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林簡在沈恪這裏小住了下來。

白天的時候, 他會和家庭醫生或是生活助理一起,定時陪沈恪進行康複訓練,沈恪自己複健時依舊不喜歡別人攙扶或是幫助, 但林簡每次都冷着臉護在他身邊,寸步不離地跟着, 只要他身形稍微傾斜或是腿上失力,一定會第一時間伸手将人扶穩。

一次兩次的,沈恪也就由他去了。

雖然林簡從來不說, 但卻是實打實的, 從小被沈恪這種溫潤無奈的縱容寵得沒邊, 眼看沈恪不再拒人千裏,幹脆在第二天讓家庭醫生帶過來一把全自動的折疊款輪椅, 也不顧沈恪凝滞的臉色, 複健結束後二話不說, 就将人架到了輪椅上。

“今天晴天有太陽, 帶你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好像別墅裏滿屋的新風系統是個擺設一樣。

由此,除去每天雷打不動的複健時間外, 其餘的時候, 林簡都會強勢地推沈恪去室外溜達兩圈。若是天氣好,就順着別墅區的梧桐甬路且行且慢, 若是碰巧今天沒有太陽, 就幹脆在院子裏看皮蛋撒歡耍賴, 逗着狗子兒玩一會兒。

白日裏, 臨湖別墅裏常有人來往,或是助理或是秘書, 偶爾幾個副總還會輪番登門,一來是探病, 更多的,則是帶來那些必須由沈恪決斷定奪的公務,進行面對面彙報。

所以即便沈董養傷在家,卻也并不賦閑。

而入夜之後,時間卻像倏然寧靜下來一般。

有林簡在身邊,家傭和助理很早就回到自己居住的副樓,非召喚不打擾。

而每每這個時候,他們兩個人就會窩在沈恪的書房裏,各自忙各自的工作。有時沈恪開臨時線上會議,林簡也陪在他身邊視頻鏡頭掃不到的地方,或是畫圖,或是改設計。

在園林景觀設計方面,沈恪的藝術造詣有多高端,只有林簡一清二楚。因此每當自己的思路出現斷檔的時候,他便會自然而然地尋求沈恪的意見。而無論多少年過去,沈恪對于芳林列于軒庭、清流激于堂宇中流露出來的随勢生機,永遠衷情又偏愛,所以每每在給林簡建議的時候,會很罕見地表現出一點興致勃勃的樣子。

階柳庭花,阆苑瑤臺,俱是兩個人的遐思遙愛。

而更多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則是安靜地看自己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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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簡看書的習慣是從小被沈恪養出來的,屬于雜食派,什麽都看,什麽都愛看。沈恪和他稍顯不同,雖然看得也多也雜,但大多不求甚解,點墨留心,落紙煙雲。

每每兩人相伴夜讀的時候,也是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候,沈恪依舊喜歡窩在地板沙發裏,只不過一條腿要搭在矮凳上。而每次都是等他窩好後,林簡再拎着書往他身邊随意一坐,漫漫長夜,讓人心安異常。

宛如回到了曾經年月裏,那個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舒适圈”。

初冬的夜晚大多陰沉,但今晚卻難得是個月朗星繁的清夜。

由于天氣好,兩個人吃過晚飯後就陪皮蛋在院子裏撒了會歡兒,權當消食。

沈恪坐着輪椅,乘室內電梯下樓,而後被林簡推到了院子裏。

其實輪椅是全自動的,沈恪自己操控完全沒有問題,但是林簡似乎在照顧他這件事上有很深的執念,通常只要他在沈恪身邊,那基本上就不會給沈恪自己動手的機會。

對于倆爹同時陪自己撒歡兒這件事,皮蛋顯然非常喜歡。以至于在此後一個來小時的時間內,狗子先是玩撿球啃了一嘴泥,然後毫不客氣地全部蹭在了此時躲避不便的沈恪身上。再是從溫室花房裏霍霍了一通後,沾了滿身的花瓣碎葉,被林簡看穿心思輕巧側身躲過後,又一頭紮進坐着輪椅的沈恪懷裏,渡了對方滿身清雅馥郁。

“……”沈恪微微蹙着眉,用虛力合握住皮蛋的長嘴,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問站在不遠處的林簡,“它這算不算欺負殘障人士?”

