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北方的秋夜溫涼似水, 林簡身上裹着沈恪的長款風衣,衣領拉到稍稍遮住下颌的位置,整個人被沈恪虛攏在懷中, 就這樣衆目睽睽地被帶走了。
室外不知何時起了風。
呼吸間,鼻端皆是曠遠深邃的雪杉氣息, 是沈恪曾經慣用的水生木質調男士香水,林簡此時周身都浸在獨屬于沈恪的氣息之中,這清冷疏離的香調像是和醇厚的酒意萦繞糾纏, 一同燒得他意識恍惚迷醉, 腦子更加暈亂。
沈恪帶着他大步來到車子旁, 打開副駕的門,将人扶上車後, 自己又轉到駕駛位這邊。
林簡依舊無聲無息, 安安靜靜用額角靠着車窗, 纖長的眼睫垂下來, 在眼底投落出一小片陰影,他微微抿着嘴角, 一副乖覺又柔順的模樣。
讓人氣都氣不起來。
關上車門, 沈恪發動車子,視線在林簡的側臉停留片刻, 低聲喊他:“林簡。”
林簡沒動, 像是過了幾秒才聽見這聲音一樣, 輕輕擡起一雙朦胧醉眼眼睛, 看了過來。
原本澄淨的眸光此時染着醉意,眼尾被酒氣熏出一抹薄粉, 宛如揉碎的胭脂濕紅,半晌, 他眼皮眨了一下,從嗓子裏逸出含糊的一聲:“嗯?”
“安全帶。”沈恪用眼神示意他一次,“扣好,我們要走了。”
林簡卻完全沒動,像是霎然間怔住了。時間分秒過去,他所有的思維都聚集在沈恪剛剛說的那兩個字上。
我們,我和你。
說不清是剎那間福至心靈般清醒過來,亦或是醉得更加深沉,林簡忽然歪了一下頭,偏轉身姿,讓自己整個後腦靠上車窗,這樣的姿勢,使他整張臉完全面向沈恪的方位,而後聲音很輕卻很篤定地叫了一聲:“沈恪。”
沈恪幫他去拉安全帶的手頓在半空。
林簡清亮的眼底像是汪着一泓清泉,聽不見他的回應,他便又稍稍提高了一點音量,又喊了一遍:“沈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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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線微微發飄,嗓子也有些低啞,像是在壓抑着隐藏着莫名巨大的、濃重的情緒。
沈恪停在空氣中指尖顫了一下,而後稍稍探身,拉過林簡那側的安全帶,将人扣好。
依舊沒有回應,林簡在陣陣失重的暈眩中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聲音驀然多了幾分難以察覺的委屈與哀婉:“……小叔叔。”
這三個字的殺傷力能有多大,只有他們兩個人心知肚明。
“……”沈恪無聲嘆了口氣,終于妥協,招架不住般“嗯”了一聲,“坐好,小叔叔……帶你回家。”
像是幹渴了許久的人,百般苦求後終于得到一絲清涼甘泉,林簡意識恍恍惚惚,思維身不由已,卻仍不敢痛快暢飲,只好小心翼翼地将這捧清冽掬在掌心,每當喉嚨灼痛到快要忍不下去的時候,才誠惶誠恐地啜飲一小口。
小叔叔——
這三個字,宛如宿命般纏繞紮根在他生命之中,求不得,卻也逃不脫。
而這個人,便是他心底那泓潋滟相思潭。
回程途中,沈恪專注開車,但神奇的是,林簡自從他應了那句“小叔叔”後,整個人便全然沉靜下來,不吵不鬧也不再出聲,像是倚着車窗玻璃閉目養神般,絲毫沒有一丁點醉酒後的失态與無狀。
車子行駛進市區,沈恪在等紅路燈的間隙看了旁邊人一眼,發現林簡眉心不自覺地皺着,額上也浸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原本就蒼白的唇色此時更顯得沒有血色。他眼睫緊閉着,卻一副睡得極不安穩的神情,像是在莫大的痛苦中猶自掙紮,不得解脫。
沈恪額角一跳,知道他這是醉意翻湧時極不舒服的表現,于是等紅燈過後,将車停在路邊的車位上,伸手從後排車載冰箱中拿出一瓶不算太涼的純淨水,輕聲喊他:“林簡?”
