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心裏有你
我心裏有你
玧澤下意識把自己藏起來,後退兩步站到堂屋的隔斷後面,此時天色尚早,宮人還沒來伺候收拾,紗幔都落着恰好是他躲藏之處。
一整晚過去他臉上還腫着,昨日玧祯那兩巴掌毫不留情。詹亭飲根本不敢去想象當時之場景,他想撩開簾子把玧澤拉到懷裏仔細查看查看,手卻難以控制顫抖拉了兩次都沒能拉開,索性一用勁把整張簾子都扯掉了。
玧澤轉身想跑被詹亭飲一把兜住腰撈回懷裏,恰好勒的是他昨日被玧祯踹的地方,這下倒好直接痛呼一聲不打自招。
“阿澤…”詹亭飲聽他疼的抽氣,已經不知道該碰他哪裏才不會弄疼他,戰場上刀槍劍戟眼都不眨的青年将軍,此時只剩下無措。
“松手,不要碰這裏。”玧澤從他懷裏掙紮出來,他不打算再逃跑只想稍微拉開點距離說話,詹亭飲卻擔心他跑,又不容拒絕抓住他手指,又試探着一點點攢上去攥握住手掌。
“你過來。”詹亭飲輕輕往回拉他:“我不碰到你。”
玧澤猶豫片刻,只要詹亭飲凝視着他,他便做不到拒絕詹亭飲,稍微走近了一點。
“你哥還打你哪裏了?給我看看。”說着詹亭飲去脫他根本沒穿整齊的衣裳,他知道玧澤面子薄,一邊脫一邊安撫:“不怕不怕,我在邊疆打仗時受了傷,也是不分彼此互相查看的。”
玧澤不要,他輕輕的推詹亭飲的手,鬧脾氣似的說:“我不給你看。”
“乖。“詹亭飲想摸他的臉頰,看着那觸目驚心的紅腫又怕給他碰疼了,收手時順勢捏了捏他的耳垂:“你又不是大姑娘,難道怕羞?”
“我不怕羞,但我怕恥。”
詹亭飲眼神一怔,玧澤神色極其淡漠,心如死灰般哼笑一聲,像是在嘲諷自己。
他把玧澤當成怕羞的幼稚小孩,不成想他眼中的小孩一本正經的看着他,既不崩潰也不灑脫,而是漠然的說,他怕恥。超脫的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他從未見過玧澤這樣的一面,他遺憾的意識到,玧澤早已不是他了解的樣子,不明白自卑和驕傲,不懂優越與苦難。那些他以為玧澤見不到的東西終究是在他不清不楚無法顧及的時刻,醜陋而直白的搖曳到了玧澤的眼前。
而現在,突如其來的,玧澤跟他剖白所謂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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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細一想,這不就是玧澤,情感充沛,敏感脆弱。
詹亭飲自問在驚訝什麽?不過是他想糊弄過去的那些,都被玧澤攤開在他面前,決然的跟他挑明,我不要模糊不清,因為我的痛苦那樣清楚。
“子琛哥哥。”玧澤望着他,甚至轉瞬即逝的笑了下,他說:“我也是有尊嚴的,我總是沒臉沒皮的跟着你,你們不以為然,或覺得不足為道。”他稍一停頓,苦笑着低下頭:“但我真的有。”
玧澤臉上說不出的悲怆,詹亭飲一時說不出半個字,只是心疼又無用的凝視他。
“我哥打我我不同他計較,姑且算是我罪有應得。”
詹亭飲想說不是這樣,但玧澤沒給他機會,“但你不該來。詹家二公子與皇子玧祯該是密不可分堅固如鐵的,他洩憤的同時打給你家看,而你該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因為他親弟弟狼狽的挨了打。”
“若是我因此而覺得詹家多了不起。”詹亭飲懇切的望着玧澤,顫聲道:“我不得好死。”
玧澤被他的語氣灼傷,眼神一滞,把頭低的更低。
整個月閣都難過的搖搖欲墜,玧澤本想安靜的養好傷,再見到詹亭飲時仍然活潑開朗,遺忘疼痛和一切,就像昨夜玧祯不曾來,老天不曾下雪。
“我不是大姑娘,他們偏說我像,我身量将近七尺,我比他還高,但他還說我是。”玧澤幾乎在說給自己聽,聲音越來越小,像是陷入回憶。
詹亭飲可以想象當時情景,随便什麽人,有點能進宮的權勢,但沒有配與玧澤相見的品性,大嘴一張讨人嫌的評價玧澤。
玧澤說:“我不是讨厭別人這樣說,我不覺得大姑娘有什麽不好,像我大姐姐一樣溫和卻有魄力,我好佩服她。”
詹亭飲仔細聽着不敢打斷,看玧澤說起思止時緩和了些的神色。
“你用不着提醒我是玧祯向你表忠心時随意踹兩腳的貓狗。“玧澤看着方才被詹亭飲扯落在地的紗幔,已經被詹亭飲鞋上帶進來的雪絨花浸濕。
詹亭飲心疼的要死,他想把玧澤抱在懷裏,若是可行,他甚至想把玧澤變小,然後再自己胸口豁開條縫,把玧澤小心妥善的藏進心髒裏。
玧澤緩緩擡起頭,他輕輕開口:“詹亭飲。”
“你叫我什麽?”
