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殿下饒命
殿下饒命
玧澤昏迷後開始發熱,請來的郎中隔着紗幔號脈診治,起初還以為裏頭是未出閣的姑娘,號了脈才知不是。
原不是什麽大病,郎中開了幾副藥就離開了,但玧澤遲遲不醒,消息傳到了國公夫人那裏,她幾次差人來傳話,若實在不行趕快送回宮去,或是報給宮裏好請太醫,可別在國公府出什麽事。
詹亭飲拿了銀子給莫躇要他去請京城中深居簡出的神醫,不肯把玧澤送回宮裏,要是他這麽昏迷着離開自己視線,詹亭飲覺得自己半條命都要跟着走了。
詹亭飲守在窗前喂藥,玧澤雙眼緊閉根本喂不進去,墨融跪在床邊急切的看着,詹亭飲要他坐下他也不肯。
神醫住的離詹家不太遠,就近從正門進了,詹亭飲交代過要快些過來不準讓門上小厮猶豫誤事。
神醫經過一條小路,感覺腳踩着了什麽粘膩的東西,夜裏天寒地凍,他踩上去得連忙擡起腳,不然就要被凍的鞋底沾到地上拔不起來。
他視力不太清晰,但氣味兒于行醫多年的他來說再熟悉不過,分明是血。
神醫面色如常,像什麽都不曾發現,随着引路的人穿過大半個國公府來到霁月閣。
玧澤熱的臉頰紅起來,嗚嗚咽咽的講着夢話,詹亭飲靠近了聽,聽他叫子琛哥哥,他魇住了怎麽也叫不醒,又嘀嘀咕咕的叫大姐姐,墨融豎起耳朵聽,沒一會兒聽見叫了自己的名字,眼睛一酸就掉眼淚了。
神醫來給他施了針,玧澤一哆嗦猛地睜開眼睛,他夢魇時自以為在掙紮,其實是繃緊了身體,醒來後放松了身體頓覺四肢酸軟。
玧澤下意識想活動一下手腳,被詹亭飲既是按住了腕子:“別動,身上有針。”
“得虧詹二爺眼尖手快。”神醫把針取走了,他并不為自己的叮囑不周惶恐,醫術撐起的自信面對公爵子弟也并不怯,他指使莫躇:“去把香潑了,換成安神香。”
“是。”莫躇取了香爐出去了。
玧澤終于反應過來身在何處,剛睡醒正是不安的時候,本能的抓緊了詹亭飲的手,問:“我怎麽了?”
墨融臉頰肌肉跳了跳,他不覺得自己的事兒要遷怒玧澤,方才是惱昏了頭,他跟玧澤朝夕相處,玧澤是什麽樣的人對他什麽樣,他再清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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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被賣進宮裏時怨過,跟了玧澤後他也慶幸過。
“你病了,不過就快好了。”詹亭飲摸摸他頭發,被神醫呵斥了一聲:“住手!他才醒過來一身的汗,你手涼不涼啊就碰他頭?”
詹亭飲在自己臉上試探了冷熱,擔憂時手腳都發涼,幸虧被神醫提醒了一句。
“只要你好好吃飯,明日就好了。”詹亭飲給玧澤掖了掖被子。
神醫在一旁看着,做夢也想不到眼前這位是宮裏的殿下,見着詹亭飲照顧時的小心,和二人緊握的手,以及說不清的缱绻,還當玧澤是養在府裏的男娈。
“啧…”神醫收回目光:“嬌氣。”
玧澤哼了一聲,丢開詹亭飲的手轉身面壁,将所有人扔在身後。他睡的嗓子啞,哼的那聲說不出的嬌媚,給神醫聽笑了。
詹亭飲心裏有氣,但玧澤還沒好全,他又怕夜裏反複,想留神醫在府上過夜責不能斥責。只能有些幽怨的喃喃自語:“他不理我了。”都怪你。
“不理就換一個。”神醫正好看見低着頭提着香爐的莫躇回來,目不斜視的将香爐挂好,神醫指着莫躇道:“我瞧着他就甚好,模樣雖比不上床上那個,但也不差,身子又結實,性子又穩當謙卑。有的男人啊就讓那等柔若無骨的狐貍精哄住了。”
墨融氣的發抖,擡腿就要踹過去,被莫躇及時拉住了,在他耳邊低聲勸道:“別惱,你家殿下的病還得仰仗他。”
玧澤身子一僵,滿屋子人都聽着自己被說成狐貍精。
“住口。”詹亭飲眼神變得與在邊疆戰場時無二。
神醫平常自視甚高,請他上門診治的人中不乏官宦,國公府雖然門第高,但他也不是沒進過國公府。
他滿不在乎的繼續對莫躇說:“老朽喜歡自知且恭順之人,若你有意,老朽願意為你贖身,跟老朽學醫去吧。”
莫躇不卑不亢道:“能被神醫高看一眼是小人的福氣,但小人信奉忠義二字,國公府待小人不薄,恐怕要辜負神醫好意了。不過神醫若真看得起小人,不如給小人個面子,在國公府留宿一晚,我家二爺也好安心。”
“那我便…”
“醫術高明否尚不知,眼卻高到頭頂,奈何秉性低劣。”詹亭飲冷聲道,“我家人多地方小,真是不巧沒有空房留神醫了。”
神醫和莫躇都是一怔。
“莫躇。”詹亭飲看向他:“既然你得神醫青眼,就由你去相送吧。”
莫躇沉默片刻,低頭道:“是。”
神醫也不生氣,笑了兩聲捋着胡子走了,還不忘給詹亭飲行禮。
“阿澤生氣了?”詹亭飲把玧澤翻過來:“別同他生氣,仗着醫術高嘴裏不貴重。我已經将他攆走了,他的鬼話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我是身子不好。”玧澤低着頭不看詹亭飲:“我既能出宮,也沒練個一招半式的,辜負了我父皇好意,白來一趟。”
“阿澤…”詹亭飲明知道他說的是氣話,還是免不了被傷到,他起身坐到珠簾外的炕上去,悶頭喝茶。
墨融上前來,主仆二人都有許多話想說然而只是相顧無言。
“你吃飯了嗎?”玧澤啞着嗓子問,墨融忍不住心裏的關切,忙回答:“回殿下,小的不餓。”
玧澤一怔,癡癡的問:“你同我生分了?”