林簡眉心緊皺,明明聽見了沈恪的聲音,但眼皮像是壓着千鈞重,費盡全力也無法睜開,掙紮片刻後,只得懊悔地胡亂嘟囔了一聲什麽。
沈恪別無他法,只能解開自己這邊的安全帶,一只手伸到林簡腦後,微微托起他的後頸,另一只手将純淨水遞到他嘴邊:“聽話,喝點水清醒一下,馬上就到了。”
林簡醉得無知無覺,但依稀中聽到身邊這道溫沉的嗓音,卻十分配合地張開了嘴,就這沈恪的手喝了兩小口水。
清涼甘甜的純淨水順着喉嚨咽下去,稍稍平息了肺腑之中燒得正旺的那團熊熊烈焰,過兩秒,林簡很慢地睜開了眼睛。
驀然對上一雙深邃沉緩的眼眸,林簡只覺得自己腦袋嗡的一聲,一瞬間又陷入了那個無數次的夢境之中。
行動先于意識,完全順從本能。
下一秒,在沈恪訝然的目光中,林簡稍稍側頭,将自己的側臉完全陷入他的掌心。
“小叔叔。”迷蒙缭亂的夢境之中,他依舊這樣喊他,眉眼之中卻在沒有清醒時的清冷與疏離,全然是一派柔順溫軟。緊接着,林簡垂落眸光,親昵地用側臉輕輕蹭了一下沈恪的掌心,低聲說,“……我好想你啊。”
酒醉之人面頰滾燙,沈恪托着他側臉的指尖倏地一動,再次陷入更大的震驚之中。
“知道你很忙,所以……這次就五分鐘……”林簡微閉着眼睛,自語般低聲呢喃,“只和我待五分鐘,行不行……”
清冷桀骜的青年自有一身硬骨,孤拔铮然,卻只敢在夢中卸下所有冷硬的抵抗與防禦,放任自己臣服于一場幻夢之中。
沈恪眸光沉沉,保持着這個姿勢很長時間沒有動,直到掌心依托着的人再次睡着,才很輕很輕地抽回自己的手掌。
他靜坐許久,透過前擋玻璃沉默地注視着濃黑天幕中的那輪冷月,心中一片酸軟彌漫。
我都做了什麽呢——沈恪心想。
再次啓動車子時,沈恪開得很慢,想讓身邊的人能夠安穩地多睡上一會兒。
原本十幾分鐘的路程,他耗費了半個多小時,才将車子停到了園區公寓的大門口。
此時林簡依舊完全是深醉的狀态了。
沈恪将他的一條手臂搭載肩膀上,半抱着将人扶進電梯,到了林簡公寓門口,從他口袋裏找出鑰匙開門。
打開玄關的壁燈,家裏的皮蛋早有準備一般,第一時間蹿了過來,看見回來的是兩個人,更加興奮賣力地搖起了尾巴。
“噓,別吵。”沈恪擡腿擋了一下差點就要撲倒林簡身上的皮蛋,低聲說,“讓他好好休息,明天不用晨跑了,給你放假。”
皮蛋定定看着造型猶如連體嬰兒般的兩個人,過幾秒,忽然低低地“嗷嗚”一聲,搖着尾巴掉頭跑到了自己的睡墊上,身子一趴,前爪一伸,狗頭一搭,用實際行動表示:本蛋馬上就可以入睡!
