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春

第48章 春

水已經燒到鼎沸, 燒水壺急切地咕嘟咕嘟起來,接着,“咔噠”一聲, 停止了運作。

栗昭稍稍醒了點神, 她上前兩步,可伸出手後,又頓在了空中, 突然忘了接下來該做什麽。

手機屏幕已經熄滅很久了,可那一排字卻像是烙印一般,燙在了她的腦海裏, 揮之不去。

百科上說, 那個藥是用來治抑郁症的。

尤雪也說,梁西檐得過抑郁症, 甚至一度嚴重到, 有自殘傾向的地步。

可是怎麽會呢?

他明明看起來那麽健康, 一點也不像病人。

他在她面前, 從來都是陽光的,熱烈的。即便偶爾情緒低落, 也只是一下子,很快就能恢複明朗。

然而現在卻告訴她, 他患過很嚴重的抑郁症。

抑郁症。

這三個字, 聽起來和他完全沾不上邊。太荒謬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如果不是,尤雪當時篤定的話語該做何解釋, 那盒藥又怎麽解釋?

這一瞬間, 栗昭只覺得眼前遮了層紗,又像是被困在層層迷霧中, 擋在什麽很重要的東西,而她離那個東西只一步之遙,可無論如何,都夠不着,到不了。

好像被什麽東西困住了,舉步維艱。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梁西檐的聲音同時響起:“不是燒個水嗎,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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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一半,在栗昭回過頭時,全都吞了回去。

“怎麽回事,燒個水還燒傷心了?”他走到她跟前,彎下腰,視線和他齊平。

栗昭沉默和他對視,片刻後,突然擡手,撲進了他懷裏。

她來的那樣急,梁西檐甚至被撞得後退了一步,抵在門板上才堪堪站穩。他思緒還未回籠,雙手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穩穩地接住了她。

下巴親昵地蹭着她的發頂,打趣:“怎麽了,今天這麽主動?”

栗昭沒吭聲,擡起頭,定定地看了他很久。

她的視線那樣灼熱,燙得梁西檐都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你再這麽盯着我我,我就該臉紅了。”

栗昭吸了吸鼻子。

就在梁西檐以為她要掉眼淚時。

下一刻,她忽然拽着他的領口往下扯,同時踮起腳尖,張嘴含住了他的唇。

她吻得毫無章法,只知道把自己往他懷裏送。

兩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擁抱、纏繞,越來越緊,卻仍然覺得不夠,怎麽都不夠。

只有把全部的自己都獻給他,合二為一,骨血相融,那樣才足夠。

梁西檐起先還很受用,弓着腰遷就她的身高,從容不迫地回應着她。直到唇瓣都讓她咬破,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勁。

“怎麽親的這是?”梁西檐舔舔被她咬破的地方,舌尖瞬間彌漫出一股子血腥味。

他擡手掐她臉,笑着指責:“謀殺親夫啊?”

“梁西檐。”

栗昭輕喚一聲,又蜷上他,她把臉埋他頸側,小聲問:“剛那盒……那盒感冒藥呢,你放哪了?”

“扔了。”

他語氣很自然,不怎麽在意地說:“已經過期了,留着也沒什麽用。”

避重就輕。

栗昭張了張嘴,想要開門見山地問,明明是抑郁症的藥,為什麽不肯和她說實話。

可話到嘴邊,見他手上是傷、下巴上也是傷、嘴上還是傷。她忽然就沒勇氣再去揭他別的傷了。

栗昭有些哽咽了,盯着他唇上剛被她咬破的那一處:“疼嗎?”

“疼啊,可疼了。”

梁西檐以為她只是在說唇上那個,毫無障礙地和她賣慘,一邊說着,一邊還擡了擡下巴給她看,示意:“你幫我吹吹就好了。”

栗昭看了他半晌,随後仰起頭,動作很輕柔地親了親他。

又問:“別的地方呢?”

她這會兒簡直柔和得不像話,梁西檐低笑了兩聲:“今天這麽乖?”

栗昭于是不說話了。

沉默着,她像只樹袋熊一樣挂他身上,嗚咽:“梁西檐,你如果疼,一定要告訴我,不要什麽都裝在心裏。”

她喃喃地說:“我會擔心的。”

梁西檐“嗯”了聲,只覺得她今天有些反常,似乎格外的溫柔小意。

他握着她的腰,低下頭,和她貼了貼臉:“知道了。”

-

雖然梁西檐這樣承諾了,可栗昭卻仍舊失落。

她敏銳的察覺到,她和梁西檐之間似乎透明的隔了層東西,像是阻礙,明明貼得很近了,她卻沒辦法走近他的心。

她不明白抑郁症這麽重要的事情,他為什麽從沒在她面前展露過。

而即便她百般試探他,他也依舊不願意和她開誠布公。

她既心疼又猜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在英國的事情,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過病,又為什麽會生病。

可是有心想打探,卻又無從下手。

栗昭發現一個令她挫敗的認知。

——這個事情,如果他不主動和她提,她甚至連線索都沒有。

毫無頭緒,無從查證。

随着春日腳步的行進,這段日子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三月中,冬日裏那些厚重毛衣羽絨服逐漸壓進了箱底,春秋款的薄衣服取而代之。