林簡沒說話,只是站在月光之中,微微抿起嘴角,眸中帶笑的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狗。

月夜溫柔,人間值得。

陪皮蛋瘋了大半天,回房間的時候,沈恪一件居家服和外面披着的長款風衣早已經被狗兒子蹭得色彩斑斓,還帶着一身的花草氣息。

林簡送沈恪回卧室,進門後,沈恪失笑道:“又要沖個澡了。”

“嗯,我幫你。”

這幾天,每每沈恪複健完或是晚上休息前,洗澡這件事都是在林簡的幫助下完成的。說是幫他,其實也無非是将人扶到浴室專門放置的防滑浴凳上坐好,雖然沈恪坐腿上打的高分子夾板是防水的,但林簡每次還都會小心翼翼地替他裹上一層防水膜,好像這樣就更讓自己更安心一點似的。

沈恪主卧的浴室面積很大,洗漱臺上放置的物品卻不多,明亮的鏡燈下,林簡扶着沈恪在防滑浴凳上坐好,又檢查了一遍他的傷腿,才将浴袍挂在他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說:“時間不要太長,簡單沖一下就叫我,幫你吹頭發。”

“知道了。”沈恪輕笑着答應,而後又不禁默默感嘆——确實是,太貼心了。

林簡囑咐好人,走出浴室卻沒離開,直到不一會兒,淋浴房裏傳來水流的聲音,他才嘆了口氣,拎着懸在一半的心,回到自己房間裏,快速沖了個戰鬥澡。

其實沈恪現在行動不方便,所以每次洗澡的時間會稍長一些,但林簡還是在穿好浴袍的第一時間,立刻趕回到主卧裏,安靜地靠牆等在浴室門口。

大概又過了十分鐘左右,一門之隔的水流聲停了下來。林簡懸着的心終于緩緩降落,可不消片刻,只聽門內傳來“哐當”一聲,林簡還沒落到原位的心髒霎時被揪到了喉嚨口!

他根本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地擰開浴室門,箭步沖了進去!

“怎麽了?!”

林簡沖進門去,心口起伏不定,所有的視線都聚焦到不遠的沈恪身上。

沈恪微微躬着身,一條雪白的浴巾搭在雙膝上,上半身的水珠剛擦得半幹,此時正保持着一只手按着腿上的浴巾,另一只手伸向地面的姿勢。

見到林簡突然沖進來,沈恪也是一愣。

林簡随着他手的方向移轉視線,才看見地面上掉落的那瓶沐浴液。

“沒什麽。”沈恪神色還算從容端正,将腿上搭的那條大浴巾不着聲色地微微向上拉了一下,才指着那瓶沐浴液說,“剛才拿浴巾不小心弄掉了。”

“掉了就掉了,非要自己再撿回來?”林簡面色不善,大步走過去,撿起地上的瓶子放回置物架上,轉身蹲在沈恪腿邊,眉心幾乎皺成一個川字:“你有沒有事,碰着哪兒了麽?”

“沒有,沒碰到。”沈恪說完這句話,不知為何停了一下,輕咳了一聲才說,“把浴袍遞我一下吧。”

林簡敏銳地察覺到他聲調停頓間隙的不自然,愣了幾秒,才突然意識到兩人此時的情形有多麽尴尬。

熱意轟地一下湧上來,林簡從側頸到耳後霎時漫上一片滾燙的血色。

沈恪全身上下只有腿上搭着的那條浴巾,明耀的浴燈下,沈恪肩背蘊蓄着寬闊堅實的力道,身上未幹的水跡順着白皙勁瘦的肌肉線條滾落,他們周身還彌漫蒸騰着未曾散去的潮濕水霧,林簡在白茫茫的濕熱空氣中恍然擡頭,就對上沈恪一雙波瀾不驚卻沉黑深邃的眼眸。

距離太近了,他們幾乎氣息交融。

“我……”林簡張張嘴,卻發現聲音啞得厲害,下一秒他倉惶又快速地移開視線,垂着眼睫啞聲說:“對不起。”

“……別動不動就道歉。”半晌,一道很輕的嘆息自頭頂傳來,沈恪說,“我先穿衣服,你……”

“先出去一下”這幾個字沈恪沒能說出口,因為他發現林簡消瘦的雙肩在無聲地震顫。

“……林簡?”