“……”
沈恪扶着林簡走進卧室,将人放在床上,而原本在車上睡了一路的人這樣一折騰,到底還是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林簡眼底漫起的血紅格外明顯,沈恪俯身在他上方,片刻後,輕聲說:“閉眼,繼續睡。”
而林簡這次卻很慢地搖了搖頭。
他腦子依舊混沌不清楚,但是意識卻稍稍回籠了一些,此時竟然要掙紮着坐起來:“……我去洗個澡。”
“喝了這麽多,明天酒醒再洗。”沈恪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想讓人再度躺下去,可半醉半醒的林簡卻沒有完全醉酒狀态那麽聽話了,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脊背也只是稍稍僵了一瞬,就再次搖頭起身,“不,就現在。”
他輕輕撥開沈恪的手,從床邊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向浴室走去,沈恪不敢勉強,只好放行。
沈恪一路跟他到浴室門口,看着人走進去,不忘交代一聲:“簡單沖一沖就出來,免得出危險。”
林簡雖然酒醒了一些,但是神智依舊迷茫,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只“嗯”了一聲,就走進浴室,關上了門。
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門,片刻後,沈恪聽見有水聲傳出來,才稍稍松了口氣。
可不消片刻,水聲就停了,沈恪剛想問裏面的人怎麽了,就聽林簡在門那邊嗓音含糊地說:“不好意思,忘了帶浴袍進來,能幫我拿一下嗎?”
沈恪說好,問在哪裏。
林簡:“卧室衣櫥中有一個行李箱,就放在行李箱最上層。”
“等一下。”沈恪說着走向卧室。
但走了兩步,一個很古怪的念頭不由浮現出來——
像浴袍這種每天都要穿的居家衣物,為什麽不挂在浴室,而是放在行李箱裏?
但眼下狀況由不得他多想,沈恪快步走到卧室,打開衣櫃就看見了林簡說的那個行李箱。
行李箱不算很大,但重量卻不輕,沈恪将箱子從衣櫃中拎出來,放到地板上打開,最上面擺放的就是林簡是浴袍。
他拿起衣服剛要起身,餘光不經意間掃過箱子內裏時,倏然怔了一下。
浴袍拿開,行李箱裏放的東西便一目了然。
分類疊好碼放整齊的衣物,內層網兜裏是林簡的護照和港澳通行證,最表面的位置,放着充電器筆記本和兩冊園林景觀設計的專業書。
不麻煩嗎——這是沈恪看見這些東西是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
明明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見的物品,卻都分門別類的放在行李箱中,而每次要用的時候,再來箱子裏拿……看樣子,用過之後依舊又放回原位。
對于林簡那樣一個從小到大行事風格都簡單直接的人來說,這一系列的動作下來,未免太過迂回折騰。
沈恪蹙眉看着那個箱子,很快,臉色就微微變了。
不是的,他忽然間福至心靈——
這并不是林簡突然改變了生活習慣,而是……這些東西始終妥帖的放在行李箱裏,就如同,無論他什麽時候想要離開,立刻就可以拎起箱子直奔機場一樣。
而在這一瞬間,沈恪終于明白了兩次來林簡的公寓,那份始終隐約萦繞的古怪在哪裏。
林簡雖然住在這裏,但是這整間公寓中,任何地方都沒有他的個人物品,就像……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過的氣息一樣。
沈恪一顆心直直下墜,他緩緩蹲下來,指尖撥開箱子裏幾件疊好的襯衫,下一秒,一個略顯陳舊但卻十分熟悉的物品就出現在視線中。
是一個棕色的文件盒。
沈恪大腦一聲嗡鳴,記憶倏然被拽回到曾經的往事碎片中。他記得自己曾經見過這個盒子一次,在很多年之前。
那時候林簡還沒有上高中,不管是小學還是初中,每次考完試都會拿着成績單來找他簽字,而有一次在林簡收拾房間時,他曾親眼看見他将自己剛簽過字的那張單子,放進了房間櫃子底層的這個盒子裏。
當時他還打趣問他:“留着這些東西幹什麽,還這麽寶貝?”
