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福利院
福利院
這天是周末,白家是這裏有名的大家,常年會做些采訪錄像什麽的以此來表明自己的善良廣闊名聲。
白富在外還是一個儀表堂堂疼愛兒子的好父親,是一個重仁愛的企業家,所以這天從早晨就有攝影機在家裏立着。
餘一舟早知道有這一出,早早就躲出去了,只留下一個苦哈哈的白連寒在陪白富演着父慈子孝,在攝影機前白連寒都笑得臉抽搐了白富還不放過他做戲。
好不容易有機會出畫面休息一會兒的白連寒又見到了他那端着一副慈笑的父親挺着大肚子走過來,白連寒差點眼睛沒翻爛。
他使勁扣緊了虎口處的軟肉,臉上的笑意深刻,像一朵塑料金桂花,迎面而來的是一股虛假劣質的香味,而非野花的真實自由清香。
就這樣的白連寒,以虛假劣質的模樣裝作着外人眼裏的貴公子,白氏集團的下一代繼承人,白富面前的好好兒子,衆人眼裏的三好學生。
白連寒,每一塊兒面具都帶着背後看不穿的血肉,他像只被捏碎了翅膀的金絲雀死死捆在衆人的眼中。
他們贊許欣慰的目光,投來的每一道視線都是白連寒身上無形的鎖鏈,是淩遲他的一刀刀。
衆人不知道,此刻的白連寒早已無法喘息,因為脖頸被一圈圈的細線纏繞,已經見血見肉了。
他幾乎讨厭這裏的一切。
他站在白富身旁,白富的手臂還攬着他的肩膀,臉上的笑容是白富的橫肉堆砌出來,顯得油膩虛假。
而白連寒臉上挂着親切的笑容,唇角上揚的弧度恰到好處,背脊挺直,一舉一動都彰顯着他名貴的身份,只是無人在意他眼裏失去光亮的空洞。
因為此刻的他,就像白富的名貴手表。
是一個明碼标價的奢侈品。
此刻的白富對着鏡頭和他顯得異常親昵,他們兩個像是黏在一起的親父子,感情好的不得了,白富嘴裏還一直在誇贊白連寒,“我兒子很優秀的,上次聯考第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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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您兒子已經保送××大學,是真的嗎?”
停頓一瞬的白富馬上點頭又摟緊了白連寒的肩頭,他馬上大手一揮說,“當然是真的,我兒子成績很好的,這次我還獎勵了他一輛蘭博基尼呢,他一直說想要來着。”
笑着的白連寒并沒有拆穿白富随意撒下謊話,他不自覺咬緊了牙齒,白富并不知道他保送的事情,他也并不想要那輛所謂的限量款跑車,他表面親昵的父親其實根本就不了解他。
奢侈品是不能說話的,他只是主人彰顯身份地位的一個道具,奢侈品如果價值夠高主人就不會更換他,但是如果有另外一個更加名貴更加有地位的東西能夠代替他,那他就會瞬間貶值價格跳水,甚至變成垃圾摔入泥潭。
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地位,被擺放的位置,他不是他母親那般拎不清的人,他母親要的是白富純粹的愛,白富只能給她名,給不了她全然的愛。
曾經的他拼命學習只是為了保住他母親所在意的名利地位,他母親要他擁有白富唯一兒子的身份,那他就瘋狂給自己加籌碼,讓自己變成一個全然無法替代的奢侈品。
但價值不管再高,
那還是一個奢侈品。
