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臨近傍晚, 外面天光逐漸昏暗了。
辦公室裏開了燈,純白的光線兜頭灑下,一時讓人恍惚, 分不清現在的時間。
陳柏川跟随鐘銘去了總監辦公室, 過分安靜的環境瞬間松懈下來。
栗昭面無表情地打着字,好像完全融不進同事間的對話,有點格格不入。
西西找個空位随意坐下, 拖着椅子滾輪湊近些:“怎麽樣,我沒騙人吧!”
她得意:“是不是很帥?”
栗昭一邊整理文稿,一邊回她:“一般吧。”
“這還算一般啊?”西西無語, “你別是被你老公把眼光養刁了。”
栗昭瞅她:“知道我結婚了還跟我說這些?”
“我不是也一樣結婚了, ”西西白她一眼,“難道結了婚的女人就不能欣賞帥哥了?迂腐!”
欣賞帥哥是可以。
但是她不具備欣賞前男友的能力, 尤其是分的還不那麽體面的前男友。
栗昭默默在心裏回了句。
她正心不在焉地查資料, 工位前突然落下一道陰影。
鐘銘的助理站在她對面:“Liza, 總監有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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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昭“啊”了聲, 朝總監辦公室的方向看了眼,想起陳柏川還沒走, 不太情願:“找我什麽事?”
“這我就不清楚了,”女助理搖頭, “你稍後可以自己去問問他。”
說完, 她很官方地笑笑,轉身離開這片區域。
栗昭盯着她的方向看了有半分鐘,随後啧一聲, 還是無奈地起了身。
鐘銘辦公室門關着, 栗昭敲了敲門。
裏面傳出一個單音節:“進。”
她打開門,裏頭光線比外面暗些。百葉半遮, 燈也只開了一半。
鐘銘和陳柏川面對面坐着,聽見開門的動靜,齊齊轉頭朝這邊看來。
栗昭有點兒不自在,回身把門關了,問:“總監,您找我?”
鐘銘擰起眉:“你走過來點。站那麽遠,我怎麽和你說?”
“……”
栗昭餘光瞥一眼陳柏川,對方視線還黏在她身上,沒有任何尴尬的意思。
她心下煩躁,但還是往前挪了兩步。
鐘銘仿佛完全看不出兩人間的異樣,他簡單替兩人互相做了介紹,随後說,以後VIBE的項目就由栗昭負責了。
辦公室裏有一瞬間的死寂。
栗昭察覺到對面坐着的人似乎笑了下,那笑很寡淡,未達眼底。
栗昭沒吭聲,只是垂下眼睫,沒什麽表情地點頭,說知道了。
領完差事,栗昭琢磨着找什麽借口離開。
一直沉默着的陳柏川卻忽然開了口。
“Liza?”他輕輕念了便她的英文名,卻沒有立刻接上下文。
停頓的一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
随後,他起身,朝她伸出手。
“多多關照。”
如果說分手的這三年裏,栗昭對陳柏川有過什麽期待的話。
那應該是分開的第一年,她對他餘情未了時,曾在無數個深夜設想過,如果當初和他一起去港城,現在會是什麽樣。
每一次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她的驕傲不會允許。
所以當初斷的幹脆利落,完全不留任何體面,沒想過此生還會再見面。
而現在,他卻堂而皇之的,就這麽活生生的出現在了她的眼前,以一個陌生人的姿态,和她說着多多關照?