而才是少年模樣的林簡轉頭瞪他一眼,幹巴巴地吐出兩個字:“願意。”
畢竟每次不是全A檔就是三類第一的名次,當時他只以為是少年人固有的小小驕傲,卻未曾想,在許多年之後,自己竟然還能再見到這樣帶着斑駁回憶的舊物。
沈恪沉沉舒了口氣,用很輕的力道将那個文件盒打開,把裏面的一疊已經變得薄脆又泛黃的紙張拿出來,一頁頁看過——
沈恪,沈恪,沈恪……
每一張紙的右上角,都是他的名字,都是他當年親手寫下的筆跡。
即便年份太長,有些紙頁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但始終被人偷偷的,妥帖的,保存下來。
藏得這麽深,這麽久,哪怕越了汪洋國境,卻依舊固執地帶在身邊。
沈恪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感受,只覺得有濃重的酸澀順着心口一直倒流着湧上來,漫過口鼻耳目,酸得人舌根發苦。
但更讓他始料不及的是,這疊成績單下方,竟然還有其他東西。
沈恪眨了一下眼睛,垂眸看去,過兩秒看清那是什麽東西之後,整個人簡直心神俱震。
是很厚的一疊登機牌。
一疊……沒有檢過蓋章的登機牌。
大概五六十張,用曲別針別着,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碼放。看日期推算,最上面的一張,應該是林簡畢業回國前夕的時候。
這些登機牌的始發地有英國倫敦的希斯羅機場,有美國的費城國際機場,但目的地卻只有一個。
南市——
林簡曾經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也是當初離開的原點。
更是……沈恪一直都在的那座城市。
沈恪長久地垂目,看着手中那疊頗有分量的硬紙片,再一次在心底問自己——你看,你都做了什麽?
每月一次的頻率,這五年間,林簡無論是在大洋彼岸的哪個角落,這件事卻從未間斷過。
但是整整六十多張登機牌,卻沒有一張是過檢的。
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出那個畫面。
清冷蒼白的青年拎着早已經準備好的行李,無數次奔向機場,卻在完成訂票、核對信息、領取登機牌、等待值機這一系列動作後,獨自一人坐在候機大廳裏,看着周圍行人各有歸處,自己卻只是沉默地等待飛機滑出航道。
日升月落,年歲消長,空曠無人的候機室,每一班飛往南市的航班,和一個永遠等不到他登機的旅人。
沈恪,你都做了什麽?
當年林簡執意要離開,說不能只做那個他養大的孩子,他答應了。
總以為當初那段欲蓋彌彰無法宣之于口的情感,是少年心性使然,等林簡看過了更廣闊的天地,結識相交了更多優秀完美的人後,回頭看,就會發現曾經以為的心動和喜歡,不過是長久依賴後,一場情難自禁的錯覺而已。
他終要長大,也終究會幡然清醒。
卻不想,從少年到青年,那個人在他看不見的時光裏,竟然沉淪飄搖了這麽多年。
沈恪,你都做了什麽?
五年前,你在南市機場送別他,以為給他山高水闊天地長。
誰不曾想,卻又将他囫囵囿于這寸步難行的天地一方。
沈恪指尖止不住地微微發抖,那疊登機牌在他手上,重得幾乎要拿不住。
五年啊,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只要想到林簡獨自一人在機場大廳,看着玻璃窗外停機坪上的那架飛機漸行漸遠的畫面,他就覺得呼吸無比艱難。
還有比他更傻的人嗎?
