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放肆
放肆
詹亭飲一走,小廳裏就剩下玧澤和祝夷兩人面面相觑,侍從早在剛落座時就被詹亭飲屏退了,這是近幾天養成的習慣,有人在他不好同玧澤親近。
祝夷沒有半點不自在,對着玧澤粲然一笑:“方才看阿澤哥哥愛吃鮑肉?”他在盤子裏夾了一片,毫不見外的遞到玧澤面前,竟是要喂他吃。
玧澤低頭看了看那雙祝夷用過的筷子,偏偏祝夷像不曾發覺不妥,好像真的以為短短一會兒就跟他成了不分彼此的親密關系。
“好。”玧澤不好拒絕他,畢竟他表現的殷勤讨好,伸手還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是自己未來嫂子的弟弟。但也沒有就着他的筷子吃掉,而是端起了自己的碗示意他放進去。”
祝夷聽話的放進去,笑的單純無害,他很是癡迷的望着玧澤,用溫順的語氣說着大逆的話:“阿澤哥哥肯吃詹公子喂的東西,想必嘴也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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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裏靜的落針可聞,玧澤望着祝夷臉上和方才一模一樣的微笑,卻覺得多出了許多惡意,然而一時又不能确定。
他難以相信祝夷說出的話,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詹亭飲碰過你了嗎?”祝夷眼神上下打量,而後停在玧澤驚愕瞪大的眼睛上,甚至其中還有閃閃淚光,祝夷越看越想惹他害怕,哭出來才好。
玧澤平複了情緒,道:“你再說一遍。”
“阿澤哥哥明明聽清楚了啊。”祝夷笑的眼睛彎起來,“他眼神深的都要把你煉化了,本也沒打算藏着不是嗎?”
“莫要信口雌黃。”玧澤佯裝無事的拿起筷子,夾起那片鮑肉,然後看着祝夷,一點一點把肉送進口中,吃下去後說:“方才的話我就當沒聽過,得益于你姐姐嫁給我二哥,我也得了個弟弟,你說是吧?”
玧澤慌張的口不擇言,迫切的想轄制祝夷不讓他亂說,絞盡腦汁也只想到了用婚事要挾,祝夷卻并不害怕,他好像知道誰更需要這門婚事。
“是啊。“祝夷笑着又給他夾了一片鮑肉,玧澤這次沒有接,他就站起身放到玧澤碗裏。
“咱們是一家人。”祝夷說:“我是不會說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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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是一家人。玧澤忍住反駁,淡淡道:“說出去?我竟不知道我有不能為外人道的事。”
“是吧。”祝夷笑的更燦爛些:“阿澤哥哥說沒有,那就沒有。”
方才和煦的笑容,這會兒玧澤覺得有些可怕,甚至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下意識想要逃離,沒忍住站起身。
場面一時尴尬,祝夷就那麽微微揚着下巴看着站起來的他。
明明是個不如自己大的孩子,玧澤竟有被拿捏之感,可看過去時祝夷又只有一臉的和氣,雖有些乖張,倒像是讨巧賣乖。
“我去更衣。”玧澤撂下一句話出去了。他站在外間,侍從們不解的站在那裏,他有些不安,“殿下要找二爺嗎?小的帶殿下過去。”
玧澤沒有過多思考,就被侍從引着出了霁月閣,剩下祝夷一人在廳裏坐了一會兒,西廂房不遠,傳來些摔摔打打的聲響,祝夷推開門出去。
侍從們迎上來:“祝四爺有何吩咐?”
“我吃了酒,在你們園子轉轉,不打緊吧?”
“不打緊。“雖然話說的不客套,但是從化又不能不顧待客之禮駁他的面子,帶着笑說:“祝四爺莫拘束着,随意走走也沒什麽不妥,可要小的跟着伺候?”
“不用。”祝夷繞着月門出去,又從邊廊繞至西廂房角門,國公府是修繕擴建的老宅子,霁月閣的格局也幾乎是照着國公爺的正院複刻下來,又添了些小亭小座。
宅子原本是舊時的老王府,奪嫡不成敗了家,詹以辛帶着都尉拿了老王爺,幾年之後修繕過後的王府由皇上賞給了詹家,原來的詹家也并未收回,空閑幾年後詹以辛詹以升兄弟分家,老二一家搬了過去。
“國公府是比我家氣派。”祝夷自言自語,猛地推開了西廂房某個屋子的門,墨融正頹廢的坐在地上,見到他後僵持一會兒,頹喪終還是抵不過祝夷的注視,站起身粗糙行了一禮,“不知是誰家的大人。”
祝夷踱步過去,擡手戳了戳他頭上的小冠:“誰給你束的發,亂糟糟的麻秧子似的。”
頭發是昨夜玧澤閑來無事,詹亭飲又在書房處理事物,玧澤便随手給他束了發,束完之後外門的小厮着人捎話,請他去耍牌,他便去了。
反正外門的小厮白日裏忙碌也顧不上什麽形象,前些日子墨融還有些端着,但瞧見有些人脫了鞋襪上都是補丁,他心中生出些恻隐和愧怍,不好意思穿的太體面。
這兩日他都撿着不太好的衣服穿,那些小厮大人大人的叫他讓他覺得不好意思,就算贏了錢也會撒些出去請他們吃酒。
不成想他好心沒好報,鬧出了方才那樣的事,後悔自己太有良心。
屈辱的事才過沒多久,墨融正是惱火的時候,強忍着精神見禮,祝夷卻舉止不禮,動手動腳的。
墨融一時氣不過,嗆到:“回大人,發是我家主子七殿下親手束的,若有不妥,大可去殿下面前說明。”
祝夷只是稍微一怔,仔細一想又極合理,玧澤倒像是真能做出給侍從梳頭發的人,他輕輕一笑:“不堪大任啊,主不主仆不仆的,難怪二殿下不把他放在眼裏,你竟然也不知道勸着些?沒用的東西。”
昨日詹亭飲從書房出來看見他們一高一低坐在一處時,也只是揶揄了句手藝真差,就把玧澤拉走了。
墨融心裏冷笑,詹公子都不曾說什麽,哪裏輪到不知來路的人教訓起自己。
墨融能在思止和玧祯的默許下伺候玧澤多年,自然不是個經不住事的包子,在宮外還被人欺負丢的便是宮裏的臉。
“我有用無用自有我家殿下定奪,我家殿下被不被放在眼裏,也得去問二殿下。敢問這位大人尊姓大名,我回宮之後才好去向二殿下求證啊?”
