很是一言難盡。
她站在門口,看了看窩在梁西檐懷裏的栗昭,又看一眼抱着栗昭的梁西檐, 眼神活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默了很久才開口:“你倆這是……幹嘛呢?”
栗昭垂下眼睫,有點兒心虛:“我腳崴了。”
“崴得有, ”
頓了下,黃玫在腦海裏搜索着形容詞,沒找到,最後只好用語氣表達,“這——麽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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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昭別開眼,不說話了。
見女兒目光躲閃,黃玫又看向梁西檐,他倒是沒躲,眼神挺磊落的,但就是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行吧。
又看一眼栗昭翹起來的腳,黃玫別開眼,有些嫌棄地往一旁欠了欠身。
等兩人進屋了,她眼角還在抽搐。
梁西檐抱栗昭進了客廳,把她放在了沙發上。
有了別的支點,栗昭只得悻悻地收回手。
她抿了抿唇,剛要道謝,就見他忽然半蹲下來,接着就握住了她的腳踝,似乎是準備幫她把鞋脫了。
栗昭一怔,旋即往後躲了下:“做什麽?”
“我看一下你腳崴的嚴不嚴重。”梁西檐面色尋常,仿佛只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那股子奇怪的感覺又在心頭萦繞了。
栗昭舔了下唇,幹巴巴地說:“不用了,已經不怎麽疼了。”
梁西檐一臉的不贊成:“那也應該看一下。”
他說着,右手已經撫上了她長靴的拉鏈。
栗昭渾身戰栗了下:“真不用,我已經好了。”
見他表情不依不饒,她忙從沙發上下來,在他跟前走了幾步。
“你看,一點事都沒有了。”
梁西檐沒說話,就這麽安靜地看着她。
栗昭原本還想再蹦兩下,在他直勾勾的注視下,慢慢停了動作。
她有些不知所措。
這表情什麽意思,他看出她剛才一直在騙他了?
過了很久,梁西檐才淡淡收回視線,漫不經心地問:“你最近怎麽這麽奇怪?”
栗昭心虛,眼神閃爍:“有嗎?”
梁西檐瞳孔漆黑,像是要把她看穿:“剛才在淮林路,問路的那個……”
話題終究繞到了這,栗昭有些慌張地“啊”了聲。
她沉着氣,一副早知道他要說這個的表情,故作輕松地笑笑,“我可能是今天沒睡飽。”
他又不說話了。
沉默讓時間也變得具象,每一分每一秒都難捱。
幸好餐廳那邊的黃玫在這時喊了聲,讓他倆過去包餃子。
如釋重負般,栗昭偷偷松了口氣,忙不疊應了聲好。
兩人走過去,黃玫已經包好了一盤豬肉白菜的餃子,放在右手邊。
她調了三種不同的餡料,除了豬肉白菜外,還有韭菜雞蛋和玉米蝦仁的。
見栗昭是自己活蹦亂跳地走過來的,她冷笑一聲:“不是說腳崴了?”
栗昭忍氣吞聲,只弱弱道:“已經好了…”
黃玫:“那你這個自愈能力還蠻厲害的,十分鐘就好了?”
“……”
栗昭硬着頭皮“嗯”了聲,感受到梁西檐在看自己,她臉色一變,“哎呀媽,你這餃子皮哪買的,一下就破了。”
不知是被她帶偏了還是怎麽,黃玫擰着眉:“我和西檐包怎麽沒破,手那麽笨,你包的這些醜玩意一會你自己吃了。”
栗昭難得沒跟她犟嘴,只低眉順眼地說了句:“吃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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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沓餃子皮包完,餡料還剩下不少,黃玫又敲了三個雞蛋打散,給做成了蛋餃。
餃子下鍋,見家裏醋快用完了,她便吩咐梁西檐去巷尾小賣部再買一瓶,順便把在外面下象棋的栗炜良也帶回來。
等梁西檐一走,栗昭重重松了口氣,緊繃的肩塌下來。
她還在神游,冷不丁聽黃玫問:“你和西檐鬧別扭了?”