栗昭笑容生硬,伸手和他虛握了下,一觸即離。
還是別關照了,公事公辦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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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司出來時,太陽剛落下山,天空将暗未暗,月亮卻已經悄然爬上來,柔和的月光映襯着滿天的星子,又與橙黃的路燈相互輝映。
栗昭和司蔓走在人行道上。
下班高峰期,路邊車輛不斷,時不時有電動車從身後穿梭過。
她們往地鐵的方向走,司蔓老公還堵在路上,她于是也跟着栗昭慢慢走一小段路。
“诶,剛鐘銘找你幹嘛?”司蔓胳膊拐拐栗昭,擠眉弄眼。
栗昭說:“要我負責新項目。”
聞言,司蔓倒是沒有什麽意外:“哎呦,我們Liza這是要事業更上一個臺階,飛黃騰達了呀。”
栗昭情緒不怎麽高,淡聲揶揄:“是啊,你也不要太羨慕了。”
“早兩年肯定要和你争一争,”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司蔓卻難得正經起來,“現在,沒那個心氣了。”
或許是察覺到話題走向惆悵了,她扯開:“诶,你今天怎麽搭地鐵了?你老公呢,不來接你啊?”
提到梁西檐,栗昭的心頓時有點軟,眼底溢出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他出差了。”
見她這個反應,司蔓忍不住笑:“那你們豈不是好幾天都不能見面了?”
“不見就不見啊,”栗昭嘴硬道,“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嘛,又不是時時刻刻都要見。”
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後頭忽地傳來一道鳴笛聲,兩人回頭看,是司蔓的老公來接她了。
“那我就先走啦?”
栗昭點頭:“好。”
司蔓一走,周圍一下子靜下來。栗昭打開手機看一眼時間,又下意識打開微信,問梁西檐:「明天幾點回來?」
那邊沒回消息,這會兒估計是在忙工作的事。
栗昭把手機收起來,繼續朝地鐵站的方向走去。
走了沒幾分鐘,她察覺到不對勁。
——旁邊有輛車一直在不遠不近地跟着她。
這個位置剛好是在繁華的市中心,周圍人流密集,栗昭稍稍大了點膽子,扭頭朝那輛車看去。
她轉頭的瞬間,車主剛好把車窗降下,四目相對,栗昭的臉色一瞬間由慌張變成了冷淡。
接着就是茫然。
她想裝看不見,可兩人距離這麽遠,躲都躲不開。
靜了會,栗昭疑惑:“請問有什麽事嗎?”
“請問?”
陳柏川重複一遍這個詞,胳膊搭上車窗,行駛很緩慢,“路過,要不要送你一程?”
栗昭“啊”一聲,客套地說:“謝謝,不過地鐵站就在前面,我再走一會兒就到了。”
“栗昭。”
像是失去了耐心,他懶得和她再講場面話,“舊情人見面,表現得太過冷淡,只會讓人懷疑你餘情未了。”
“……”
不是,這咄咄逼人的語氣是幾個意思?
當初不是說了好聚好散?
栗昭剛擡起的腳步又落下,立在原地。
她深吸一口氣,才緩緩轉身,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陳總,這邊不建議您和一個已婚的女人談論這種話題。”
她主動提及已婚,陳柏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輕笑一聲:“噢,前兩天聽姜丞說了。”
他把車就停在路邊,一只手松松扶着方向盤,另一只手搭車窗上,有點兒刻薄地開口:“也不知道哪個男人能忍受你這破脾氣。”
栗昭臉上的客氣再也維持不住,漠然道:“我這破脾氣都能忍,當然很好的男人。”
“是嗎?”
陳柏川看着她,目光稱不上和氣,語氣也不無輕慢,“他這麽好,還得讓你搭地鐵回家?”
他說着,停頓一秒,視線落在她的手上,“連個戒指都沒有?”
聞言,栗昭左手下意識搭上右手。
當初和梁西檐結婚結得倉促,哪能想到這茬。
現在想也來不及了,栗昭張了張嘴,剛要反唇相譏,後頭忽然響起一陣陣鳴笛聲。
不是單調的一下,是毫無規律的一下又一下,這作風有點兒像某個人。
可他這會兒不是應該在圳市嗎?
栗昭不敢置信般,緩慢地轉頭。
而他像是已經失去耐心,直接開了車門,徑直朝這邊走來。
栗昭還愣怔着:“你怎麽……”
梁西檐已經大步流星走來,扯過她的手:“回家。”
他手勁有點大,栗昭被拉得往前趔趄了一小步,兩人間距離拉到安全之外。
看着面前的兩人,陳柏川一時沒反應過來:“梁西檐?”