祝夷也不慌,“去問你家殿下吧。”
玧澤來時國公夫人正和詹亭飲在堂屋說話,沒進來前隔着窗子看見兩個人影一坐一站,進來時溫氏已經站起來了,兩個人神色都很難看。
溫氏見到玧澤後收起陰霾,笑盈盈道:“殿下來了。”
詹亭飲回過身,看到玧澤臉色慘白如紙,勉強對溫氏笑了笑,就朝着他走過來,滿眼六神無主。
“過來。”詹亭飲牽着他手領到小炕上坐下,他不肯坐,小聲說:“夫人還站着呢。”
“你只管坐你的。”詹亭飲讓人倒了杯溫水給玧澤,不顧溫氏眼色阻攔,輕聲說道:“有件事說與你,你不要急,相信我會給你個說法。“
“怎麽了?”玧澤看看詹亭飲,又看看滿臉歉疚的溫氏。
溫氏心裏七上八下,平常宮裏傳旨或送賞賜的宮人來到府上,哪家不得好茶好錢的打點着,能出宮當差傳話的宮人好歹是個內務管事,但凡回去複命是言語挑撥兩句,就夠人受的。
更何況墨融是皇子身邊的近侍,雖不比那些管事有點小權,但勝在整日跟在皇子身前有皇子信任和體面,偏偏出了這檔子事。
之前她就覺得讓墨融在後房裏與小厮耍牌不妥,但夫君詹以辛不管府中的事,詹亭飲又說随他去,只要殿下不管就不必說什麽。餘下的小厮等殿下回宮之後再管教。
這幾日玧澤不常過來,現下見到他委屈無助的奔着詹亭飲走過去,溫氏覺得此事也不是不能圓,起碼自家兒子能給人穩住。
玧澤看起來也不難糊弄。
詹亭飲将他帶到房東影壁後頭,那裏跪着一地喝的臉紅脖子粗的小厮,瞧着小心翼翼的神色應該是早都吓醒酒了。
“什麽意思?”玧澤站在小門外沒進去,仰着頭問詹亭飲。
管家走出來對着玧澤行禮,解釋道:“那些個雜碎吃了酒就忘了本分和體面,仗着殿下您仁厚,墨融內官好性兒,開頭是有人稱贊墨融內官斯文,便有不長心的接話說墨融內官嗓子細,由此說到…說到內官的殘缺,一時有人作亂冒犯了墨融內官。”
玧澤越聽臉越白,墨融與他朝夕相處,比有些不來往的兄長還親近些,墨融遭了冒犯不僅丢他的臉,更重要的是他也心疼。
玧澤眼神裏罕見浮現出威脅,咬牙切齒道:“說清楚。”
管家連忙說是,“他們,他們要看內官是怎麽個殘缺法兒,仗着酒膽,脫了內官大人的亵衣。”
“放肆!”玧澤踹開小門走進去,幾個小厮連忙伏在地上不敢說話,玧澤上前朝着一個小厮肩膀踢了一腳,拎起衣領盯着他:“是你要看?”
“不是我不是我,殿下饒命真不是我,我就是…”小厮瑟瑟發抖,下意識看了旁邊人一眼。
“阿澤。”詹亭飲拉過來玧澤按在懷裏:“我會處理好此事,不傳出去一個字,不叫墨融更委屈,你心跳的好快,冷靜一點,乖。”
玧澤想推開他但卻推不開,氣急了不管不顧道:“你放開我,他們欺負墨融,你不讓我給墨融出頭,你只會讓我乖!”
管家見他們說起話來無所顧忌,玧澤明顯在發洩,他便找了個借口把跪在地上的小厮趕走:“還不跪遠點!髒了殿下的眼睛。”
詹亭飲摟住玧澤不放:“阿澤聽我說,聽子琛哥哥說,我怕你傷着自己,自然有人罰他們,豈能你親自動手?”
玧澤不聽掙紮,仰起滿是淚痕的臉,通紅的眼睛瞎了詹亭飲一跳,“好好好,我放開你,你站穩了,你冷靜些。”
玧澤用力把詹亭飲推開,回頭想跑卻撞在了剛趕過來的溫氏身上,将溫氏撞得一個踉跄,玧澤連忙将溫氏扶住,幸而後面有侍女跟着。
“哎喲喲,殿下委屈了,咱不委屈不委屈,老婦我給殿下出氣,打他們,就打他們。”溫氏眼裏玧澤就是個被寵慣的孩子,一着急上火都擺在臉上,哄哄也就好了。
園子裏衆人都不敢輕舉妄動,溫氏摟過玧澤拍拍他的背:“好孩子咱們不哭了哈。”
玧澤聽到溫柔的寬慰更覺得委屈,他好羨慕詹亭飲有自己的娘親,他不再掙紮任由溫氏摟着他說着哄孩子的話。
原來玧禃那時被康淑妃摟在懷裏如此幸福麽,他終于感受到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