栗昭一怔,不明所以:“沒有啊。”
“行了,我還不知道你。”
黃玫把鍋裏浮起來的餃子撈出來,又下了盤生的進去,“從小就這樣,一和人吵架背就繃得筆直,你看看你剛才那坐立不安的樣兒,就差把別扭寫臉上了。”
栗昭眨了眨眼,一時無從反駁,可她是真的沒和梁西檐吵架。
“兩個人一起生活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溝通。”
黃玫語重心長,用過來人的語氣教育她,“有什麽不痛快的就直說,不把話攤開了,彼此之間的心結怎麽解除?要是什麽事情都憋在心裏,時間一長,再好的感情都要消磨幹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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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陪長輩過年,兩人這幾天自然都得留下過夜。
有了上回同床共枕的經驗,梁西檐這次從容多了。
回到栗昭的房間,他駕輕就熟地從衣櫃裏取出了上次穿的那套球服,從浴室裏出來後,還不忘順手關上了燈。
栗昭已經躺在了床上,被子蒙住了大半腦袋。
黑暗讓人的感官變得更敏銳。
在一片嘈雜的心跳聲中,她聽見了他的腳步,不慌不忙、由遠及近,最後在床邊駐足。
栗昭雙眼緊閉,像條死魚般平躺着一動不動。
只能用耳朵去感知周圍的一切。
她開始後悔上次沒讓他打地鋪,以至于這次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靜了會,被子讓人掀開一角,接着旁邊的位置猛地陷下去,他似乎是在她身側躺下了。
她不知自己的嗅覺是變得更遲鈍,亦或是更敏銳,好似其餘一切氣息都遠去了,只有熟悉的草木香将她包裹住。
栗昭輕輕吸了口氣,平複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緩緩睜開眼。
意料之外的四目相對。
梁西檐支着上半身,頭偏過來,正俯視着她。
“……”
栗昭懵了。
這種時候,他不應該是平躺着的嗎?
她額角跳了跳。
下一秒,他忽然伸手過來,将她蒙了大半顆腦袋的被子扯到下巴處:“捂這麽嚴實,呼吸不難受?”
栗昭別開眼,吐氣:“還行。”
他就着窗簾縫隙裏透過來的月光凝視了她一會,随後探過身,将她那側床頭櫃上的臺燈打開了。
光乍一亮,栗昭眼睛不太适應,側着頭避了下:“你開燈做什麽?還不睡嗎?”
“我有事問你。”
直覺不會是什麽好事,栗昭拒絕:“可是我困了。”
他卻好似沒聽見這話,兀自道:“媽剛和我說,你生我氣了。”
他這一句話好幾個重點,栗昭眼觀鼻鼻觀心,挑了個最想問的:“你叫我媽什麽?”
“喊順口了。”他若無其事地解釋,折回上個話題,“所以你真生我氣了?”
“沒啊。”栗昭反問,“我氣你什麽?”
他不說話了,只是垂眼看着她,目光很沉,像是探究。
他眼窩很深邃,因為兩人一坐一躺,很容易營造成他居高臨下的感覺。
栗昭想,她真成一條死魚了,還是在砧板上。
安靜着,氣氛又變得僵硬。
默了默,他忽然地擡手,往下落。
如同鏡頭慢放,栗昭看着他的手一點點靠近,在即将碰到她臉的那一刻。
栗昭突然一把将他推開,人坐起來。
她用力喘了口氣,開口時聲腔帶了點顫:“我幹發帽剛是不是忘記晾了?”
說着便要翻身下床。
梁西檐盯住她,語氣依舊平和:“我已經幫你挂上去了。”
栗昭反應慢了半拍:“噢,謝謝。”
失去了下床的借口,栗昭被定在了原地,維持着一個爬行的姿勢。
世界靜止下來。
栗昭回頭。
梁西檐已經坐直了,看她的眼神裏多了幾分莫名。
無言半晌,她才讪讪轉回去,兩人面對面坐着。
她像是不經意地開口:“那你剛才是?”
梁西檐挑了挑眉,氣定神閑道:“你頭發上有東西。”
栗昭一頓,随即擡手在自己頭上四處摸:“哪兒呢?”
他于是伸手,善解人意地幫她拿了下來,放在手心攤開來,是團棉絮。
栗昭後知後覺意識到,原來他剛才只是想幫她把這個拿下來。
她抿了抿嘴,只好幹巴巴地又說一次:“謝謝。”
“你最近怎麽跟我這麽客套?一天要謝我十幾次。”
“……”
她噎住,下意識想随口搪塞過去,可張了張嘴,冒出來的卻是:“我就是在想——”
想到上午黃玫說的,栗昭深吸一口氣,決定破罐子破摔。
她看着他:“梁西檐,你有想過以後的事嗎?”
他神情困惑:“以後什麽事?”
“就,我們以後的事。”
靜了會,栗昭欲言又止,“我的意思是,你就打算就這樣,和我搭夥過一輩子?”
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垂眼笑了笑,随後才重新看向她:“你不想嗎?”
怎麽又給他繞回來了?
“那你要是遇到別的……”手無意識地揪住被子,“遇到喜歡的人了,怎麽辦?到時候,咱們兩個不就得,”
停頓一秒,
“——離婚?”
梁西檐笑笑,這次沒再拐彎抹角:“不會。”
兩人對視。
他漆黑的瞳仁裏藏着深不見底的漩渦:“不會有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