對方絲毫沒有要回應他的意思,拉着栗昭上了副駕駛,又繞車一圈,自己坐上駕駛座,車子發動,直接繞過陳柏川,把車開走了。
一直到完全看不見陳柏川那輛車之後,栗昭才回過神,她抓着安全帶,從後視鏡裏瞧見梁西檐冷成冰山般的一張臉,有點沒緩過勁:“你不是要明天才能回來嗎?”
他不答反問:“不想看見我?”
“沒有啊,”栗昭抿抿唇,“就是覺得挺突然的,你那邊都處理完了?”
梁西檐神情冷淡地看着前方,沒接腔。
今天回蕪城,是他昨晚臨時做的決定。
和合作公司吃完飯後,他載着那位共同過去的女同事一起回酒店。
經過一條居民氣息很濃厚的街道時,女同事忽然叫住他,說想去逛逛街角那家店。
梁西檐透過車窗朝外看一眼,是家精品店,店面很小,門前故意做舊了,用的是木質的招牌,很有過去的味道,令他想起了春奉巷。
梁西檐沒拒絕,跟随女同事一起進了店。
剛一進門,他就被牆上挂着的兔子玩偶吸引了。
栗昭也有一只差不多款式的兔子,她那只是藍色的,和這只粉色的大約是一對。
兔子玩偶瞪着眼撅起嘴,生氣的樣子很眼熟。
他沒來由地想到了栗昭。
從昨天來圳市這段時間,他情緒一直都比較低沉,腦海裏時不時閃現拉面館裏,那個男人的話。
——“你和陳柏川那小子怎麽樣了?”
在此之前,他一度以為,栗昭或許,是有點,有一點喜歡他了。
可當陳柏川這個名字出現在栗昭耳邊時,他的那點自信瞬間蕩然無存。
梁西檐沒辦法控制地去想,如果這時陳柏川再次出現,她會怎麽選。
而現在,他的設想成真了。
眼前又浮現剛才的場景,他像是想要抓住什麽,從後視鏡牢牢看向她。
“你別總是看我啊,”栗昭提醒他,“看前面的路。”
他剛抓她太緊,栗昭手腕被勒出一道了紅痕。
她拿另一只手按了按,見他又是心情很差的樣子,開車也沒什麽目的性,不解地問:“咱們現在去哪?”
梁西檐語氣無波無瀾:“你想去哪?”
“找個飯店吧,我有點餓了,”栗昭說着,注意到他風塵仆仆的模樣,“你也沒吃飯吧?怎麽回來這麽急?”
她細細打量他,“眼睛下面都青了,你昨晚睡覺了嗎……”
她嘀嘀咕咕抛出很多問題,梁西檐始終沒說話,栗昭聲音便也漸漸停了。
她轉頭看向前方,這才注意到車速似乎太快,忙說:“你別開太快了,慢一點。”
她話音剛落,車子突然猛地停下,她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前傾倒。
還沒反應過來,肩膀突然被人扣住,被迫和他對視。
梁西檐冷淡至極地看着她,眼神帶着她看不懂的情緒,聲音是難以克制的顫和啞:“昭昭,我們已經結婚了。”
栗昭不明所以:“對啊,我們結婚了,所以呢。”
他抓着她肩膀的手很用力,仿佛要将她的胳膊卸下來。
栗昭下意識想掙紮開,卻只得到他更強硬的桎梏。
昨天在那個面館裏,他需要特別堅定才能自我疏解好的心緒,卻在見到陳柏川的那一刻,徹底土崩瓦解掉。
見掙脫不開他的束縛,肩上痛覺愈發敏銳,栗昭也冒了點火氣,她皺眉瞪他:“你到底……”
後面的話都來不及說出口,她的唇上有什麽觸感柔軟的東西落下。
——是梁西檐的唇。
幾乎是兩敗俱傷地撞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