所以直到現在,白富都沒有想過把小三小四帶回去把私生子光明正大領進來,因為他的兒子太過于優秀不僅僅在學業這一方面,在各個領域白連寒都是翹楚,在這個圈子裏只要提起白連寒,衆人無不是誇贊。
白富很滿意這個兒子,
也可以說,這個名貴表帶出去很有面。
溜達了一圈心情異常煩躁的餘一舟準備回來,他套着一件普通黑色短袖,外面穿着黑色棉襖,套着黑色下褲,又是黑無常的一身黑。
他就那麽立在窗戶邊,透過窗戶他見到屋內虛假客套的白連寒,很明顯他發現了白連寒內心深處點燃的一絲不耐煩。
本來剛打算擡腳就走遠離這個是非之地的餘一舟被發現。
白連寒透過窗戶和他四目相對。
窗外冷眼相待的餘一舟看着唇角微微一勾的白連寒從白大衣的口袋裏掏出手機來,在衆人目光下發了一條短信給餘一舟——幫我。
——報酬。
——包你滿意。
看到這四個字餘一舟斜着嘴笑了,顯得有些輕諷的弄意,他相信這祖宗說的話,因為這祖宗向來不說假話,估計這個報酬真的能讓餘一舟豁出去這一次。
他也不害怕,直接一個電話打過去。
白連寒裝作萬分火急的模樣,接完電話就沖了出來,他的理由蹩腳,但白富為了自己臉上的面子不得不放他走,在離開攝影機的那一刻,他感覺呼吸的空氣都是自由通暢的。
門口還停着一輛大的黑色摩托車,戴着頭盔的餘一舟拍了拍摩托車的屁股,沖着跑出門外的白連寒喊道:“走不走?”又把另外一個大頭盔抛給白連寒,笑得肆意濃烈,像七月的油畫在陽光下散發着它的濃墨重彩。
餘一舟有行駛證,他的車速開得很快,幾乎算得上飙車,不過他知道這條路常年沒人。
身後的白連寒不是那種會老老實實環抱着他腰的人,故意捉弄他的餘一舟在一個過彎中刻意秀了一下技術。
導致身後的白連寒被慣性帶着抱住了他的腰,在腰上傳來疼痛的觸感時餘一舟還有些輕微的嘚瑟。
為何會疼,因為白連寒狠狠的掐了一把他的腰,讓他知道為何花那麽紅。
絲毫不知道收斂的餘一舟速度又提高了一點兒,腰都被掐紫了他都沒有降下速度來,他很喜歡在風中奔跑的感覺。
那樣子他感覺自己是世界的全世界,張揚的餘一舟像風中肆意耀眼的草,在狂風作舞,又像草原潇灑奔放的勁馬在開闊中奔跑。
那一刻,
白連寒和餘一舟都是自由的。
漸漸拖去負面情緒的白連寒開始享受在風中追風的肆意感,兩個年輕的少年總是喜歡做一些追求極限的事情
那樣子他們年輕青春的血脈才會跳動得更加快速,才會湧動的更加熱烈。此時此刻的他們,既年少又狂妄。
在道路上奔行了很久,最後餘一舟停在了一處很偏僻遙遠的地方,餘一舟下一步跨下機車,他本想扶一把白連寒,他怕白連寒剛剛飙車後腿軟直接摔地上了,待會摔壞了還得賠醫藥費他可沒有那筆錢。
白連寒直接一把拍過對方的手,自己長腿一跨就潇灑的從車上跨了下來,還用眼尾鄙視地瞥了一眼餘一舟,似乎在嘲笑餘一舟。
待他取下頭盔下了車,用手随意地撥弄了幾下壓塌的頭發,再次擡起頭才發現這裏是一家福利院。
有些疑惑的白連寒把頭盔一把塞進餘一舟的懷裏,問道:“幹嘛帶我來這裏?”
妥帖放好兩個頭盔後,餘一舟長腿一步兩步往前走,沒管身後的白連寒,待兩人隔了一段距離他才轉頭,“怕了?來不來?”
他的嘴巴有些賤,滿是挑釁,眼裏是凝聚般的桀骜野性。
他是草原的豹子。
而白連寒則是白他一眼,
嘲諷道:“我怕過什麽?”
他也跟着走到餘一舟身旁,甚至在停住腳的餘一舟的一拳步子前催促道:“走不走不是你要來的嗎?怎麽,慫了?”
