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跑什麽?
跑什麽?
林兮看着眼前的人,腦海裏一片空白。
動作僵住,呆愣半秒後馬上轉身。
往左轉,悶頭向前走。
雨還未停歇,彌漫的白色水汽将整個世界籠罩在朦胧之中,路邊的汽車飛馳而過,濺起巨大的水花,随後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裸露的小腿染上幾分涼意。
她的思緒漸漸回歸:
沈澈離開布隆迪了?
還站在實驗樓門口,為什麽在這裏?
拖着行李箱,打着傘看起來像是站了很久的樣子。
總不能是等她的吧
找她幹嘛?
???
所有問題混亂的交織在腦海裏……
已經半年過去了。
她多數時候不太能想得起布隆迪的生活,也只偶爾想過這個男人,在一些雨夜。
他們只是偶爾聯絡。
比如聖誕,比如新年……
看起來沒什麽特別,她甚至懷疑是不是群發。
布隆迪和悉尼隔着将近半個地球,差了9個小時的時區,中國夾在正中間。
但他發過來的消息又剛好對上她的時間。
比如聖誕的時候。
Martin place的聖誕樹在7月的最後一天亮起了燈。
在這顆南半球最大的聖誕樹前,所有人都在随着音樂舞動。
市區像是一座空城,她和清笳兩個人也戴着聖誕帽。
月上石樓,海灘上是自由奔放的弗朗明戈,她們裹緊外套,也出了一身的汗。
直到最後她們累極了躺倒在沙灘了,才發現手機上是3個小時前的消息【聖誕快樂】。
林兮睜大眼睛仰頭看天,那時候她大概正坐在吧臺邊開開心心喝酒。
澳洲大概是這個世界上不多的,可以在冬天和夏天都有聖誕節可以過的地方。
路人舞姿搖曳,小提琴聲繞過他們,悠悠揚揚飄進她們的耳朵,林兮揣摩片刻,發出了回複【夏天快樂】。
悉尼的寒冬,正是布隆迪的盛夏。
再後來春節的時候,
整個唐人街在2月初就已經張燈結彩,Market city安排了舞獅節目。
一群留學生窩在林兮的出租屋裏吃餃子。
隔了3個小時的時區。
他卻又在整點發過來。
他們舉起酒杯,聊到興頭。
林兮拿過亮屏的手機,發出她的回複【新年快樂】。
然後擡頭,大笑,幹杯。
沈澈兩個月前申請了悉尼的進修項目,每天都被安排的很滿,上課、培訓、接診、手術……
像個陀螺一樣停不下來。
他不知道該怎麽再見到林兮,只在偶爾下班早的時候會特意繞到學校這裏,天文系的教學樓和實驗樓幾乎快被摸了個透。
只是就這樣看她學習和工作的地方,好像就可以參與進她的生活。
感受她感受過的一切,走她走過的路,看她看過的風景,呼吸她呼吸過的空氣……
兩個月的時間,他大概開過來不少于30次,只遠遠的見過林兮一眼。
她和同學走過來,手裏還舉着打開的電腦,導師從實驗樓的走廊推開門,她們一群人烏泱泱的進去,像是在讨論什麽課題。
他本來就沒做好準備站到林兮面前,總害怕他會搞砸,總害怕這會不會是不好的時候。
看到當時那個場景他就更不敢打擾了。
畢竟林兮從布隆迪離開之前親口告訴他:
“你知道我看上你嗎?”
“放心吧。”
“現在沒有了。”
她對他的喜歡已經結束了。
他還記得林兮當時仰頭看向夜空中金星合月的模樣。
林兮走後,他後知後覺知道她成年以後就獨自在悉尼生活,知道她直博進入天文系,知道她這些年拍了很多照片……
他也開始去慢慢認識她口中的那些朋友:
那些如果不是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接觸到的名詞——恒星坍塌、星系分類、雙星系統……
那些他過往看起來沒什麽不同的繁星——天狼、織女、啓明、長庚……
還有她曾經拍到過的那張漫天玫瑰星雲。
但那天夜色闌珊裏,她雙眸晶亮,唇角帶笑,他當時不知道是慶幸還是難過。
林兮沒有騙他。
她向來自由,喜歡是,不喜歡也是。
沈澈原本還要再怯懦一段時間,再加上最近醫院的安排也很忙,想等過了這段時間再好好出現在她面前。
楊母答應他,他的時間只到林兮畢業為止,她能做的僅僅是不再催林兮,但其他的,她也管不着。
但是昨天他和一起進修的醫生在餐廳休假。
沒成想猝不及防的看到林兮從他身後擦身而過。
藍天皓邈,金色的斜陽灑滿錯落的紅房頂。
林兮一頭酒紅色的長發,張揚惹眼。
倒不是他刻意偷聽,只是他們坐的太近,幾乎就在隔壁,他恰好坐在林兮背後,沒被發現。
她們聊天的前半段,沈澈還在努力思索自己到底符不符合标準,職業、家庭、婚姻、甚至後代……
但是聽到後面她們準備去找男人的時候,他徹底坐不住了。
——
沈澈丢下行李箱邁着長腿追上來,伸出胳膊拎住她的書包背帶。
林兮試過各種通勤裝備,斜挎的、帆布的、托特的……
到最後發現還是雙肩包最實用,什麽打印的材料、電腦、打包的三明治偶爾還有拍攝的便攜相機,通通都能一股腦裝進去。
但是她怎麽都沒想到,這個包會在這個時候拖了自己的後腿。
兩人站在巨大的傘面下,雨霧被徹底隔絕,路燈倒映在地面的積水上,雨滴落下,人影破碎。
沈澈隔着衣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帶着笑意,說:“怎麽見了人就跑?”