死死抓着防滑凳扶手的那只手因為用力,骨節處都隐隐發白,林簡沒應聲,也沒動。

不敢動,也不能動。

過了許久,林簡将垂着的額頭抵在扶手邊沿,雙膝幾乎要跪上冰涼的地面,無形又巨大的羞愧如潮水一般将他湮沒,他宛如一個落水将溺的人,壓抑着顫抖灼熱的呼吸,用自我唾棄的口吻,極輕又極快地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年輕炙熱的欲.望青澀而洶湧,生生不息,難以自抑,如愛意,如海浪。

沈恪在瞬間就明白過來。

死寂一般的沉默。

林簡始終不敢擡頭不敢起身,半晌過後,他聽見身邊坐着的人似乎動了動,過幾秒,另一件屬于還帶着沈恪身上慣有的氣息的白色浴袍,就輕輕落到了自己身上。

像是一道庇護的屏障,将他自認為滿身的可恥的情.欲全部細心籠罩,妥帖地為他隐藏。

緊接着,有溫熱的掌心落在他的發頂,輕輕揉了揉他低垂着的頭。

“沒關系。”

沈恪聲音很輕,像是溫柔的安撫,又像是默認的縱容。

*

林簡假期結束後就回到了項目組,由于已經到了深冬時節,受天氣影響,北方室外大部分的建築工地都縮減了作業時間,等到了下個月霜凍時分,就要全部停工。所以較之前相比,林簡工作倒顯得輕松了不少,甚至項目組裏有幾個家在港城的同事已經請好了年假,直接返程準備過年了。

工作空閑下來,林簡便有更多的時間往沈恪那裏跑,其實這樣頻繁的往來沈恪家中,不可說的私心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确實是擔心沈恪的腿,而且林簡總有種直覺——雖然沈恪嘴上答應的好聽,但看上去就不像是會好好聽醫生的話,配合複健的人。

也就在他面前裝得挺像那麽回事。

而這段時間,林簡基本上周末都是在沈恪那裏過的,但那夜的尴尬和寬慰宛如鏡中一夢,夢醒無痕,他們默契得誰都沒有再提起過。

無論什麽時候,沈恪永遠都接得住他,連同他那些敏感脆弱的自尊,和故作矜持的體面。

周五這天晚上,林簡臨時被工作上的一點小事絆住,從園區開車出來比預計時間晚了将近兩個小時,到達南市沈恪家裏時,已經快要九點。

偌大的別墅在蕭瑟深冬愈發顯得安靜,林簡将車直接開進院子,下車後先在恒溫花房中找到了正在蹂.躏沈恪那些嬌氣得不行的奇花異卉的皮蛋,徒手挽救了兩盆眼看連根都要被皮蛋撓出來的大花犀角,等身上的寒氣散得差不多了,才牽着被訓得臊眉耷眼的狗子進了屋。

中廳裏燈光明亮,林簡推門進去,看見沈恪坐在沙發上,手裏正翻着今天的晚報,不由怔了一下。

“你還沒休息?”林簡問。

見他進門,沈恪放下報紙,擡頭看了一眼落地鐘,笑道:“這才幾點。”

家傭此時從餐廳出來,看見林簡還牽着皮蛋,立刻拿了消毒濕巾上前:“給我吧林先生,我給他擦擦。”

“不用,我來就行。”林簡從朝阿姨點了下頭,接過濕巾擦幹淨皮蛋的四爪,整個過程狗子配合十分良好。

“這是挨訓了?”沈恪不由好笑,“怎麽今天跟你這麽老實?”

“……你反思一下吧。”林簡将濕巾扔掉,這才把皮蛋交給阿姨,走到沈恪身邊來,“你就這麽慣着它?花房裏那麽多嬌氣的品種,随着它霍霍麽?”

“我當是怎麽了。”沈恪低低笑了一聲,随口道,“那也不能一家裏都管孩子那麽嚴吧?我負責嬌慣,你負責管教,不是挺好?”

聞言,林簡脫大衣的手忽然頓了一下,不知怎麽腦子裏就浮出“慈母嚴父”這四個字來。

“先生,可以開飯了嗎?”另一位阿姨從廚房回到前廳,溫聲說,“廚房都準備好了。”

林簡詫異地看沈恪一眼:“你還沒吃晚飯?”