“男女共處密室又解衣袍,說出去叫人浮想聯翩。”玧澤一邊說一邊扯自己的腰帶:“我既不是女子,你又說只把我當弟弟看待。那日你救我于水火,我在浴桶裏一思不挂,你神色坦誠,不知我心底慌亂如麻。也罷…”
說時遲那時快,玧澤利落的将衣服褪下,詹亭飲直覺若是容他如此只會讓他本就難過的心更雪上霜,連忙伸手阻止。
衣裳已經褪到肩膀之下,詹亭飲拉着要掉下去的領口,手指無法避免的碰到玧澤細嫩的皮膚,他顫抖着将他衣服提上來,“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玧澤不管自己衣不蔽體的狼狽,“是我的錯,既然我有情你無意,咱們也不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往後我回避就是了。”
玧澤說的每個字都像刀子刻在他心上,但他竟然覺得痛到極致反倒爽快。
詹亭飲錯愕的看着玧澤,痛苦的說:“你明知道我…”
明知道他有意,玧澤當然知道,在看到他此時臉上之痛苦的瞬間,玧澤無比确信詹亭飲愛他。
玧澤說:“我知道你把我當弟弟,我知道的。”
将士們口中勇敢無畏的詹小将軍痛恨自己的懦弱,一切顧慮都敗給了玧澤哀漠的眼神,他放棄抵抗,擁住了玧澤,強撐着一顆四分五裂的心,自救道:“我有意,我有,我心裏有你,只有你,求你…”
脫口而出的求你,也不知求的是什麽,總之無論什麽都好,求他不要妄自菲薄,求他不要這副無所謂的樣子,求他給自己一個機會。
人生二十六年,從記事起就得銘記凡事以家族榮耀為要緊,從與玧祯交好起就摻和進了皇室的爾虞我詐,四年的邊疆沙場,詹亭飲連生死都看淡了。
但是他要祈求玧澤,仿佛只有這樣才叫他的人生不會茫然失措。
他不能沒有那個跟在他身後的玧澤,從前叫他姐夫,後來叫他子琛哥哥,若是有幸聽他叫一聲夫君就好了。
詹亭飲心一緊,還是算了,這輩子得到的說少不少,但他所求的卻總是不在其中。子琛哥哥就很好,求的再多就貪心了。
“我想貪心一回。”詹亭飲喉結滾動,他拼命抑制自己想掉眼淚的沖動,緊緊抱着玧澤,微微躬着身子與玧澤耳朵貼着耳朵。
玧澤在他懷裏柔軟的難以置信,軟綿綿的扒在他的肩頭,好像剛才态度冷硬而堅持人跟他不是同一個。
“子琛哥哥。”玧澤聲音小的需要詹亭飲豎起耳朵細細去聽,他心裏好像放下了什麽,太好了,玧澤還會叫他子琛哥哥,而不是冷冰冰的詹亭飲。
“你喜歡我嗎?”
詹亭飲毫不猶豫:“我喜歡你。”
雖然早就知道,但聽詹亭飲親口說出,玧澤還是忍不住心花怒放,心中有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他們抱了好一會兒,時間長到玧澤有點不好意思與詹亭飲對視,所以更不敢放手,只好安安靜靜的靠在詹亭飲肩膀上,動也不敢動。
他既害怕詹亭飲看見他的表情,又對詹亭飲的表情隐隐有些期待。
他心心念念的子琛哥哥終于承認也對他有情,他太想揶揄幾句或是質問他怎麽早不承認,還要用拙劣的謊言騙他,害的他傷心難過。
又有點心疼,他明白詹亭飲的顧慮,詹亭飲不像他最大的煩惱是被思歧打罵欺負,詹亭飲和玧祯他們的麻煩血淋淋的兇殘,他們在行險事,詹亭飲又要擔家族興衰之責。
玧澤有那麽多哥哥姐姐,而詹亭飲的哥哥早就離家去了道觀,詹亭飲只有自己,他沒有兄弟來與他争搶家業,當然也沒人同他分擔重任。
“可以給我看看嗎?”詹亭飲與玧澤拉開距離,小心的問,生怕又讓玧澤傷心難過。
玧澤羞怯的點點頭,雖然極力裝作鎮定,紅了的耳尖早已将他的單純懵懂出賣的一幹二淨。
玧澤坐在炕上,裝作無所謂的主動拉開本就半敞着的衣袍,肋骨往上青了一片,詹亭飲倒吸涼氣,好像疼的是他自己。
“不碰就不疼。”玧澤連忙安慰道:“真的,我不去碰它就好了。”
詹亭飲問:“你哥還傷了你哪裏?”
玧澤毫不猶豫:“沒了。”
詹亭飲趁其不備撩開另一邊,果然也有一片淤青,頓時火冒三丈,質問的看向玧澤,仿佛在說:這叫沒了?
“我第一回上陣殺敵之後,我父親同人說我可怕,與我并肩作戰的兄弟也說我送人下黃泉眼都不眨。”詹亭飲忽然半蹲在地上,湊上前去在玧澤肋骨上輕吻了下,稍觸即離,看着放肆,實際克制。
“但是阿澤。”詹亭飲擡頭看着眼睛水蒙蒙的玧澤:“你總把我吓得哆嗦。”
“我哪有…”玧澤說着微微努了努嘴,這在詹亭飲眼中就是委屈的意思,吓得他又懷疑自己說錯了話。
他最受不了玧澤委屈,以前撞見思歧欺負玧澤時,玧澤就默不作聲的撅嘴站着任她欺負,詹亭飲都輸二話不說上前将人領走,因為他知道跟思歧說什麽都沒有,那孩子軟硬不吃。
他每天最記挂的事就是趁他不在時,思歧又欺負玧澤,以至于他離京那天扳着玧祯的肩膀,要他再三保證護好玧澤,玧祯一臉為難的說他盡量。
他根本沒有太多時間去關注弟妹,詹亭飲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