“呵呵。”餘一舟冷笑。
兩個人站到福利院面前,福利院門口的院長一眼就認出了餘一舟,連忙走過來,他是一個溫柔的omega,是個中年人,他臉上很熱情,“是小餘啊?又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你經常來?”白連寒語氣明顯寫着不相信,臉上露出狐疑的表情,似乎在說餘一舟這種人怎麽會來這個地方。
鄙夷着看了一眼他的餘一舟,
道:“我可不是大少爺。”
這句話順道踩了一腳真“大少爺”白連寒。
一箭雙雕。
“大少爺”白連寒一個犀利的眼刀直接甩在笑得雲淡風輕的餘一舟的臉上,作為一個剛剛摸完老虎屁股的餘一舟絲毫沒有任何愧疚和被恐吓感,反而嫌火不大,故作裝傻道:“怎麽了?”
怎麽了?都要被人氣死了。
進了福利院後,一直生着悶氣白連寒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滿臉寫着不高興,那劃死人的眼刀都要割斷餘一舟的喉頸了。
可惜正和小朋友打成一片的餘一舟絲毫沒有意識到旁邊的某人好像還在生氣。
直到一個小朋友試探性的拉住了白連寒的手,她的眼睛大大的像葡萄一樣黑黝黝,水靈靈的,臉也粉嘟嘟的,很漂亮。
是個精雕玉琢的小女孩。
她小心翼翼地牽住白連寒的手,臉上頓時綻放出欣喜,白連寒有些懵,他只是出神一陣兒結果手就被人牽住了。
他低下頭,發現是個紮着雙馬尾的小女孩,而小女孩和餘一舟對視一眼,似乎受到了鼓勵,她的語氣有些怯生生的,好像在怕生,不過餘一舟一直笑着鼓勵她。
她終于鼓起勇氣牽着白連寒的手,仰起頭認真道:“哥哥,你好好看,我喜歡你。”
聽到這話的白連寒有些不知所措,這是他第一次被一個小孩子握着手真摯的表白,他側頭顯得有些慌,他望着餘一舟,似乎在等着餘一舟給他的一個辦法。
餘一舟一臉不争氣的表情看着他,白連寒才意識到自己應該先蹲下來回答對方。
他蹲下身子,認真回答:“謝謝你。”
小女孩很高興,她還把手攤開來,把她留下來的一顆糖遞到白連寒的身前,她笑吟吟的,像春日裏的暖花,“漂亮哥哥,給你吃。”
顯得有幾分猶豫的白連寒用指尖掐起了那顆糖,他很不知道該如何接受別人純正的善意,但他他還是拿起來了那顆糖。
在小女孩炯炯燦爛的目光下咽下了那顆糖,挺甜的,還摸了摸小女孩的發頂,道:“謝謝你,很好吃。”
此刻的白連寒不是假面的溫柔,
而是真心的,如沫春風。
身旁的餘一舟輕輕笑了一下,接着去和小孩們打成一片,他是小孩堆裏的孩子王,輕輕松松就能和孩子混成一片,他在裏面充當着老鷹,其他小孩是小雞。
玩到最後白連寒變成了那個保護小雞的人,拼命防止壞蛋老鷹偷雞,小孩們則藏在白連寒單薄的身子身後。
歡喜的聲音在院子裏大聲響起,每個人臉上都挂着笑容,大家都是開心歡喜的。
“我來抓你們咯?”
做鬼臉的餘一舟恐吓他們。
白連寒張開雙臂保護着身後的小孩們,沖着身前的餘一舟大喊一聲:“快走!”然後轉頭溫柔地對身後的小孩們說:“別怕,哥哥保護你嗎!咱們不怕他!”
身後可愛的小孩們紛紛響應。
“好!”
“好好!打倒老鷹!”
“打倒老鷹!”