“剛才不餓,順便等你一起吃。”沈恪口吻自然且随意,擡頭見林簡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由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小臂,“快去洗手,現在真餓了。”

站在一樓的洗手臺前,溫熱的水流沖到手背上時,林簡又莫名想到“舉案齊眉”四個字。

魔怔了,要瘋吧。

林簡抻出紙巾擦幹淨手上的水珠,用力甩了一下頭,暫時将滿腦子的關于“伉俪情深”的形容詞清空。

晚餐是溫火熬了多時的青菜海鮮粥配小籠灌湯包,沈恪家裏的阿姨手藝真的是好,腌的小醬菜都清脆爽口,林簡開了三個多小時的車,本來食欲恹恹,卻被一碗粥和一碟清口小菜安慰了味蕾。

吃過晚飯已經快要十點,但林簡還是推着沈恪在院子裏溜達了兩圈,才上樓洗漱休息。

客卧的浴室裏,林簡站在淋浴間的花灑下,看着淅瀝瀝便秘一般落下來的水流,又重新轉了轉冷熱水調節閥,發現仍是一樣的效果後,只得無奈放棄。

他穿好浴袍,回到床頭櫃旁邊拿上自己的手機,而後走到隔壁房間,敲了敲沈恪卧室虛掩的門。

“進來。”

林簡推門而入,發現沈恪已經洗好了澡,正坐在床邊,穿着和自己身上同款不同色的浴袍擦頭發,看見林簡進來,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笑着問:“怎麽了?”

“浴室的淋浴好像有點問題。”林簡皺着眉站在床邊,低聲說,“不出熱水了。”

“這樣啊。”沈恪也沒料到會出這樣的意外,想了想說,“那就直接用我房間的浴室吧,我剛洗完,熱氣還沒散呢,倒是凍不着你。”

“你當你家裏的地暖是擺設啊?”林簡其實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借用浴室這樣的說法不管在任何情形下都顯出幾分微妙的旖旎,尤其放在他和沈恪身上,他怕沈恪誤以為自己是別有用心,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坦蕩解釋,只能說,“要不要讓工人修一下,我等等也可以的。”

“這都幾點了,不折騰他們了,明天再說。”沈恪倒是神色自然,指了一下浴室門,“快去吧,洗完早點休息。”

“……哦。”他這樣說,林簡也不好再磨蹭,随手将手機放在了沈恪房間的小書桌上,轉身垂着頭往浴室方向走去。

“林簡。”剛走到浴室門口,沈恪忽然輕聲喊他。

“怎麽了?”林簡轉過身問。

沈恪看着不遠處燈影之下的青年,沉吟了片刻,才說:“不是我家裏的地暖,也不是我家的任何東西。”

“……嗯?”林簡一時沒聽懂,“什麽?”

沈恪輕輕嘆了口氣,直白道:“這也是你家。”

這句話不輕不重,卻霎時在林簡心尖上磕了一下。

“不僅是這裏。”沈恪平靜地補充道,“之前的那幢花園洋房、沈家大宅,或是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單單是我的家,也都是你的家。”

從來都是,從未改變。

林簡握在門把手上的手攥得很緊,過了半晌,從進門就懸在他周身那股莫名的拉扯感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他點了點頭,輕松地說了句“也沒說不是啊”,就轉身進了浴室。

沈恪看着浴室的門被關上,片刻後水流聲傳出來,這才兀自垂眸笑了一下。

小崽子,真別扭啊。

沈恪的卧室沒開主燈,只亮着床頭的睡眠燈和書桌邊上的閱讀燈,恰好在林簡進浴室沖澡的空檔,他放在書桌上的手機無聲地震動起來。

沈恪擡眸看了一眼,本想等林簡出來再接聽,可那震動頻率持續不斷,沈恪想了想,還是扶着床邊站了起來,很慢地挪到了書桌前。

手機屏幕亮着,是一個境外的電話號碼,可能是林簡在國外的同學或者是……他媽媽那邊打來的。

倏地,震動停止,而後沒有鎖屏的屏幕上很快傳來一條短信。

【小簡,是媽媽,你快接電話,我有急事!】

接着還未等屏幕熄滅,剛才的那個號碼再一次打了過來。

沈恪看了一眼不遠處依舊緊閉的浴室門,怕是真的耽誤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只好接聽。

還未等沈恪出聲,電話那邊的溫寧倒像是吃了一驚:“小簡?!你終于肯接我的電話了!”

“……你好,我是沈恪。”

電話那邊靜了幾秒鐘,而後沈恪聽見了一聲很長的嘆息,溫寧聲線不穩地說:“他……還是回去找你了?”

