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

第70章 70

她那麽大一只狐貍呢??

佘年對柳途詫異的眼光熟視無睹。

他頭微低, 像是清楚知道自己做了壞事的孩子,都不知道手放在哪裏才好。

“擡頭。”

司祯聲音淩然。

佘年用無害的眼神看她,頂着的一對耳朵更趴了。

司祯沒什麽表情,佘年的眼裏更多一份恐慌。

她以一個保護的姿态, 站在了柳途的面前。

她和他一起, 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柳途剛剛說的話又跑進佘年的耳朵裏。

“不如跟我們一起去禦獸宗。”

我們……

不管是柳途的話, 還是司祯的姿勢, 都自然而然地,把他排除在外了。

佘年低下了頭,掩住了晦澀的目光。

司祯往前兩步,纖細的手捏住了佘年的下巴讓他和自己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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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鬧脾氣?”

“沒有。”

“那為什麽想殺他?”

“……”

“所以你還是在鬧脾氣?”

“沒有。”

佘年像一只嘴巴硬了的死鴨子, 司祯怎麽撬都撬不開。

柳途用禦獸的知識幫忙解釋:“妖獸是殺的, 沒什麽特別的理由, 天性如此。”

佘年冷着眼神看過去, 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司祯側着邁了一步,擋住了佘年的視線。

心裏也認同了柳途的說法。

一個不嗜殺的人, 也沒辦法成功在書裏當一個合格的反派。

反派壞需要理由嗎,是不需要的。

司祯不再追究原因:“不可以随便殺人。”

“這是禦獸宗的人,我之後要參加禦獸宗主辦的宗門大比,你如果把人殺了,那我會很難辦。”

她試圖跟佘年講道理。

佘年耳朵依舊趴着, 沉默良久,終是開口:“我知道了。”

“所以你知道錯了嗎?”司祯循循善誘。

佘年聲音低沉且失落, 幹了壞事卻又像是一個無辜的, 被欺負的小可憐:“知道了。”

司祯就又心軟了, 不好說什麽重話了。

她拉低佘年的腦袋, 伸手揉揉他的耳朵, 算是對他知道錯誤的獎勵:“以後不可以做這種事情了。”

佘年被摸耳朵,心裏有一泓暖流短暫流過。

他軟聲答應:“好。”

柳途是個心大的,看到危機短暫地得到了解除,在司祯後面弱弱問了句:“沒事啦?”

很明顯,司祯能控制住自己的妖獸。

也不知道找的哪位會禦獸的尊者幫忙調.教的。

司祯拽拽狐貍耳朵,話是對柳途說的:“沒事了。”

柳途放下心來,轉過頭去把地上的還在吐舌頭的蛇撿起來。

他拍蛇的腦袋:“不要裝死了,已經安全了。”

妖獸之間也是有明确的等級之分的,這種等級是妖獸生來就有的。

它們也很聰明,比如在面對生命威脅的時候,就會裝死。

聽到“安全”兩個字,蛇收回自己的蛇信子,人性化地擡起了頭。

它甚至不敢看佘年,只是擡頭給了三個人中,最好欺負的那個人一個詢問的眼神。

真的安全了嗎?

神經大條的柳途肯定道:真的!

小蛇這才放下心來。

這城是缥缈宗的管轄地,有缥缈宗的弟子在感受到妖氣的瞬間,就往這座城趕。

來到後,磅礴妖氣消失地幹幹淨淨,像是從來都沒存在過。

缥缈宗的弟子感覺到奇怪,但根據周圍情況評估,大妖應該是走了。

于是在得到缥缈宗弟子的首肯後,城裏的百姓又出來了。

該買東西的買東西,該做生意的做生意。

司祯,佘年,還有柳途眼下就走在大街上。

“這麽快就恢複了正常生活,這裏的百姓膽子都挺大的。”司祯感嘆。

柳途習以為常:“這裏接近缥缈宗,什麽樣的大場面也該見過些。”

司祯還惦記着給佘年補身體的事情,視線放在街道的兩側,在找合适的店鋪。

她一心二用地和柳途說話:“宗門大比有确切時間嗎?”