VIBE的項目已經走到了尾聲,只差一個廣告拍攝和後期制作就能完工。

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下來,負責這次項目的一些工作人員們也漸漸從陌生變得熟悉。

因為次日就得拍攝了,那天項目組的成員就現場統籌開了個小會。

會議結束的時候,日已西沉,霞光漫天。

一行人從公司大樓出來,外頭霓虹閃爍,車水馬龍漸起。

小組成員叽叽喳喳有說有笑。

而栗昭情緒低落,沒什麽興致地跟在後頭,聽司蔓抱怨她老公。

“真是服了,”司蔓撇撇嘴,“指甲斷了還要來和我賣慘,不知道還以為手斷了。”

她雖然是在吐槽,但眼底都是笑:“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呢,結果就這。”

栗昭垂下眼:“他什麽事都會和你說嗎?”

“對啊,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拿到我跟前講,前幾天跑步腳崴了一下,跟我哭訴好幾天,戲多的要死。”

司蔓翻個白眼,一邊打字回怼,一邊說,“也不知道每天哪來那麽多分享欲。”

分享欲。

這三個字在栗昭心裏滾了一圈,她怔了怔。

原來如此。

是因為和她沒有分享欲嗎,所以才會什麽事都往心裏藏。

她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眼睛落着地上,卻根本沒在看路,只知道亦步亦趨地跟着同事們。

直到一陣風鈴聲響起,将她拉回了現實。

這是……甜品店?

栗昭頓了下,擡頭打量四周,旁邊的司蔓已經拿了面包袋和夾子,側頭看她:“這個牛角包打折哎,你要不要買點?可以當明天的早餐。”

栗昭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望見燈光下一個個看着精致可口的小面包,沒什麽食欲。

“不用。”她搖搖頭,漫無目的地繞到店內另一邊。

不同于剛才那側琳琅滿目的小面包小甜品,這一側擺着的都是些整個的生日蛋糕,最小的也有四寸。

栗昭沒什麽興致,只是匆匆掃了眼便收回了視線。正準備走,可一轉頭,直接和一個身量高大的男人撞了個滿懷。

眼睛最先注意到他手上提着的蛋糕盒,似乎已經被撞得變了形,栗昭下意識道歉:“對不起,這個蛋糕我給你……”

“弟妹?”男人忽然打斷她,聲音很耳熟。

栗昭一頓,擡頭看去,竟然是梁西檐那個英國留學的室友、前幾天一起吃過飯的李堯。

呆滞兩秒。

“你的蛋糕好像壞掉了。”栗昭咕哝。

沒想到她一開口,最先說的是這個,李堯有些懵。

“沒事,能吃就行。”

他舉起蛋糕看了看,沒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我剛還以為看錯了。”

他問:“你自己一個人出來的嗎?梁西檐呢?”

“不是,我剛下班,和同事一起逛逛。”

頓了頓,她才說:“他應該還沒下班吧。”

“哦對,瞧我這記性,忘了今天不是周末了。”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這剛回國,還沒找工作,無業游民呢,日子過得稀裏糊塗的。”

栗昭勉強笑笑,兩人對視的瞬間,她忽然問:“你和梁西檐…在英國的時候,你們一直都住一起嗎?”

“那也不是。”

李堯說,“大學那會住一起,三兩年吧大概,不過後來他研究生讀一半的時候,不是去了個五百強工作嘛,起居有點對不上了,他就搬走了。”

栗昭“哦”了聲:“那也住了挺久的。”

她像是不經意地提起:“他那時候抑郁症,應該麻煩你不少吧。”

“那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他抑郁他自己的,又不用我端屎端尿。”像是回想了一下當時的記憶,李堯鼻子皺了皺,“不過你也知道,他性格本來就悶騷,什麽都不愛說,就擱心裏瞎想自虐。所以當時為情所困吧,還病了挺長一段時間。”

栗昭身體微僵,抓住了關鍵的字眼:“……為情、所困?”

李堯點頭:“對啊,不是還來英國找過他,雖然那幾天我去芬蘭了,沒見着。”

栗昭覺得自己好像耳鳴了,她輕聲問:“誰啊?”

“不是你嗎?”

李堯脫口而出,随後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着急忙慌地擺了擺手:“噢……可能是我記錯了。”

-

李堯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梁西檐剛好拉開車門,正準備給栗昭發消息,問要不要去接她下班。

看見來電人的備注,他想也沒想,直接按了接聽。

電話那頭,李堯的語氣有點心虛:“兄弟,我好像給你惹麻煩了。”

梁西檐神情未變:“怎麽?”

李堯說:“我剛遇到你老婆了。”

梁西檐疑惑:“你還沒回京?”

“今天回,”李堯嘆氣,“這不是怕我家那個使小性嘛,就想給她帶個蛋糕,結果在蛋糕店剛好碰到了弟妹。”

梁西檐:“所以?”

“你沒和她說過你抑郁症的事嗎?她剛盤問我來着。”

頓了頓,李堯補充,“看那樣子,好像是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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