……
這場游戲大家玩的不知疲倦,從日中玩到了黃昏,金黃色的光芒照應在白連寒的臉上,他的眼裏是萬年不化的寒霜,可這一刻,寒霜似乎沒那麽凍人了。
和小孩們打招呼的白連寒并沒有意識到身側的餘一舟一直在盯着自己,他眉眼含笑,柔情得像中世紀歐洲的油畫,浪漫自由,還點粹着點點星光。
坐在屋內的餘一舟堆在孩子堆裏,身旁的小孩手裏握着畫筆在粗糙的紙上畫了一個又一個小房子,簡單的幾筆卻勾勒出福利院的孩子們內心深處最想要的東西。
站在一旁的白連寒似乎理解不了小孩畫很多房子的意圖,他顯得疑惑。
而上輩子從小生活在福利院的餘一舟無比了解,因為他透過這些小小孩子們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曾經的自己每每握住畫筆都會在紙上畫上一個小小的房子。
可到頭來,卻無人實現這個願望。
待孩子們去吃飯無人時。
餘一舟才解答了白連寒的疑問。
“他們不要很多很多的錢,他們只要很多很多的愛。他們……”說到這裏,他的喉頭有些哽咽,話語有些停頓,眼神顯得飄渺,眺望着遠方。
不知在說他們還是在說曾經的自己,接着輕笑一聲道:“他們想要的,只是一個家。”
說到這裏他和白連寒對視,
餘一舟裝作輕松自在。
只是眼裏的沉重像化不開的霧。
“他們會有家的。”白連寒很篤定,他直勾勾地盯着餘一舟語氣堅定,連帶着過去的和現在的以及未來的餘一舟都相信了這句話,一瞬間的出神似乎在構思未來。
接着白連寒又铿锵有力道。
“他們也會幸福的。”
……會幸福的。
餘一舟不知道白連寒哪裏來的自信,但那一刻,餘一舟扯動着唇角笑了,他在代替上輩子無辜且茫然、年幼的餘一舟笑了,他在替年幼慌亂的自己感謝着此刻的白連寒。
這是兩個時空的交錯,重疊。
從前和現在。
走出福利院的時候,院長和小朋友們還一直很舍不得他們兩個,白連寒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将一個小女孩額前的碎發撩至耳後,“好好長大,天天開心。”
“哥哥,你也是。”
“謝謝你。”
來到這個福利院,帶着鐐铐的白連寒心好似舒暢了些,沉久東西覆蓋着,顯得沉重,可此刻他終于放下了那些負擔,肩膀處的輕松讓他得到喘息。
他含笑着,眉眼都帶着輕松和自由,他像只飛翔在天空的白鴿,有了飛翔的權利。
“你喜歡小孩?”
“嗯,我喜歡和他們玩,”
“所以經常來這裏幫忙。”
提到這裏餘一舟低垂着頭,用馬丁靴的厚底蹭着腳下翻滾的石子,整個人顯得漫不經心,他還有一個原因沒說。
因為在上個世界他就是一個孤兒,在福利院待了很多年,所以他一直渴望一個家。
來到這個世界,田思是他的母親給了他家的溫暖,所以他便從不想着找機會回到那個世界,而是安心當着田思的兒子。
直到田思過世,他才起了一點兒回去的心思,不過并不多,因為在這裏,他好歹還能幫母親掃墓。
去了那,便是連家的念想都沒有了。
不過他還是要回去,因為在那裏是書中世界,他說不定能找到機會再次穿越,回到田思還存在的時間線,這樣他就可以留住媽媽了。不過他也清楚,這個可能性很小。
他幾乎不抱希望。
側頭瞧見表情落寞的餘一舟,白連寒意外的沒用那張鋒利的嘴吐出一些傷人刺人的話來,而是安安靜靜的待着餘一舟身旁,擡眼望着天空,沒有任何話說。
“他們很喜歡你。”
餘一舟笑着道。
“明明更喜歡你。”
兩人相視一笑。
鬥嘴能讓氛圍變得輕松一些。
之後白連寒就止住了話語,他沒再繼續說,可後來這家福利院就經常收到來自白連寒的資助,白連寒炒股投資賺來的錢經常打給這家福利院。
再後來那個給糖的小女孩成了著名的科學家她接受采訪時曾說,若不是當年那個哥哥,她絕對不會擁有如今的地位,更不會是現在這般光鮮亮麗的模樣。
她說她永遠感謝他。
回去的路上餘一舟開車開的很慢,身後的白連寒沒有像來的時候那樣僵持着隔着距離,他環抱着餘一舟的腰,兩個人隔得很近,好似心髒都貼在一塊兒。
是少數的親密時刻。
這次車開得很平穩,很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