“當然,一月後,很快的。”

對修者來說,一個月甚至都不算長時間的閉關,眼睛一閉一睜就過去了。

司祯了然。

柳途自然而然地說起了宗門大比:“宗門大比的場地設在了妖界,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了。”

司祯用眼尾看了佘年一眼:“你們在妖界辦大比,妖主知道嗎?”

柳途:“當然知道了,宗主已經派人界鳥去了妖界。妖界需要修真界的東西,修真界也需要妖界的東西,但兩界大門開啓困難,所以宗門大比,也可以理解為一場變相的貿易往來。”

“比賽的內容就是帶着修界之物,去換妖界之物,所換之物越多越珍貴,得分就越高。”

司祯懶洋洋:“你們還挺有商業頭腦,你們禦獸宗作為既得利益者,不會被其他四個宗門群起攻之?”

柳途:“不會的,有好處的不僅是禦獸宗,還有其他宗門幫派。各宗門弟子在妖界裏拿到的東西是可以都帶走的。”

“所以盡管我們的報名費很高,但其他宗門依舊樂呵呵地交錢。”

“禦獸宗是五大宗門裏,人緣最好的宗門了,這你不知道?”

司祯還真不知道。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聊天。

佘年就沉默地,走在司祯的身邊。

兩個人穿的都是大袖。

佘年低頭看着,袖與袖之間沒有縫隙,親密無間。

他嘴角彎彎,也笑了。

可兩只袖子畢竟不是一件衣服上的,短暫接觸後又分開了。

佘年斂了笑,卻看到司祯不知道跟柳途說了什麽,看着心情頗好的模樣,連身子都往柳途那裏靠了靠。

被壓制下去的不快又慢慢浮上來。

像是一座冰山,遠遠觀之,只有水面上淺淺一角。

柳途:“你說虛啊?這很好解決啊。”

他一伸手,從懷裏把一條小蛇呼啦啦扯出來,正在睡覺的小蛇迷茫睜開眼睛。

發生了什麽?

柳途開始展示:“它經過剛才的驚吓,現在就很虛。喝點藥就好了,這些藥可以根據靈獸的喜好,放在不同的東西裏,比如酒裏,飯裏,都行。”

“其實藥酒是最好的,味道烈,能蓋住藥味,喝完還能睡覺,得到充足的休息……”

司祯若有所思。

哦,藥酒啊。

有方向了。

柳途講了一大通,有些口幹舌燥了。

他側臉詢問:“還沒問你養的小寵物為什麽虛呢?虛有很多原因的,被吓唬的,休息不夠的,先天體弱的,娘胎帶出來的……”

“其實藥方跟人用的藥方也差不多,都能用……”

本着對佘年尊嚴的維護,司祯沒有把腎.虛說出來。

佘年當然也不會想到那一層。

他只是覺得,自己的袖子和司祯的袖子分開了,這讓狐不快。

他把自己的手往司祯那邊動了動,借着袖子的遮擋,在袖底拉住了司祯的手。

然後緊緊拉住。

司祯轉頭看了佘年一眼,但佘年恍若未覺,看也不看司祯,好像拉她的不是他。

司祯動了動手,佘年根本不松,還把她往自己的身邊拉了拉。

以餘光丈量司祯和自己,以及司祯和柳途之間的距離。

在确定還是自己離司祯更近後,嘴角漾開好看的梨渦。

司祯看他不像昨天在床上那麽別扭了,也就随他去了。

拉個小手就那麽高興。

小狗的快樂就是那麽簡單。

-

“師姐好。”

“大師姐來了啊。”

“師姐辛苦了,我做了梨湯大師姐拿一碗回去喝?”