沈恪并沒有糾正或是解釋這個說法,只是問:“請問有什麽急事麽,我可以轉達。”

“你讓他小心點!”溫寧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而後壓低了聲音哆哆嗦嗦地說,“那個誰……監.禁期結束了……而且,他、他說要去中國找小簡……我攔不住的……”

沈恪眉心一跳:“你說誰?”

“……我繼子。”溫寧嘶啞的強調中透着一股絕望,“他當初被郡法院判了四年半的有效監.禁,前不久剛剛出獄,但是……”

沈恪握着手機的那只手不自覺地收緊,打斷她:“和林簡有什麽關系?”

“……你不知道,他沒告訴你?”

“你來告訴我。”沈恪聲調陡然沉了下來,“你的繼子被判監.禁和林簡有什麽關系,當初……”沈恪頓了一下,腦子裏快速串聯出一個猜測,喉嚨不自覺地啞了下來,“林簡又為什麽會從劍橋轉學去賓大?”

“……”

林簡洗完澡後,又将浴室簡單收拾了一下,才擦着頭發出了門。

出了浴室,整個房間安靜得宛若無人之境。

林簡偏頭朝裏間望了一眼,看見沈恪正坐在窗下的小沙發上,側頭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聽見腳步聲,他才緩過神來一般,朝林簡的方向看了過來:“洗完了。”

“嗯。”林簡點點頭,走到他身邊,也朝窗外瞥了一眼,随口問,“看什麽呢?”

“沒什麽。”沈恪笑了笑,目光落在林簡擦得半幹的發梢,“從小就不愛好好吹頭發,現在已經深冬了,不怕感冒?”

“你家……”林簡頓了一下,随即自然轉換說詞,“家裏的暖氣這麽足,怎麽會感冒。”

而且你自己不也不吹頭發嘛。

“去拿吹風機。”沈恪拉了一下他手裏的那條毛巾,笑道,“拿這邊來。”

林簡很警覺:“幹嘛?”

沈恪說:“給你吹頭發。”

“……”林簡站着沒動,用一種探究加懷疑加審視的眼神,深深看了沈恪一眼。

“快點啊。”沈恪笑着催促了一句。

“你……”林簡本來想說“你沒病吧”,想到他的腿傷又自覺住口,出口變成了,“你怎麽想一出是一出?”

“年紀大了不都這樣。”沈恪像逗他玩似的,看着他笑,“老小孩兒麽,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林簡無語地瞪他一眼,轉身往浴室走,邊走邊嘀咕,“你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自己都不好好吹頭發,我這破習慣還不是從小跟你學的……”

話雖這樣說,但是腳上的速度卻一點也沒慢,畢竟真的已經很晚了,沈恪還沒完全康複,早就應該休息了。

吹風機拿回來,沈恪指了一下床邊,說:“坐過去?”

“不用那麽麻煩。”林簡直接背對着他在短絨地毯上坐下來,“您随意發揮,速戰速決吧。”

身後傳來很輕的一聲笑,過兩秒,吹風機細小的嗡鳴聲靠近耳畔,緊接着溫熱的暖風随着沈恪的手指就一齊落在了林簡的發絲裏。

昏黃的床頭燈影影綽綽,時光靜谧又安靜。

他們兩人靠得極近,從沈恪角度垂眸,能看見眼前人微垂的發頂,和一截沒入領口的線條修長優雅膚色雪白的脖頸。

而不知是不是吹風機暖風的緣故,林簡卻覺得有些熱。

他身上用的是和沈恪同款香味的沐浴露,此時散發着同樣低醇的木質香尾調,明明是沉穩柔和又淡雅的香氣,但沾染了沈恪的氣息後,卻莫名萌生出難以言喻的暧昧催.情。

林簡輕輕閉上了眼睛。

陷在這樣晦澀糾葛之中的同時,他的心底卻又一片安穩寧靜。

和沈恪在一起時,他永遠能靜下來。

“好了?”半晌後吹風機關掉,林簡在雲遮霧罩的氛圍中悠悠轉醒,剛想回頭,就感覺身後的輕輕扶了一下他的肩膀。

林簡不明就裏,卻很配合地沒動。

而下一秒,他倏然睜大了眼睛。

溫熱的身軀緩緩靠近,兩顆心髒跳動得頻率都變得一致,林簡屏住呼吸,動都不能動一下。

以一個完全保護的姿勢——

他被沈恪從身後,輕輕地抱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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