林兮撩眼看過去,男人目光沉沉,雙眸就這麽淡然的落在她身上,清冽而深邃。
她不想周旋,像是想到了什麽,裝作聽不懂,用英語回應:“Sorry, I don't understand what are you saying and I don't know you either。”
眼神半分沒多挪給他。
看她拙劣的謊話,沈澈倏地笑出聲來,“你聽得懂,林兮。”
林兮止住了腳步,“……”
對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有些詫異,但當擡眸看向男人時已經恢複了平靜。
胳膊被拽着也沒用力掙開,只是後退了一步,神情硬邦邦的,問:“你什麽時候到的?”
她甚至都不用問是不是在找她,如果剛剛她還在懷疑,那等到沈澈從路對面追過來的時候一切都顯而易見了。
沈澈眼眸低垂,微微俯身,“沒多久。”
但其實他3個小時前就站在那裏了,他不怕要在那裏站多久,只怕他會碰不到。
出來的每一個人他都仔仔細細的看,生怕一不留神錯過了林兮出門的時候。
從日暮西沉到月光初現,從烏雲陣陣到大雨磅礴……
好在,他終于等到了。
林兮說:“我是說到悉尼。”
沈澈毫不猶豫地回:“剛剛。”
林兮問:“來幹嘛?”
沈澈答:“來旅游。”
“援非結束了?”
“告一段落了。”
“什麽時候回去?”
“不回去了。”
“我是說回國。”
“不知道,說不準。”
林兮重新把肩上的書包背好,轉變了方向,不再正面看他,“那你找我幹什麽?”
“我來旅游。” 沈澈緊緊凝視着她,語氣平淡的陳述,“需要導游。”
“……”林兮動作頓住。
別說,還挺押韻。
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行,就當她欠他的。
林兮微微側過身,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到孤零零站在雨霧裏的行李箱,問:“吃飯了嗎?”
沈澈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回:“沒。”
這個倒是沒撒謊,今天為了趕課程,他午飯和晚飯都沒來得及吃,這才擠出時間提前離開醫院。
“那走吧,去吃飯。”林兮擡腳往路對面的方向走。
過了兩秒,林兮語氣淡淡的,問:“有忌口嗎?”
沈澈搖頭,說:“沒有。”
他微微低頭看着她,他們身高差了差不多半個腦袋,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她額頭兩側的頭發遮擋了大半張臉,只剩下一個精致的下巴和長長的睫毛。
目光直視前方,嘴巴抿成一條直線。
沈澈內心有些忐忑,但還是就這麽撐着傘,跟在她身側。
林兮讓他把行李搬上車,又開車到了waterloo。
這裏有一家深夜都不關門的中餐店,熱情滿溢。
不光營業到淩晨兩點,還有熱騰騰的包子和關東煮。
她剛推門進去,老板就熟斂的打招呼,響亮的問了句:“诶呦,今天來的早!老樣子上菜?”
而後又注意到跟在林兮身後進來的人。
男人穿着簡單的T恤和長褲,露出一截手臂肌肉緊致結實。
長相俊朗,黑發垂落在額前,眼眸漆黑,似水一般,平靜深邃,看起來穩重而清冽。
老板是個地道的北京人,操着一口京腔,也愛聊。
林兮是這裏的常客,他見狀擱下手裏的盤子,拿着菜單三兩步走過來,揶揄的問:“今天帶男朋友啊?吃什麽?”
林兮笑着回:“是朋友,我還是老樣子。”又把菜單推給沈澈,“你看看你想吃什麽?”還主動推薦道:“這裏的包子餡兒有很多種味道,酸辣粉也很好吃。”給他指着單子上的餐品,“還有這裏的炸醬面,面條都是現壓的。”
老板也在一旁笑嘻嘻的應和:“對喽,我們這兒的面條和醬可都是現做的。”
沈澈擡起頭,看着對面的人,又把視線挪到老板身上,說:“謝謝,我和她一樣的就行。”
“好嘞——”老板拖着長音,收回菜單,刻意的沖着林兮重複了一遍,“老規矩,兩份一樣的。”
林兮無奈的笑了笑,“那就量大一點吧。”
沈澈卻在老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微微僵了神色。
他記得,林兮說過——我談過很多個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