“我這有個劍招,還不是很明白,想向大師姐請教,不知道師姐什麽時候有時間。”

劍宗主峰,陳清衣舍棄禦劍,拾階而上,一路上不斷有小弟子對她欠身行禮。

這裏面有曾經看不起她的人,有仰慕她如今地位的人。

他們的臉上藏不住情緒,羨慕,敬仰,甚至是嫉妒都表露地分明。

但盡管是嫉妒,卻依舊可以讓陳清衣的虛榮心空前膨脹。

是修煉救了她,修煉給了她另一條可走的路,她得以擁有一種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人生。

劍宗,止箴閣。

這是司祯曾經住的地方。

現在,陳清衣搬到了這裏。

她沒什麽衣服收拾,連最簡單的胭脂都沒有。

除了在修煉上,師尊和三長老可以給她最大的支持幫扶,在其他方面,師尊和三長老從不過問。

她乾坤袋只有寥寥幾塊靈石,還有幾身可以換洗的白色道袍。

和劍宗所有人穿的一樣,沒有什麽特別的。

在這裏住了幾日,最開始那種取而代之的興奮已經消失。

陳清衣開始有時間研究這個殿內的陳設,還有曾經的劍宗首席,司祯留在這裏的東西。

聽說司祯自己走的。

陳清衣只覺得她傻,留在劍宗什麽沒有?她就是最尊貴的首席。

但又覺得,也幸虧司祯是個傻子,不然這樣的好日子輪不到她。

司祯的衣服和之前看過的書她都沒扔。

甚至帶着病态地,穿司祯的衣服,睡她睡過的床,看她看過的書。

似乎這樣,她就能和司祯一樣,完完全全地一樣,沒有任何差別。

司祯的雷靈根是真的,她的雷靈根,也是真的。

陳清衣穿着長了一截的道袍,系着松垮的腰帶,指尖劃過書架上那排列整齊的書。

《天劍之法》、《劍術入門》、《這十招劍法你一定要知道》、《如何讓自己的劍氣看起來更帥》……

識字都是陳清衣前不久剛學的。

現在看書,還有些吃力。

但這不妨礙她有一顆急切的,渴望汲取知識的心。

她随便抽出一本書,正欲翻開,兩本書之間的夾層有一本算不上厚的冊子,沒有書名,扉頁也是空白。

她翻開,裏面的字跡龍飛鳳舞,帶着一種随時要倒下的懶散。

“8522年,三月。

哦吼,測天賦測出了我是雷靈根,聽說這靈根稀有,這具身體真牛逼啊。”

“8602年,六月。

參加劍宗內門大比,笑死,沒一個能打的。過段時間還會有宗主關門弟子的争奪戰,還是那句,沒一個能打的。”

“8606年,二月。

成了師尊的關門弟子,我一如既往地牛逼,就是還有個廢物跟我一起成了師尊的關門弟子,拉低檔次。那垃圾只會讨好師尊。”

“8610,八月。

那麽熱的天讓我帶宋時禾那傻逼去歷練,那傻逼是缺胳膊少腿嗎為什麽不自己去。”

“8650,十二月。

那老登真是越來越過分,讓我給他擋刀?草,我居然還真擋了,我腦子沒泡吧,身體為什麽不受我自己控制了?宋時禾怎麽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蠢樣子,他也不配啊。”

“8661,五月。

我是看懂了,關門弟子就是個騙局,好的輪不到我,壞的讓我沖前面,為了保護宋時禾那個垃圾,我差點死了,死了!!!”

“8670,六月。

想不通,宋時禾這種廢物為什麽還能繼續坐在關門弟子的位置上。不修煉就知道玩,還天天做夢把我踹下首席的位置。不是,他不修煉實力為什麽能提升啊?”

“8720,九月。

能不能別控制我,求求了,我好痛苦,誰能來救救我……”

這不厚的冊子沒多少字,陳清衣仔細辨認後,終于看明白這冊子寫的是什麽。

這是司祯寫的東西。

每幾十年一次,最開始的字跡帶着恣意,最後的字跡幾不可辨,短短兩行,寫滿了痛苦。

陳清衣皺了皺眉。

所以司祯也并不是像外界說的多麽風光,她在劍宗過的很痛苦。

因為時時刻刻照顧師弟,所以會覺得痛苦,是這樣嗎?

