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半夜時分。
密林。
女子被颠簸驚醒,吃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駕馬車中,馬車卻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飛馳。女子一驚,憑着意志支起身體,掀開轎簾。
漆黑的夜,無星無月。
飛快倒退着的樹木鬼影一般,長長的似乎沒有盡頭。
這是哪裏?
忽然,飛馳着的馬車軋上了一個石塊,轎身一斜,堪堪便要側翻。
女子立刻被撞回馬車中,她顧不得許多,向轎中較高一側躍起撲去,馬車晃了一下,似是馬受了驚,于是更快的向前疾馳而去。
女子久久伏在轎中一側,全身似是被車碾了一般疼,腦袋卻無比清醒,越來越颠簸的馬車提醒她,車裏很危險,必須馬上跳出來。
女子深吸一口氣,用疼痛得幾乎沒有知覺的胳膊支起身體,用力一登轎身。
“啊——咝!”女子低呼出聲,胳膊擦破了巴掌大一塊皮,正往外滲着血,迅速浸染了身上白色的裏衣。
二月的天還寒得很,女子只穿了一套男子款式的中衣和中褲,在馬車裏還沒覺得,一跳出馬車不禁打了個冷戰。
全身又痛又冷,女子蜷縮着身體,稍稍擡頭打量着四周。
樹。許許多多的樹。
石頭。大大小小的石頭。
墨藍的天幕下,目之所及全是樹木與石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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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末郄城中,天子腳下,自己的地位舉重若輕,他們也不能明目張膽的殺人。
而在郊外,死個人實在是太稀松平常了,尤其這個人,還是個在逃囚犯。
到底是誰,要治自己于死地?
“砰——”地一聲,女子聽見馬的嘶鳴,越來越遠,又慢慢的回響。女子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前方,不會是懸崖吧?
一陣後怕,幸好自己跳了出來。女子的神色越來越冷,原來這就是他們打的主意——死無對證!
“咳咳——”女子覺得越來越冷,腦袋一陣一陣發懵。糟糕,一定是手臂來不及消毒,傷口感染引發了高燒!
女子心中冰冷一片,卻還是努力彎起唇角,暗暗為自己打氣:不要怕,站起來!你可以的!
女子深吸口氣,動了動腿,緩緩站起身來。
很好!現在,下山!天無絕人之路,前方一定有人。女子抱着受傷的左臂,祈求地喃喃:“前方一定有人,前方一定有人……”
每挪動一步,女子就像踩在了刀刃上。
腳疼,鞋子不知丢到哪去了,咯的;腿疼,為了穩住馬車的平衡,摔的;胳膊疼,為了逃生,傷的;頭疼,破傷風引發的感冒,燒的;全身都疼,這是……凍的。
女子咧咧嘴,果然是被保護的太好了,在身陷險境、孤立無援的時候,就格外的想他。
摸出貼身帶着的玉墜,溫熱的觸感輕易讓自己酸了鼻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翊,你在哪裏?
我好痛,好害怕,救救我。
淚眼模糊中,女子看到前方真的有一個人。
暗藍的天幕下,低密的樹林中,精壯的男子身穿黑衣,靜靜的站在道路上,似乎專門為等她而來。
身形有幾分熟悉,像極他的貼身暗衛瞳影。女子心中一喜,快走幾步:“救我……”
那男子緩緩轉過身來,黑布蒙面,唯餘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無情、淡漠。那是一雙即将喋血的眼。
女子心頭狠狠一跳。
轉身就跑。
“刺——啦”一聲,女子只覺得整個脊背似着火了一般灼痛,腿下一軟,狠狠跌在石子上,女子甚至能聽到尖石入肉的聲音。
女子驚懼地回頭看去,黑衣男子淡淡的看着她,左手握着的青冥劍隐隐閃着青色的幽光,劍上她的鮮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的石子上,蜿蜒一路血跡。
“你不是瞳影,你是誰?!”女子想大聲喊出來,卻因為高燒嗓子澀痛,發出的聲音嘶啞得刮人耳膜。
回答她的是男子高高舉起青冥劍,低低嗚鳴的劍氣在暗夜中輕輕回蕩,然後——
狠狠刺下來。
“當——”男子的劍滞了一下,淡漠的眼似乎也有了一絲波瀾——她竟然以一顆石子擋住了他的劍招。
男子皺眉,她會武功?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女子已快速從地上爬起來,不要命的往前跑去。
男子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伺機而動。
女子跑啊跑,跑啊跑,腿腳已沒有了知覺,胸中氣血翻騰,冰冷的崖風如刀子一般刮在臉上。
不過沒關系,真的沒關系,身外的傷痛不及心痛的十萬分之一。
誰來告訴她,為什麽瞳影要殺她?為什麽翊……要殺她?
不不不,翊不會殺她,翊怎麽會殺她呢?
拿着青冥劍就是瞳影了嗎?用左手使劍就是瞳影了嗎?身形、眼神相似就是瞳影了嗎?
他一定不是瞳影。不是。
風呼呼刮過耳畔,像有人哭泣。
懸崖。
在路的盡頭。
“哇——”失去了生的希望,女子跌在地上,嘔出一口鮮血。
兩人的距離随着男子的走近一步步拉近,女子右手緊緊攢着玉墜,驀地笑了,嘶啞的聲音在崖頂輕輕響起:“反正我也活不成了,你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麽要殺我?我不想做個冤死鬼,可好?”
黑衣男子無動于衷,左手握着青冥劍起了個式,毫無阻攔的刺向女子的左胸。
忽然,女子嘴角勾起了一抹極冷極涼的笑,只見她雙手往前一推,身子騰空而起,直直往後仰去。
然後,女子右手輕揚,一抹碧色飛出。
破空之聲太過輕微,很快被崖風覆蓋。
“噗——”原來劍刺進肉裏的聲音是這樣的,女子模模糊糊的想。
望着右手空空如也的手心,女子嘴角的笑容破碎而涼薄。
強勁的崖風吹拂着女子單薄的身軀,揚起的衣衫使得她像一只撲火的蝶。
黑衣男子被她帶的向前一步,淡漠地看着女子白色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再也看不見。
冰冷的崖風刮的臉生疼,黑衣男子這才恍覺蒙面布已被她打落。男子在崖頂站了一會兒,轉身便要離開。
翠色的半月形玉墜在暗夜中散發着幽幽的綠光,靜靜地躺在崖頂上。
黑衣男子彎下身撿起玉墜,上面還有女子殘留的溫熱。方才見那女子右手一揚,原來是用它打落了他的蒙巾。
男子看了一眼,便放入懷中,緩步走下山崖。