“沒有沒有!”墨融急切的回答,撲通一聲在床邊跪下,握着玧澤的手捏了捏:“我就是…就是怕你傷心了生氣了,怕你覺得我不識好歹。”
“怎麽會。”玧澤也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後便有些心猿意馬,隔着珠簾看着炕上坐着的輪廓。
墨融不希望他們鬧別扭,一直給玧澤使眼色,用氣聲說:“你也問問詹公子啊,他也沒吃呢。”
玧澤把頭偏過去了,閉緊嘴巴不肯問。
二人之間莫名其妙開始賭氣,玧澤不是因為墨融在詹亭飲府上受欺負而遷怒他,而是覺得詹亭飲不向着自己。
可詹亭飲向來不肯給玧澤看見陰暗的東西,所以上不得臺面的算計和血腥下流,他都要捂住玧澤眼睛。
有他在一天,玧澤就不需要去沾染這些東西,最好連聽也不要。
他本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那些拿別人痛處取笑的家夥找個路子賣進宮裏,嘗嘗被自己取笑是什麽滋味。
“子琛哥哥。”玧澤出聲叫他,詹亭飲還在出神,本能的應聲:“嗯?我在。”他面露喜色心也敞亮了,忙站起身來還沒等他撩開簾子,就被冷水潑散了歡喜。
玧澤道:“今夜你去東廂房睡吧。”
詹亭飲沉默片刻,點點頭,他轉過身去又點了點頭,沉着臉的走了。
“殿下…”墨融望着詹亭飲消失的背影,有些惋惜道:“此事也不怪詹公子,你可別因為我而與詹公子生了嫌隙。”
“不是因為你。”玧澤把額頭的濕帕子取下來随手扔了,疲憊的靠在床頭:“墨融,是我把你連累了。”
“什麽?”
門被砰的一聲撞開,墨融走到外面去看,就見着小剩子瞪圓了眼睛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墨融怕他是沖着玧澤來的,一腳将他踹出去好幾尺。
小剩子膝行到墨融跟前:“爺,爺,求求您,快讓小人見殿下,求殿下保小人一條賤命,小人這就說唔…”
墨融将他嘴堵了要綁,玧澤隔着珠簾說:“墨融,是我讓他來的,先把他放開。”
墨融松了手,小剩子又膝行幾步被墨融攔住,讓他不要再往前。小剩子顯然吓壞了,他哆哆嗦嗦說了半天也不清楚。
玧澤問他:“怎麽樣,見着血了?”
“見着了…果然如殿下所說,老老爺把我們都殺了,不是,沒有殺我,我躲在影壁後頭看的清清楚楚,王三他們幾個帶着刀,比我胳膊還長,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吓死,吓死我了…”
玧澤心下了然,“我就說那位只顧着禍害我,也顧不上你們幾條命,果然…”
“殿下饒命啊。”小剩子磕了幾個頭,“是莫躇前日請我們吃了酒,又給了我們幾壇黃柑幾壇西鳳,他先提起來太監沒根兒的話頭,兄弟幾個也就閑話幾句,他便說好奇就看看也無妨,慫恿我們借酒鬧事,還許了我們兩壇采辦下江南帶回來的堯酒…”
墨融越聽臉色越白,莫躇雖然不與他親近,但這幾日二人見面有話說,玧澤讓詹亭飲買給墨融的酒樓點心也會分莫躇一份,竟然是他坑了自己一把。
此時正好莫躇送客回來,他以為詹亭飲還在所以來複命,一進門看見小剩子跪在地上就知道不好,但他面色不改,照常恭順行禮,問道:“殿下,我家二爺呢?”
墨融忍着屈辱沒動,在月閣裏他可以張牙舞爪,但出了月閣,他自知對外的身份不過是個宮裏的奴才,這一點就在今日,已經深刻而又痛苦的認識到了,這輩子他都不會再忘。
他不想給玧澤惹麻煩,因此低着頭沒有搭理莫躇,攥緊拳頭心裏默念不要沖動。
玧澤赤腳下床,撩開簾子看着莫躇,小剩子呼吸一滞,玧澤臉色蒼白病容顯得十分虛弱,但絕色不減,仍然好看的驚心動魄。
莫躇擡頭看了一眼,快速低頭,“殿下有何…”
玧澤一巴掌打斷了莫躇的話,莫躇緩慢的跪在地上,“不知哪裏得罪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