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春

第47章 春

回去的時候剛好撞上下班高峰期, 車在路上停停走走,塞了近半小時也還在同一條街上。

一車子的人等得怨聲載道,恨不得棄車走路回去。

在這樣的低氣壓中, 栗昭的安靜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半張臉埋在窗戶那頭, 不知在想什麽。

直到旁邊的同事拍了拍她。

突然被打斷,栗昭抖了個激靈,慌慌張張地問:“怎麽了?”

同事好笑:“醒醒, 家屬來接了。”

栗昭一頓,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車座那一頭的門開着,站在盡頭的男人還穿着早上出門時的那一套淺色西裝, 寬肩窄臀, 西裝褲下,兩條長腿有些無處安放。

梁西檐稍稍側着身, 沖她勾了勾手指。

臉上帶着淺淡柔和的笑意, 明明是很生動爽朗的。

栗昭呆呆地看着他, 沒動。

“Liza, 怎麽不動?高興傻了?”同車的打趣。

她回神:“啊,那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 反正一會回去也是直接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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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昭道了謝,下車之前還趴車窗上左右張望了下, 見前後左右的車都停擺着, 才推開門下去,繞到梁西檐那一側。

她們剛好被堵在公交車停靠的站點。

等栗昭走過去,梁西檐很自然地牽住了她的手。

手心溫熱, 帶着點薄繭, 鮮活而有力量。

她手指蜷了蜷,盯住他的臉。

“怎麽這麽看我?”梁西檐戲谑, 擡手掐了掐她的臉。

栗昭沒躲,就這麽定定看着他。

人來人往的街道,她沉默得十分突兀。

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梁西檐斂了笑。

“怎麽了?”

他一只手端起她的臉,細細觀察她的表情,眼底流露出來的關切令人心顫。

這麽爽朗的人,怎麽可能得過抑郁症呢?

她思緒萬千,而後深深舒了口氣。

“沒事。”

栗昭拉下他的手握住,“你朋友呢?”

她想,就算是真的,那也該是從他嘴裏親口說出來的。

而不是道聽途說。

梁西檐狐疑地打量她半晌,見她想要糊弄過去,他便也跟着裝傻。

“在餐廳。”

“哦,”栗昭笑笑,“那咱們過去吧。”

-

兩人到餐廳時,李堯正在和人打視頻電話。

他是閩南人,說話有些NL不分,又愛拖長尾調,和人争辯起來,反而像是在撒嬌。

“什麽夜店,我真沒在夜店,誰家好人晚上七點還去夜店?”李堯急聲替自己辯白,轉着圈給對方拍餐廳全貌。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麽,他先是松了口氣,随即又皺起眉來。

“朋友男的女的?當然是男的啊!”

“……他人?他去接他老婆了,一會兒就過來了。”

“你要看看?哎呦我……”

聊着聊着,他都要抓狂起來,直到一道人影出現在他視野裏。

他甚至都沒去注意後面的栗昭,直接一把拽了前頭的梁西檐過來,手機攝像頭怼着他臉。

“看見了沒,這我朋友!男的!直的!已婚!”

“……”

這是在幹嘛呢。

栗昭聳着肩,抿着唇笑了起來。

那邊李堯又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終于把對方安撫好,才苦着臉挂斷電話,擡頭看過來。

視線掃到栗昭,他兩眼瞬間放了光,跟剛才苦大仇深的模樣判若兩人。

擡手就想過來和她擁抱,片刻後意識到這是在國內,于是又換成了握手:“哎呦,這就是弟妹吧,久仰大名啊,久仰大名。”

栗昭挑眉:“你知道我?”

“那可不,”李堯卷着舌頭,吐字不清,“我在英國跟他同居好幾年……”

梁西檐淡淡:“同居?”

“哦不,合租,合租好吧。”

李堯“啧”一聲,像是不耐煩他這裝模作樣的樣子,咂了咂嘴。

随後才和栗昭說:“我跟他合租的時候,聽他提起過你。”

栗昭長長地“哦——”了聲,表情若有所思。

她餘光瞥着梁西檐。

現在還記得,他剛留學那陣子因為正和她冷戰,所以幾乎都不回她消息。後面幾年雖然緩和點,但問他什麽,也只是只言片語。

當時都以為他已經放棄她這個朋友了,沒想到他還會在人前提起她。

栗昭擠到梁西檐另一側,手肘推推他胳膊,揶揄:“悶騷怪。”

“什麽?”

“自己領悟去吧。”栗昭拍拍他肩。

……

一頓飯吃得很融洽,梁西檐這位朋友是個很健談的人,幽默風趣,再加上他獨特的口音,栗昭時不時被他給逗樂。

結束時,已經将近夜裏十點了。

三人走出餐廳,梁西檐看向李堯:“你住哪?”

李堯:“我外祖家。”

梁西檐嗤他:“我還真當你專門過來找我的。”

“這不是專門找你吃飯了嗎?”