想到師尊是關門弟子只有自己一個,陳清衣心下稍安。

她終究還是跟司祯不一樣的。

她是師尊最所以徒弟裏,最獨一無二的那一個。

陳清衣看了看身上不合身,帶着木香的道袍,利落脫下,換上了自己的。

痛苦是司祯的,但絕不會是她的。

-

司祯把佘年的手放開了。

佘年站在路口,像是一個不安的小狗,叼着自己的牽引繩,不安坐在原地等主人。

他手指微曲,手上還殘有司祯手裏的溫度。

他把指尖放在鼻尖,上面還有淡淡的,屬于司祯的味道。

司祯和柳途嘀嘀咕咕,進了同一家藥酒店。

理智告訴佘年,他們沒什麽。

司祯都和他說了,是去買些藥酒,覺得他身子有點虛,需要補補。

佘年不覺得自己的身子有哪裏虛,但既然這是司祯說的,那從現在起,他的身子就是虛了。

看在癱在一邊,幾乎不能呼吸的小蛇,佘年心想,可能司祯也覺得自己身子和這沒用的東西一樣不好吧。

至于司祯為什麽會覺得他身體不好,佘年也找到了完美的理由。

因為他淋雨了。

凡人淋雨,都是會生病的。

脆弱的人類。

司祯剛進去的時候,佘年是這麽想的。

但随着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腦子裏的理智被情感創飛出去。

佘年陰晴不定地冷着一張臉,臉上的笑容詭谲難測。

她為什麽只帶柳途進去,而不帶自己進去?

如果是為了給他用藥,把他帶在身邊不是更好嗎?

他們到底在買什麽需要那麽久?

他們是不是湊的太近了點。

在佘年瀕臨崩潰的邊緣,司祯出來了。

她和柳途臉上都帶了滿意的笑容。

柳途:“我淘到了幾壇好酒!沒想到這樣的小地方,還有這種好東西。”

司祯:“我也淘到了一壇好酒。”

壯.陽用的。

兩個人戰績頗豐,互相交流心得。

柳途引司祯為知己,覺得她雖沒有禦獸的天賦,但對受寵的心是修者中難得罕見的。像司祯這樣的強,大多都是把受寵當個物件,活着是戰鬥工具。

“尊者心腸實在柔軟!我與尊者實在有緣,不如……”

司祯惦記着狐貍,打馬虎眼咧咧嘴,然後朝佘年快步走去。

佘年在看到司祯的瞬間,臉上就恢複了乖巧的笑容。

可心底陰沉一片。

有緣?柳途跟司祯有的是哪輩子的緣分?

不如什麽?

司祯打開乾坤袋,給他飛快看了一眼:“治療各種病的藥酒我都買了。”

照顧狐貍自尊,壯.陽酒被放在最裏面。

也是照顧狐貍自尊,她是在柳途選酒選忽略她的時候,讓掌櫃給她拿了這一壇。

依舊是照顧到狐貍自尊,司祯說:“這酒有點苦,我陪你一起喝。”

佘年甜甜:“好。”

司祯覺得有點怪,但說不上是哪裏奇怪。

“走吧,回家,收拾東西去禦獸宗。”

佘年依舊答應着:“好。”

司祯伸伸手,準備拉住佘年的手回家。

她記得他很喜歡牽手。

司祯手往後一摸,摸了個空。

她回頭。

大街上寥寥行人,哪裏還有乖巧走在她後面的那個碧落色身影。

司祯茫然。

她可愛的狐貍呢?她那麽大的一只狐貍呢??

酒肆內,佘年站在老板的面前。

他的眼裏詭谲的妖氣絲絲縷縷滲入酒肆老板的額頭。

清朗的聲音響起。

“說,剛才來店裏的人,都買了什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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