那可是他養了十年,寵了十年的人啊。
這一刻,沈恪心疼得一塌糊塗。
有淩亂潦草的腳步聲跌跌撞撞地走過來,沈恪恍然擡頭,就見林簡站在門口的位置上,目光混亂地看着他。
應該是很久等不到他拿浴袍回去,所以他又穿回了剛才那身衣服,但醉得太厲害,以至于那件白襯衫一半的衣領還窩在頸間,扣子也胡亂的系錯了位置。
“你……”林簡頭重腳輕,眸光混沌又不清明,但看見沈恪手裏那疊登機牌時,整個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後飛快地朝他沖了過來,路過床邊時,被床圍狠狠磕到了腿。
“小心。”沈恪動作迅速地起身,伸手接住了腳步踉跄的人。
“你怎麽……”林簡被他抓着胳膊,目光卻死死粘在他另一只手中的“物證”上,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怎麽……我、我不是……”
“林簡……慢慢說。”印象中,林簡鮮少有這樣情緒劇烈起伏的時候,沈恪将人扶着站穩,一只手從上至下很輕地撫過他僵硬的脊背,一遍遍,一下下,猶如小時候哄他那樣。
“我不是要……”林簡本就醉着不清醒,此時聲音更顫得厲害,“我不是要回來……不是要去、去找你……”
“不是要……要你為難……”
“我知道。”沈恪手上沒停,平複着掌心下這副幾近失控的靈魂,“我知道林簡,不要着急,先過來坐好。”
他扶着林簡走到床邊,慢慢坐下去,感受到林簡的肩膀依舊在輕輕發抖,艱難無聲地閉了一下眼睛。
沈恪,你都做了什麽?
許久過後,林簡終于冷靜了一些,一雙醉後迷蒙的雙眼卻始終盯着沈恪手裏的東西。
半晌,他嗓音嘶啞地開口,說:“……你還我吧。”
沈恪晦澀的視線落在他的側臉上,卻沒動。
“還我吧……”林簡又低喃了一遍,伸手去拿他手裏的東西,“……求你了。”
沈恪像是被這句話燙到,幾乎在一瞬間放開了手,讓他把那疊登機牌拿了回去。
常年握筆畫圖,林簡右手食指尖上有很淺的一層薄繭,此時摩挲在那一張張硬紙片上,力道都放得極輕,顯得格外珍惜。
“我不是要……要讓你看到,也沒想……讓你知道這些事。”醉酒加上往日行徑被揭開于天光,林簡意識更加混亂,人也顯得有幾分無措,幾乎口不擇言,“所以,你當做沒見過,行不行?”
“林簡。”沈恪的左手始終覆在他清瘦的脊背上,卻比他冷靜很多,“但是我已經知道了。”
“那你能不能……”林簡吐字艱難,每個字都帶着滾燙的溫度。
“能不能什麽?”沈恪輕聲問。
“……能不能裝作不知道?”
這完全是醉後最直接也最真實的反應,與其事情已然如此,若是沈恪洞察了他這份長久的、從未消弭過的心思後,依舊像五年前那樣為難又悵然,那可不可以……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呢?
哪怕還像幾個小時那樣,當他是家人對待,行不行呢?
林簡心懷幻想,卻不敢深究。
“可是我已經看見了。”
無論什麽時候,沈恪永遠清醒而理智,哪怕眼下這樣,在林簡看來已經算得上混亂甚至難堪的情形,但沈恪始終沉着鎮定,處之晏然。
“林簡。”沈恪盡量将聲音放輕,用安撫的語氣說,“今天你喝酒了狀态不好,時間太晚時機也不對,所以先好好休息,等明天我們再說,好不好?”
林簡先是靜了幾秒,而後很快地搖了一下頭:“不好。”
沈恪別無他法,只能順着他的意思問:“那你想怎麽樣呢?”
“我想……”林簡惶然擡頭,眸光中浸着血絲和痛色,他看着沈恪,聲線喑啞地哀然開口,“你不要管我了,行不行?”
就放任我,默許我,哪怕是……縱容我一次,行不行?
就當做不知道,沒看見,今晚的事沒有發生,行不行?
“……因為我沒有辦法。”林簡眼底一片血色,口吻那麽輕,求得卻那麽重,借着此刻混亂洶湧的酒意,說着曾經無論如何都不敢開口說的話——
“……喜歡你這件事,我是真的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