李堯嬉皮笑臉跟他勾肩搭背,後知後覺想到什麽,他正經了些:“看你現在狀态不錯,果然回到國內包治百病。”

聞言,栗昭疑惑地皺起臉。

她張了張嘴,剛要詢問,梁西檐已經開了口:“走了。”

他說:“你既然是自己開車來的,我就不送你了。”

-

因為剛才李堯最後的那句話,栗昭回去的路上始終心不在焉。

車停的位置有些偏,兩人走過去得穿過一個廣場。

今天似乎有個大熱綜藝在這邊錄節目,場子裏全都是舉着各色注水旗和易拉寶的小姑娘,成群結隊的。

栗昭讓梁西檐牽着,心裏一團亂麻,她看他:“你朋友剛說的‘包治百病’,什麽病啊?”

梁西檐撇頭過來,不鹹不淡地說:“沒什麽,他随口一提的。”

栗昭仍舊蹊跷:“是嗎?”

大約是覺得她疑神疑鬼,梁西檐沉沉嘆了口氣:“不然?難不成你還希望我有病?”

“……”

栗昭瞪他:“我哪有那意思。”

從廣場下來,臺階上人少了很多,但因為是逆行,所以兩人只能貼着牆躲着人走。

走到中間時,迎面跑來一姑娘。

或許是因為跑得太急沒注意,她一個跨步上來,猛地撞上了栗昭的肩,差點給栗昭腦袋磕牆上,還好梁西檐擡手擋了下。

這一下動靜有點大,周圍的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

“你沒事吧?”姑娘定在原地,臉上神情焦灼,“不好意思啊,我沒注意。”

栗昭本來不想和她計較,可見梁西檐手背都蹭破了點皮,又忍不住說了句:“你走路小心點。”

姑娘撓着頭:“好好,那我……”

她頓了頓,眼睛時不時往上看,似乎有急事,但這會兒撞了人,對方沒松口,也不好直接走。

正左右為難。

梁西檐捏了捏栗昭的手,和她說:“我沒事,你走吧。”

“行,謝謝啊。”

等人跑開後,栗昭和梁西檐也下了臺階,走到一個空曠的地方。

栗昭拉起梁西檐的手重新打量了下,接着就心疼地呼了兩口氣。

剛才皮還貼着肉,她也沒看仔細,以為只是一點擦傷。現在這麽定睛一瞧,居然是一整塊指甲大小的皮全撕下來了。

血肉模糊,看着就疼。

栗昭又氣又急,臉都綠了:“咱們去醫院。”

“不用。”梁西檐抽回手,“等會過去傷口都愈合了。”

見她氣得嘴巴都噘了起來,梁西檐想笑,但還是安慰:“家裏還有點藥,你幫我塗上就行。”

-

一回到家,栗昭就把梁西檐按沙發上,吩咐他不許動,自己去拿創傷藥。

她在這邊住了大半年,已經對家裏的東西儲藏摸得一清二楚。

熟門熟路地從櫃子裏取出醫藥箱後,栗昭擡腳,想用膝蓋把櫃門頂回去。

可剛抵上門,餘光注意到什麽,動作突然一頓。

她俯身将醫藥箱放地上。

手伸進櫃子裏,撥開擋在外面的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取出了藏最裏面、只露了一個角的物品。

是一盒藥,整串整串的英文,全是專業名詞,沒幾個能看得懂的詞。

也不知道這是拿來治什麽的。

栗昭咬了咬唇,心莫名狂跳起來。

她慌張地摸出手機,正要打開軟件搜索。

頭頂上方的光線忽然遮了大半。

栗昭還沒回過神,梁西檐已經探身過來,抽走了她手裏的藥盒。

她回頭看他,幾乎是質問般:“這是什麽?”

梁西檐把藥盒漫不經心拿在手裏,不怎麽在意地說:“感冒藥,估計已經過期了。”

見她表情将信将疑,梁西檐扯了扯唇,提醒:“再不塗藥,我這傷口可真就要愈合了。”

栗昭還維持着原來的姿勢沒動,梁西檐只好牽她去客廳沙發。

兩人面對面坐下,梁西檐把手伸給她,又用下巴點點剛拿出來的幾瓶外用藥液。

“請。”

他手上的傷就這麽觸目驚心地鋪在她眼前,栗昭只好抛下腦子裏的雜念,接過他的手。

沖過雙氧水後,又用棉簽沾了點碘伏。

剛一碰上他的傷,梁西檐的手就彈了下。

栗昭擡眼看他表情:“現在知道疼了,剛就說去醫院看看。”

梁西檐笑:“醫院不也是這些玩意。”

見他這會兒還嘴硬,栗昭懶得再說他。

三下五除二地給他抹上了藥,又将地上亂七八糟的包裝盒收拾幹淨。

栗昭起身把醫藥箱放回原地,拐去廚房燒了壺熱水。

她把燈全開了,廚房明亮到刺目,冰箱上的時間跳轉到十一點。

屋子裏很靜,只有開水咕嘟的聲音。

梁西檐沒跟過來。

栗昭眼睛盯着燒水壺上方不斷蒸騰出來的水汽,表情像是呆住了。

過了不知多久,她重新點進浏覽器,打開了剛才搜索留下的記錄。

手指劃過百科界面上的長段介紹,最後停在中間的功效上。

手機屏幕上,清清楚楚的一排字。

藥品主要适用于:中度至重度抑郁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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