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離別倒計時1
離別倒計時1
住在醫院裏的白連寒時常站立在窗臺前,随着風動的窗紗一同入畫,似濃郁的憂,他只是靜靜地看着窗外,也不說話,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這幾天的氣氛幾近凝固。
在一旁倒着熱水的餘一舟手抓得越發緊,一如他被捏住的心髒,手很穩,只是腦海裏的混亂,讓他差點脫了手,瞥眼下意識的偷看,也讓他懂得對方的情緒。
心知肚明。
不好的事情即将發生,
他在等着對方的宣判。
身前的白連寒站立着在看着窗外的景色,臉色淡漠,而身後的餘一舟臉色也無比平靜,他注視着沉默的白連寒。
其實他心中有很多話,他幾欲張嘴,可到嘴邊的話都被吞咽了下去,他該如何說?最好的辦法是,無法說。
兩人間的氣氛靜得讓人覺得恐懼。
照常上學放學的餘一舟心思顯然不在學習上了,老師把他喊去談話,這幾次的模拟考餘一舟考得都還不錯,他的分數上個好大學是綽綽有餘了,可最近的學習态度讓他的班主任覺得擔憂。
“最近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現在學生時代最重要的應該是學習。”
……
苦口婆心的話說了一大長串,站在班主任面前的餘一舟臉色平常,但眉眼顯得認真,他知道對方是認真在為自己打算,但他現在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值得他上心。
這個世界的高考他是第一次考,可在他那個世界他早已考過一次,考得還不錯,知識的積累更是在這個世界的前十九年就在逐漸累積,他并不擔心自己的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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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前面的話還是耳邊缭繞,聽過就忘記。他背着手,頭不停地點着以示自己在聽,似乎在表明自己在認真聽,可腦袋裏的想法早已游離在學校之外,飄到醫院去了。
直到——
“看起來你和白同學玩得不錯,可人家早早就有大學可以上了,這來不來學校,我們老師也不想限制他,可你不一樣,你如果努把力,你也可以考去他的學校,你們以後還是朋友。”
班主任喝了一口保溫杯裏的枸杞茶,提到那個優秀的少年時,嘴巴上的笑容都深了些,他又笑着看着身前的餘一舟,心裏有說不出的滿意,他嘴巴勸着他,是希望他能更進一步,未來的路能夠更好走一點。
這一整段話站立端正的餘一舟認真聽了,他似迷路的行人,在迷霧中找到自己的路,找到自己的方向,像是突然被點醒一般,眼睛刷的亮了。
他之前忙着生活,學習基本上是能應付就應付,因為他覺得這個分數不差,可今日聽到對方所說,他才發覺自己的分數遠遠不夠,他還差的很多。
他這次比以前吊兒郎當的模樣多了更多的真心,擡眼間裏面還有一瞬的亮光,寸頭的生硬和面容的冷酷讓他這個人鮮有人情味,可實打實的,餘一舟是個真誠的人。
“好。我會的。”
“謝謝你老師。”
班主任見到他這副認真真誠要悔改的模樣,班主任欣慰的笑了,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眼睛亮亮的,裏面是贊許的目光。
從那之後,餘一舟做了甜點什麽的,都會帶一份給班主任,再問問題,他向來是誰對他好,他就對誰更好,恩怨分明。
班主任看見他認真的态度,心裏也是發自內心的感動,他做班主任二十多年了,但他還是保持着剛出校門時熱血熱淚盈眶的模樣,他是個負責任的好老師。
匆匆下完晚自習去醫院,推開門的餘一舟發現屋內的白連寒早已不見,他問了許多人,全都搖頭說沒見過,他打電話對方又不接,發微信對方又不回。
對方平白無故鬧了失蹤。
他又跑着回了現在自己租的房間,剛推開門,就見到白連寒還坐在沙發上,見到白連寒沒有走丢時,餘一舟松了口氣。
撐着膝蓋大口喘着粗氣,擡手間粗糙地一把抹去額角的汗水,但眼神卻一直注視着身前一言不發的人,長久的相處讓他下意識嗅到事情的不對勁,感覺到了對方的奇怪異樣,他的直覺告訴他有事情發生。
果不其然,随着沙發上的白連寒視線相挪移,他也跟着眼神一轉,順着對方的視線同樣瞧見桌子上的東西,那裏放了一沓紅鈔票,還不少。
平靜的餘一舟并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和歇斯底裏,反而異常平靜,此時這副模樣更像他剛來這裏的模樣,拒人千裏之外的硬,還有沉默寡言的靜。
他好像把自己重新封閉起來了。
童年在福利院的經驗讓餘一舟學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遇事保持沉默,再大的恨再大的怨好像都不如以後的自由,都不如以後的向往,于是這個沉默漸漸刻進他的骨肉裏,和他的靈魂融會貫通,連他的名字都缭繞着沉默的陰魂。
不過這一次,貫有的沉默殼子被餘一舟打破,因為他不想用沉默去解決這件事,沉默不能解決任何事,只會僵化。
剛想鑽入逃避套殼子的他指尖動了動,逐漸帶動着整個身體,似乎用了不少的勇氣和氣力去改變從前,躊躇是他剛開始的底色,不過他還是慢慢坐到白連寒的面前,沙發逐漸下陷,心也跟随着下沉。
故作無事發生。
他輕笑一聲,主動用手去翻動那一沓厚重的錢,看着很多,他語氣還裝作輕松和歡快,“還蠻多的。”
似乎想要這個氣氛活躍一點,可顯然的是,并沒有成功,因為身旁曾經親密無間的白連寒還是抿着唇不語。
尴尬彌漫在四周。
“你要走”
“夠嗎。”他語速很急,似乎是為了故意堵住對方的話茬,又從兜裏掏出一張卡的白連寒頓了頓,偏低着頭又補了一句,這張卡和這些錢都是他這些年自己存下來的,并沒有家庭裏任何人的因素。
全都是他自己一筆一筆賺來的錢。
淺笑一聲的餘一舟看着那張卡,墨暈染的雙瞳沉沉地盯着白連寒,他的瞳色比往常都要深,此刻雖是笑着的,可唇角沒有一絲笑意,只有無盡的哀,可這抹哀又太淡了。
無人察覺。
“我會要嗎?”反問道,他苦笑着,笑完還偏低着頭,用牙齒咬着唇嘴裏的軟肉,用痛刮磨着心髒,似乎在嘲笑對方的做法,也在笑着自己的自尊心。
他心裏早就知道對方要做這步,給錢還之前的情義,就算腦海裏經過了幾萬遍,可等到真正坐在對方的對面,看着将近半年朝夕相處的人又冷漠的面孔,生硬的語氣推拒着自己的時候,他的心口還是開始悶痛了。
他從前總覺得,不過如此。
可如今才發覺,很如此。
總覺得再無別的事比在福利院更難熬了,可如今坐在這裏,心理年齡将近三四十歲的餘一舟,還是很慌亂無錯,他頭微擡着,隐忍着悶湧的情緒。
後淚眶都有些濕潤了,他倉皇地埋下頭,低垂着頭,想要遮擋着,深吸一口氣後,好像又變回了之前輕松自若的模樣。
只是在細微處,修長的手指處的指尖都纏繞着悶痛的苦意,呼吸漸漸困難,舌苔好像一口畢了的苦茶,苦得他啞口無言。
但他的面上雲淡風輕。
離別前,至少該是體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